坏得很的阿南抓着鱼儿,去树叉上拿回了景修的衣裳。
她怕脏了景修的衣裳,特意挂在了树叉上,可景修把衣裳穿上,衣裳还是脏了。
水草地里的水太少了,洗不干净身子,阿南蹲下身,帮着景修搓了两把脚上的泥,可脚是越搓越脏,便起身跟景修道:“回去河里洗罢,井边洗也成,早点回去,我们还能来一趟,晚上洗也成。”
“走了。”景修把背篓勾到手里,重新背上,又把泥鳅串挂在身上,这时他把阿南的草鞋解了扔到阿南的脚边,“你穿上,莫踩着了刺。”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阿南脚上那大道连黑泥也掩盖不了的血痕。
这山里,小媳妇不应该来的。
像阿南这样的好媳妇就应该好生呆在家里,等着他挣钱回去给她持家养家。
可阿南要跟着。他是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他着实没能耐养得起阿南,阿南需得跟着他吃苦。
“好,你也穿上你的。”草鞋未进泥,干净,穿起来不重,走回去便轻松了许多。
像昨天沾了泥的草鞋太重了,走一步就跟穿着块石头一样费力气,还不如光脚走回去来得省力。
“是了,你莫跟外头的人说,看了我光身子,也莫跟人说你跟我去河里洗澡了。”
“哎呀,只要你不打他们,不打坏他们,我才不跟他们说话。”阿南也不喜欢村里那些老找她和景修麻烦的小孩儿们。
说来他们不讨厌阿南,有几个背着李三狗还想跟阿南要好,阿南倒是知道他们不光光只是喜欢她这个人,他们更喜欢她手上那阿公给她的糖和吃食。
不过他们不讨厌阿南,阿南也不喜欢他们,因着他们老是欺负她的小夫郎,老骂景修是灾星,克死了父母。
他们的话,往往气得阿南眼眶发红。他们嘴巴坏心眼毒,伤人的心,刺人的心头肉,明明他们当中有人也没爹也没娘,欺负起景修来,就像忘了他们身上也有疤一样。
她知道景修听了难受,想打死他们,她也想打的,可打死了人景修就要被他们家里的人打死偿命,打伤了人景修也没得钱赔,阿公要养她也没钱,阿南只得拖往景修,委屈景修。
活着可难了。
当家不仅要管肚子,还要管死活,要不是阿南答应阿爹阿娘要活得长长久久,活到要死了那天才去找他们,阿南还有阿公要孝敬,要养老,阿南也有难受得不想奋力去活的时候。
可她到底是不能舍了身上的人的。
阿公在,景修在,阿南就要奋力活。
“阿南,你最好了。”阿南可好了,以前阿南都不凶人的,可自从去年他娘死后,阿南为了帮他,还会凶人了,把村里那些喜欢她缠着她的臭小子们凶得眼泪汪汪,看得景修心里着实欢喜。
他家小媳妇只喜欢他一个。
“好阿南,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羞你。”景修穿上鞋子,巴巴地跟在阿南的身边,巴巴讨好着她,献着他的殷勤。
“知晓的。”
“阿南,他们坏,还笑你,你莫听他们的话,莫跟他们玩,他们没安好心眼,他们家里的大人也是的,你都遇到过的。”景修抓紧机会,给同村的那些小子们上眼药,说他们的坏话,绝他们的后路。
“是了,是了。”阿南说着,也是心有余悸。
不是只要是大人就是好的。
大人里也有坏的,阿南就见过当着她的面喜欢她喜欢得厉害,背着她却跟人说她是小狐狸精小不要脸的大人。
那个说她的婶娘,第二天来她家里借油,还对着她阿公恭敬得不得了,还夸她长得好看,就像前个儿说阿南坏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若不是阿南那天山上拾柴回来,躲在了山下村口的小石堆后面亲耳听到了这个婶娘的话,阿南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听到的,当不得真。
大人哦,也有坏透了的坏人。
“景修,阿公说世道太坏了,要防人的,我防人,你也要防,我阿爹阿娘,你阿爹阿娘,千辛万苦留下我们的命,是让我们好好长大去过好日子的,好日子没过上之前,可不能把命丢喽。”阿南把阿公告诫她的话也说给景修听。
阿公教的字,她教景修。
阿公教的道理,她也教景修。
她会好好待景修的,景阿娘死之前,阿南跟景阿娘好好保证过,她会对景修好一辈子的。
“嗯,阿南,你真好。”景修胸口胀胀的,胀得他很是想把阿南此时拿绳子提着的鱼儿抱过来一道拿上,好让阿南轻松点。
“你要听话。”好就行,不过景修要听话,不能打坏人。
那是要赔钱的。
阿南心疼景修,也心疼钱,心疼他们的日子。
“好的。”景修答应得好好的。
他听话的。
他是有不听话的时候,不过这时候就不去想这事了,先哄了阿南要紧。
他伸手要去够阿南手里提的鱼,被阿南躲开了。
“景修,我能提,我也有力气。”
两小儿抄着阿南带着走的小道,绕了一段路,很快从山中绕到了阿南家所在的方位,他们从山下走下来,阿南看到自家的门锁了,“欸”了一声,扒着门缝对着里头喊:“阿公,阿公,公公,阿南回来了……”
*
阿公不在家。
他之前陪村长邀了几个人就回了家,在家没坐一会儿,还没去陈老郎中家商量事情,就在家里看到了跑着到了他家门口的村长家的大儿子。
周大娃叫周带方,一跑到门口,就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道:“楚公公,出事了,我爹叫您过去看一看。”
楚阿公一惊,还以为村长找下面的人被人砍了,连忙站起,道:“你爹出事了?在哪家出的?”
