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混乱的夜。
警车和救护车的笛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小区。
藏蓝色的制服和白色的大褂穿梭于客厅中，在沈烨面前晃来晃去。
沈烨浑浑噩噩地被人带去了外面，等回过神来，已经坐上了警车。
身后的两辆救护车鸣着笛，往与派出所相反的方向驶去。
“停车！”沈烨突然喊了一嗓子。
“干什么？”身边的警察愣了一下。
“我得去医院，”沈烨匆匆忙忙地去抓车门的拉手，道，“季丞就一个人，我得去陪他。”
“老实坐着吧！”身边的警察按住他乱动的手，顺便给他铐上了一副手铐，道，“今天这事就是你惹出来的，你还有脸跟过去呢？”
一句话，像是给沈烨下了定身咒。
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那警察正想着多说两句，却见沈烨突然弓起身子，干呕了一下。
他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晚发生了什么，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一些生理反应不受控制地袭来。
“哎，你晕车吗？”那警察停止了说教，手忙脚乱地去找塑料袋，道，“我们这才刚开出小一段距离，你至于吗？”
沈烨没理会他的啰嗦，降下车窗，探出头去吐了起来。
“你干什么？”那警察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拽回了车内，道，“马路上车来车往的，你就不怕……”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看到了沈烨满脸的泪。
那少年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许久之后，压抑着发出了一声嘶吼。
因为这次的斗殴事件性质过于恶劣，沈烨在拘留所里被一连关了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他没想联系任何人，因为怕听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可再不想，被放出来这天，前来接他的Kent还是把之后的事情告诉了他——
张欣然早在救护车来时，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季长泽受了严重的脑挫裂伤，颅内出血量过大，还没挺到医院，就断气了。尹诚倒是验证了“祸害遗千年”这话，居然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
“季叔叔他……怎么会？”
连续多天的失眠和不好好吃饭，沈烨不知道自己是出现了低血糖还是什么，眼前居然一黑。
“哎。”Kent一把扶住了他，问道，“你要不要紧？”
“没事。”沈烨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
坐上Kent的车，沈烨裹紧棉外套缩在后车座上，闷着一声不吭。
“秦姐知道了你的事，”Kent叹了口气，道，“她让我告诉你一声，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可以跟她提。”
“嗯。”沈烨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出了这事，学校估计会勒令你退学，”Kent道，“你已经是高三了，学习上耽误不得。接下来要怎么办，你得想清楚。”
“嗯。”沈烨依旧反应平平。
Kent见他实在不想言语，也不与他继续没话找话了，打开车上的导航，问道：“你们小区叫什么，我先送你回去。”
沈烨报了个小区名给Kent，心想我这会儿回去，会不会碰上季丞？
他父母的丧事办得怎么样了？
父母都不在了，未来会有人照顾他吗？
见了面，我该怎么面对他呢？
虽说实施犯罪，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是尹诚，可这个结果之前，还有个自己——造成这一切的起因。
“Kent哥，你以后也离我远点儿吧。”沈烨突然说道。
“嗯？”Kent不懂他的意思。
“我这个人，搞不好真是个丧门星。”沈烨苦笑了一声，“早前我只克与我有亲缘关系的，如今连走得近的也不放过。”
“胡说八道！”Kent道。
“没胡说啊，”沈烨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小声道，“也可能是我天生命贱吧，不配得到任何人对我的好。”
回到小区，沈烨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四楼。
他来到季丞家门前，抬着手犹豫了半晌，一直没敲下去。
“欸，沈烨？你回来了？”楼道尽头的陈婧打开了门，看了眼面色憔悴的沈烨，不忍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嗯。”沈烨冲她无力地笑笑。
“季丞他……前些天搬去他姑姑那儿了。”陈婧走过来，说道，“那晚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也别太自责。这事真要说，还是沈建国惹出来的。”
沈烨没吭声。
“对了，你放在季丞家的手机、钥匙、衣服什么的，季丞都放到刘奶奶那儿了。”陈婧拉过沈烨，道，“走吧，先去刘奶奶那儿打个招呼，别老让她惦记着。”
沈烨被她拖着，面无表情地来到刘奶奶家。
接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围着他，对他开展了一系列“思想工作”。
沈烨其实没听进去多少。
他脱掉外套，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查看起这几天的未接来电和信息——有沈建国的、有Kent的、有酒吧同事和高中同学的，就是没有季丞的。
他也许是知道自己这次进去，少个十几二十天的出不来，所以没必要联系自己。也或者……是他压根就不想联系自己。
“季丞是哪天走的？”打断了陈婧善意的开导，沈烨问道。
“呃，上周三。”陈婧说。
“今天是周天，对吗？”沈烨垂下眼，道，“他被接走的还挺及时。”
“嗯。”陈婧的脸色其实不比沈烨好多少，但眼下，她顾不上自怨自艾，只想着劝沈烨看开点儿，“季丞他，应该没怪你。”
沈烨又回到刚才寡言少语的状态中。
刘奶奶看着沈烨眼下的青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把他搂进了怀里。
老太太干巴巴的，浑身没几两肉，怀抱自然也算不上宽厚。
“知道你难受，”刘奶奶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得往前看。”
“怎么往前看？”沈烨哭着问道。
季丞还沉浸在痛失父母的悲痛中，他有什么脸放下这一切，往前看？
“季叔叔和张阿姨，他们人真的很好。”沈烨道，“可就是太好了，太爱多管闲事了，所以才……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打电话给季丞，不该让他喊上季叔叔和张阿姨来接我。只要他们不管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刘奶奶拍着沈烨的背，闷声道：“我知道的。”
季长泽和张欣然为人厚道，这些年里可怜刘奶奶孤寡老人一个，逢年过节的没少给她送吃的、用的。
可偏偏好人不长命。
眼看沈烨被安抚住了，陈婧叹了口气，悄悄地走出刘奶奶家。
再沉重的悲伤也能被时间化解，可有些事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的麻烦。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往自己家走去。
“我的压岁钱，就是你偷拿的吧？”一进屋，陈婧便问陈广志。
陈广志原本正在看电视，闻言瞥了陈婧一眼，冷笑道：“对，是我拿的，怎么着？老子养了你二十年，拿你一点儿钱怎么了？”
“那是我的！”陈婧冷着脸说道。
“什么你的我的？”陈广志拿着遥控器，随意地切换着电视台，道，“你收到的压岁钱那都是亲戚朋友们看在我的面子上给的。说到底，是用我的人情换来的。”
“给我的就是我的，你把它还给我！”陈婧不想听他啰唆。
前些日子，她把自己所有的储物盒都找遍了，却没找到压岁钱，猜想可能是父母拿走了。
她先后问了陈广志和杨淑华，两人都说没拿。
陈婧忍了又忍，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拿笃定的语气又问了陈广志一回，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
可惜，这个男人陈旧的观念摆在那儿——你是我生的。你人都是我的，何况你的钱。
他挑着二郎腿，嗤笑了一声，道：“老子花都花了，还还给你，想什么呢？”
“我想你死！”陈婧吼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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