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再次出海的时候是傍晚，据点的丧尸攻势渐消，田柚趴在甲板上用望远镜看，成堆尸体环绕，据点外马路和树林被生猛火力轰得满地狼藉。
李天翔在抓狂，“孟思衡能不能让你的人打准点，菜都给我误伤了！”
因为现在海面和岸上都危险，已经无所谓留在哪边更好，加上不用再看管A001，所有的文职人员都上了船，孟思衡又派了一队出海打捞经验丰富的队员。
林洋站在船头，橙色的救生衣十分显眼，海风猎猎，她拿着通讯器飒爽冷酷。
“出发！”
大船要高很多，但是靠近水柱中心时压迫感还是令人窒息，几个第一次近距离观测的专家在激烈讨论。
田柚被塞了一脑袋压强洋流季候地壳板块的，专家们各自发表见解之后再看看天上，悬着那片越来越多已经能成为湖泊的海水，又一次陷入沉默。
老王，“我已经联络了基地，或许跟引潮力有关，在等回复。”
抵达目标地点，学术讨论暂告一段落。
探索分海空两队，陆祈和孟思衡的工程师操控无人潜水器入海，对空这一队操控无人机进入天空上的海洋。
其余人除了开船和戒备的都围在两块屏幕前，说是海空两方，其实画面里看起来都是一头扎进水里。
区别是海下越走越黑，视物全靠潜水器的灯光，而天空的始终明亮，画面里阳光透过水波纹，晶莹剔透的粉色水母缓缓游过，如梦似幻。
海上已现夕阳，田柚从屏幕前退开两步，眼见天空又添了几分红色，肉眼看水柱中顺流而上的水母开始发出荧光，红天碧海和点点荧火，至少在这一刻，天地难分。
一只手被人拉住了，唐伊拉着她到旁边坐下，“你脸有点白，晕船？”
脸白是好事，田柚接受良好，“总比脸色蜡黄好，是有点晕船。”上上下下看太久了，越看越晕。
看她从口袋里又拿出颗糖，还是熟悉的巧克力夹心，田柚要不是太难受都想拎起她倒过来抖一抖，看看到底还有多少。
唐伊看她那圆溜溜的眼睛哭笑不得，“在王城的补货，忘拿给你吃了。”
信你个鬼忘拿给我吃。
田柚现在对她心里那点小九九看得透彻，还不是故意找机会逗她，但是有糖吃才不计较那些，谁给谁是大金主。
甜甜的味道稍微冲散了一些恶心反胃，她目光又透过人群落在显示屏上，两边的进度差不多，配备的都是网兜，奈何水母就像浑身上下都是眼睛，溜得飞快。
天空这边就是看美景，海底那边已经在靠近海沟了。
正看着，觉得身边的人又靠近了一点。
“你干嘛？”
唐伊也在看屏幕，一个雷达图像已经显示靠近海沟位置，她靠近的时候似乎轻轻嗅了一下，后退一点有些羞涩。
“姐姐每次吃这个糖的时候都好香。”
田柚乍一开始都没听懂，这句话在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圈才后知后觉品出点味道来，然后人瞬间就熟了，唰地扭开脸奔人堆去，“哈哈这水母可真水母啊。”
田月琼在人群里看了全程，心说你这丫头看不出来啊，我们这儿拯救世界呢，你还能抽空调戏我闺女。
过了不久，海沟出现在画面中，他们中大部分人也亲眼见到了水母布满巨大海沟的场景，根本看不到尽头，假设前提病毒是水母带来的，那密密麻麻的荧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林洋和另一位工程师在设备上按了几下，A001是植入了定位芯片的，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绿色圆点，距离潜航器目前的位置不远。
在水下赶往A001处的时候，天空上的无人机还在锲而不舍兜水母，终于随着一声欢呼，两只几乎透明的水母被罩进网兜里，工程师小伙儿操控返航，孟思衡派来的专业人士拎着设备去接。
周絮然第一时间把唐伊挡在最后面。
就在大部分人去围观这传说中的水母时，海下那边也传来新进度，画面出现一个人形物体，上面密集覆盖着粉色荧光，随着潜航器越来越近众人也看清了，是A001。
就在潜航器围着尸体绕圈的时候，尸体上的光点突然散开，摄像头前被密集的水母遮住了几秒，工程师操纵转向。
混乱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只手，整个画面剧烈震动过后，最后正中央是罗教授那张熟悉的脸，然后画面彻底不见了。
陆祈检查雷达，最后孟思衡的工程师宣布，潜航器失联。
最后一幕的丧尸贴脸震撼了所有人，海洋学家和老王还在直呼不可能。
“这个深度是潜航器极限，尸体下去早就该挤成碎片了，怎么可能，不可能！”
但视频为证，这又有谁能作假，唯一不见踪迹的是陆南明。
陆祈是跟他接触时间最久的，他一直就在回忆从认识以来的种种，发现这个人真是没来由没去处，他懂的很多，能接触到很核心的项目，并且从一开始就坚定选择了自己，还把他带进去一起改良送来海边的设备。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目的的。
但是陆祈绝不相信他一顿折腾最后就是为了跳海自杀。
现在水母抓到了潜航器又失联，搭上许多人命制造且运输过来的就这么被一巴掌拍丢了，工程师都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捞。
