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喊着就算李家三狗子就算作了天大的孽,不过将将六七岁,不至于将他杀死,她的手上,却是拿着砖头,砸向了也不过将将六七岁的景家小子。
景修收回头来,那快快砸来的石头从他额头前擦过,掉进了他的家中,他一把把门摁住,栓上门。
此时他心跳如雷,却见李大娘的刀已割向了李三狗,他忙双手抓住大娘的胳膊,着急道:“不能杀,暂时不能杀,杀了要赔钱,赔不得。”
“杀了要赔钱?”大娘一愣,接而古怪笑道。
她怎不知有此事?
怎么没人管她要钱?
“对,我家没大人,我不赔钱,他们就要我赔命,我家里头就阿南,还有阿公,阿公年纪大了,他们不怕阿公了。”景修生怕她杀人,一股脑地把话说道出来。
他真真不对这些小崽子们下手,不是他打不过,也不是他真真愿意听阿南的话,是阿公老了,村里的人不怕阿公了,到时候他带着阿南,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哪怕他带着阿南逃,他也怕他们追上来,七里村的人,没一个好惹的。
他爹也说过,他们村的人也好,外边的人也好,在这乱世恶世间,没几个人身上还有人性在,他们要是不在了,他尤为要小心。
“不怕阿伯了?”李大娘倍感荒唐,却也知他说的是对的。
村人不怕楚阿伯了,因着阿伯那能干威武的婆娘,那秀气又知书达礼的文曲星儿子死了,阿伯又没了一条手,怕这个手无缚鸡 之力的老人作甚?
他们不怕他了,却是怕她了。
只因她是个疯子,且没有了儿子,她没有软肋可供人拿捏,是以,她就算砍了人的头喂猪,也没人敢上前来拦她,生怕已经绝户了的疯子也去绝了他们的户。
他们如今见着了她就打心底生怕,比如刚刚的黄阿布。
“对,不怕了,大娘,莫杀,还没到时候。”他还没长大,还要等几年,且就算动手,也是景修自己动手,他不用大娘脏手来替他杀他的仇人,大娘不欠他的:“到时候我来,你莫管。”
“是了。”她是要死的人,没打算活着回来了,这一老两小还要回来继续过活,李大娘扔掉手中揪的头发。
她刚一把头发扔掉,那头发下的小人啜泣着,耸着肩膀抱着脚,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小的一团,跟个团起来的小刺猬一样,团在了旮旯里。
原来是活的。
李大娘浑浊的眼掠地他,转到景小子身上,“外边是谁?”
“黄大娘。”
“她哭什么丧?”
“要砸死我。”景修趴到门缝处往外看了一眼,扭回头,“不在了。”
“杀吗?”
景修不知大娘今日为何杀性如此之大。
七里村有那凶残得很的婆娘,但那个人从来不是他面前的这个李大娘。
阿壮哥的娘是个喜欢笑,对人大方又好的好大娘,阿壮哥也一样,是个喜欢笑又和气的大哥,阿南极喜欢这两个人,每次见了他们都要甜甜地喊一声大娘,哥哥,阿壮哥没了的那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了她有的那个极为贵重的糖罐子,要送去给李大娘和那去了地底下的阿壮哥哥吃。
大娘是村里难得极为好的好大娘,景修迟疑看向她,小心问:“大娘会杀人了?”
“会,刚刚杀了一个。”
“啊?”
“认识郑柴夫吗?我刚才去他家杀了他,割了他的头喂了他的家的猪,刚杀不久,血流了一地,应该还有印子在,你要不要去他家看看?”
“……”
景小子哑口无言。
此时,蜷在角落的人刺猬蜷得更小了,他小小的一团,真真像个蛋,里头还有黄液渗出,流在地上,味道刺鼻得很。
景修看向大娘的中的刀,再看向大娘那披头散发浑身污垢的人,他一时有些糊涂,搞不清眼前的这个人是阿壮哥的好大娘,还是一个因为阿壮哥死了就真真疯掉了的疯子。
可就算是疯子又如何?她在阿南家吃饭吃得好好的,阿南牵她去哪头她就去哪头,她还在楚家帮着烧火,且她还是阿公带回来的。
阿南信得过她,阿公信得过她,那她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李大娘。
景修一下子便确认她是谁了,不担心了,他上前一步,走到李大娘面前,跟大娘道:“大娘让让,你拿着刀,帮我看着一点,三狗子要是不回我的话,你就割了他的头去喂猪,我家没猪,不过我知道三狗子家的猪圈在哪,等下我带你过去。”
“呜。”角落里原那颗小蛋这时发出了凄惨又怪异的抽泣声,呜得让人心发慌,呜得让人心发毛。
李大娘听了当没听到,景修听了觉得怪异,不解人为什么能发出这种奇怪的声响出来,却是只觉怪异不觉不怕,他蹲下身来,拿自己的柴刀敲了敲蛋,“谁先来的我家?”