周尚志在他的陪同下走了几家与楚阿公交好的人家,后面就没叫楚阿公一同随同了。
楚阿公也识趣自己回来了。
因着他要是哪家都跟着去了,村里人还以为他也是主事的人之一,这会分走村长的威信,楚阿公也没有想沾这个光的意思,村长下面没请他,他便自己走了回来。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出风头,当带头人,那是年富力强的壮年人干的事,不是他这个年老体衰,命不久矣,只想为孙女留下点活命钱的老头所求。
楚阿公没有跟村长抢功劳的意思,也没有取村长代之的意思,七里村只有村长周尚志能有那个威望,带得起那个头。
阿公虽然靠着帮过几个人在村里有个好的人缘,可村里眼红他的恨他的人也是不少,楚家就他和一个小幼孙,连一个能打的年轻儿子都没有,他服不了众。
村里也没另外的人能带得起这个头了,村长要是遭了,事儿就要坏了。
周带方的话,吓坏了楚阿公,说着就跑到桌子前,拿起锁就往外小跑,一出门就转身锁门。
“不是不是,”周带方忙道:“是郑山叔死了,他被李大娘砍死了,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李家的大娘把他的头砍了下来,扔到了猪圈里,被郑山叔的猪吃了。”
这下,郑家不止死了男人,连猪也不能要了。
七里村如今有猪的人家只有三户人,周带方所在的村长家是一户,还有一户是有钱的陈老郎中家,剩下的就是家里砍柴为生的郑山家了。
这砍柴的人家也富不到能捉得起小猪崽,养得起猪,这猪怎么来的,七里村的人,人人心里皆有数。
那是郑山通风报信告密告来的。
郑山家没种田,他不想受那个开荒种田的苦,他觉得种田还没得砍柴卖钱快,但种田能留些粮食吃,砍柴卖的那些个小钱还得用来去买粮。
郑山跟人买粮也不老实,他从不去镇上和外面的村子买,他嫌贵,他跟村子上的人买要便宜一些,可人家看在同村的人卖得他便宜些,他还要多抓几把谷子,占便宜没够,往往要为着他这几把多抓的谷子跟人吵得天翻地覆,村里人但凡卖过他谷子的人家皆跟他吵成了仇家。
后来,郑山不当人子,他朝镇子里的当官的,和县里来的那些收徭役的衙内告密,要报复七里村那些跟他结过仇的人家。
他结过仇的人家是被他报复到了。
没跟他结过仇的,他也报复到了,就像郑大娘家这一家。
郑家新娶的媳妇还没过三个月,就被百苗县来的衙役拖到山里侮辱了,把她弄得浑身是血,十几个男人哈哈大笑而去,郑家的新媳妇没活过当晚,为她出头的她汉子也死在了半路追凶上。
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谁家头上,那家都得疯,要是有人这般对待楚家,楚阿公的刀只会磨得比李家的老媳妇还要锋利。
他是看得见她心里的冤屈,仇恨的。
阿公慢了落锁的手,慢慢把门锁上,再回身,他整个人都慢了下来,恢复了以往那个慢慢腾腾,做事说话皆慢手慢脚的楚家老头的样子。
“猪吃人头?”阿公慢了手脚,声音也慢了。
周带方急着带人前去,可见楚家这个阿公这个老人家不急,他也不好催长辈,耐着性子陪在身边道:“吃了,听说是猪早上没吃猪食,饿急了,见着个石头都啃,何况是人乎?”
“这刀够利的。”能把头砍下来,扔到猪圈里,这刀磨得够锋利的,阿公问:“你爹叫我去是个什么意思?”
“楚公公,能不能劳烦您快点?”楚家阿公慢条斯理,周家大娃却是急得苦笑连连,“还能是什么意思?是让你去主持大局的。李家大娘这人我爹是一定要带去县上的,带不去,今儿她能砍郑山叔的头,晚上她就能砍到我家去,大娘服您,您说的话,她听,她服,她现在以为我们要抓她关起来,还要杀她的人,她把刀架在了我家三弟妹脑袋上了。”
“刀怎么架到你三弟妹脑袋上了?”楚阿公奇了。
“她去看热闹,凑上了。”周带方苦笑不已。
好事的婆娘,摊上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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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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