蛋没声响,蛋僵住,蛋不动。
“大娘?”
李大娘的刀还没动,蛋动了,李三狗抬起头来,浑身打着摆子不停地哆嗦,上下牙齿不停地晃动,“嗝,嗝,大爹,大爹,拿走了……拿走了你家的锅……锅……”
“黄大爹?”
蛋点头,不停地颤抖,连头上的头发丝都在颤动。
景修转身就往他家的灶房走去。
他家灶房比堂屋还要乱,不止他家的铁锅没了,夹炭的铁夹也不见了,他家的桶和盆也不在,便连水缸也不见了……
他家灶房有扇后门,此时大打开着。
他家灶房底下还有个地窖,是他爹挖来放家里重要物什的,地窖的门放在灶房的暗角处,上面铺着柴火,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地窖的门放在这个地方,除了阿南晓得,此时,地窖旁边的柴火被移到了一边,门是拉开的。
他的家被偷了,对方大刺刺地,浑然不顾这家还有个活人在,把景家的家掏了,就好像这个家的人已经死光了一样,他们完全不怕他,也不忌讳他,把他当个已经死了的人一样看待。
景修捏紧了手中的柴刀,呼吸不自觉地粗犷,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嘴中喃喃:“不能,不能,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他咬着嘴,眼睛里含着不知何时泛起来的泪,走向了后门。
他没有走出去,而是努力控制着自己手,把门掩上,栓好,对自己说:“不杀人,不杀人,我还不行。”
不行的,要是没有中午的事,哪怕不听人说阿公不行了,阿南快要没阿公了,他今天就要杀到黄家去,死都要把黄家全家人杀了。
可他不能。
他还要带阿南,他还要做阿南的男人。
他还要守着阿南。
景修流着泪,栓好了门,走向了地窖,踩着楼梯下去了。
地窖很黑,看不见光,景修走着他甚是熟悉的路,先是摸到放锄头的地方,锄头不见了,他转身又去了放他爹娘遗物的箱子,他又摸了个空。
他往前走去,摸到了一角墙壁,往里头推了推,那块被他按着的墙壁往里一打,竖了半截进去,景修往里摸了摸,摸到了两把刀。
他的刀还在。
这块地方太隐蔽了,除了他爹娘和他知道,也只有阿南知道,就算阿南知道,他也跟阿南说过不要告诉阿公,这世上除了他们家四个人,无人知晓。
果然,黄家的人就算找得出他家的地窖在哪,他爹设计的暗门他们也找不出。
刀在就好,景修把刀揣进怀里,走到了楼梯处,他将将爬上一步,又走了下来,走到了放置他父母遗物的地方,蹲下身,张开手,抱着那处箱子已经不在了的地方。
那箱子,装着他父母生前穿过的衣裳,还有一身今年春天里阿南将将给他做好的新衣裳。
阿南昨天还让他穿,可他舍不得,没拿出来,他想等在最要紧的日子里去穿它,如今也被人拿走了。
他流着泪,跟那处地方道:“爹,娘,小子没本事,守不住,我今天不想去跟人拼命,我明天还有事要去做,你们等我几天,等我回来,我去找我们家的东西,你们等我几天,可以不?”
黑空地没有回答他,景修替他们答应了自己:“好,可以,修儿,你做什么都可以,爹娘会保佑你。”
他上了楼梯,回了堂屋。
李大娘盘腿坐在门边的地方,看到他回来,见到他脸上有泪痕,她那双浑浊的眼闪了闪。
不等她问话,只闻景小子走过来冲她道:“我家地窖被偷了,我爹娘留下的那几身衣裳还有装衣裳的箱子没了。”
死人的东西也偷?也真是不忌讳。
不过这个恶人村里的人,没什么干不出的,阿壮娘把她手中的刀朝他递了过去,未料,只见这气性不小的小子朝她摇了头,“今天不好杀,明天就要动身了,我的东西我拿好了,走吧。”
此时地上的小蛋已经真真晕了过去,李大娘起身,先是打开了门,先走了出去,见外头鸦雀无声,便连猪叫声也不见听闻一声,她朝里头的小子道:“你回去叫你家阿南再给我煮一顿饭吃罢。”
景修出来,看着她抓着她手中的刀,面向隔壁恶邻,瞬间懂了她所说的话,可他摇了头,跟大娘道:“大娘,我自己来。”
他的仇,他来报。
谢谢昨天给我灌溉营养液的四位好姑娘,还有谢谢给我投手榴弹的“猜不透”姑娘,多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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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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