此时天色渐黑，夜晚的这片海域更加凶险，他们需要先返程。
所有人都在围观水母，田柚蹲在甲板上看天，海水融入黑夜，只剩水母荧光夺目，水柱里的，还有天空上的，部分隐入云层，似头顶粉色星河。
“海水的面积扩大了。”田柚指着天空，“这样下去整片天空都是海水和水母，如果有一天兜头而下。”
他们都不敢想那是什么场景。
内陆城市怕是有生之年都没想过，没有海，也会有海啸，何况中间夹杂着疑似剧毒水母。
而这一切都脱离了认知，他们都无能为力。
据点重归安宁，不再有丧尸进攻，大船回来后林洋牵头再一次联络了王城基地，这次危机将针对全国，不止是安全线外的城市了。
两只水母由麒麟立刻护送回王城研究室，中途在一个城市转乘直升机，顺利的话明天一早就能到。
就在他们二次出海的期间，基地调出了陆南明的资料，他是永平人，从出生入学到参加工作全部有迹可循，唯一有些异常的是年少父母双亡，现在没有任何亲属。他是跟刘家欢同一批被接到二号基地的，一直负责的就是海边打捞装置研发升级，可以说干净清白爱国青年，同事们对他也是赞不绝口，调查下来这就是个完美的人。
但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完美。
目前王城基地要调查安排的事很多，月牙滩据点目前最要紧的人任务是找回潜水器。
今天的晚饭很迟，吃饭的时候大家又复盘起A001丢失的经过。
设备车里一直有人，唯一的空档就是发现了召集波段之后，当时车里只有赵雨晴和老王在，其他人都在外面讨论丧尸突然迁徙进攻的事，而因为丧尸的进攻，据点几乎所有人都在安全线上防守，设备车和海岸线都没有守卫。
第一次出海比较匆忙，没有人回设备车里查看，还是孟思衡接到A001被带走的消息之后派人来看的。
当时赵雨晴和老王晕在车里。
赵雨晴和老王的记忆里就是上一秒还在处理数据，然后突然就睡着了，而一直开着的监控设备在那几分钟里是一片漆黑。
林洋就坐在下午坐的地方，设备车虽然不算很近，但留意一下还是能看见的，那陆南明又是怎么避开所有人的眼睛带走A001的？
检查了所有的监控画面之后，虽然很不愿相信，结论是似乎真的有某种他们认知以外的力量。
田柚把饼干撕开，问，“你们觉得丧尸为什突然进攻？为什么又停了？”
大家似乎都已经有所推测，孟思衡笃定，“陆南明。”
田柚边说边整理思路，“他好像知道杨小五事件的隐情，因果什么的，既然我们的能量与杨小五有关，如果你们的研究方向正确，真的是我们在释放集合信号，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召集丧尸是陆南明为了趁乱带走罗教授，他跳海是为了让水母上来。”
老王原本是最不能接受眼下情况的，这里面发生了太多有悖科学体系的事，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顺着去想。
“既然他这么厉害，这几乎就是法术超能力了，为什么还需要丧尸来声东击西？”
这话真是把人问倒了，毕竟现在他们连陆南明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夜晚的海风有点凉，经历了惊险又奇幻的一天，刘地的烧烤还是没能完成，李天翔他们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临走前十分不舍，“老黄瓜还能留一留，等我回来必须要吃上。”
他敢说廖兴都不敢听，“少立那个Flag。”
据点再次整理好已经是深夜，孟思衡和林洋还在安排人手，准备天亮就去打捞潜水器，沙滩上灯火通明。
田柚也睡不着，拿着望远镜去看白天的战场。
夜色中成山的尸体有种寂静的诡异恐怖，海水已经蔓延到据点上空，其中星星点点的水母游动，晚上孟思衡他们还是没有放弃用无人机抓水母，但再无所获。
傍晚那两只也是在水柱中捕获的。
似乎进入天空之后，无论是海水还是水母，都跟他们不是一个次元了。
她干脆躺在屋顶上，夜空如梦一般，如果现在没有丧尸，一定会有很多人拍下这片奇景发在社交平台，热搜她都猜到了#粉色星空#，#浪漫星空#，#星空许愿#。
可她现在只担心海水砸脸。
越想越害怕，最后一骨碌爬起来要回去，结果刚下楼就碰见田女士，笑眯眯又把她赶了回去，“陪妈妈看会儿风景。”
浪漫星空下母女并排而坐，田柚压制住惶恐陪她看，愈发觉得天上在掉水滴。
“是不是下雨了妈？”
“没有啊。”
她脖子的红印早已经消了，嘴唇上的伤口现在也几乎看不出。
田月琼一直觉得女儿长相随了爹，虽然他们夫妻感情破裂了，但颜控的田月琼还是愿意承认，她爹美貌不差的，而且女儿会遗传，尽选了双方优点。
她家柚柚本人好像就没意识到自己长得其实不错的这一点，小时候还知道打扮，越长大越放飞自我。
高中的时候田月琼几次去学校都碰巧看见小男生臊眉搭眼地没话找话，还有个晚上强行跟她顺路回家的，当时田月琼就在楼上看着，小男生挺高兴地说明天还一起回。
田柚有些苦恼，“啊？你还害怕吗？明天我找体委陪你吧。”在小男生愕然的眼神里，田柚不太好意思，“带着你我不太好耽误时间去撸串，再说你回家晚了也不安全，明天我去和体委说，放心吧，他家就住后面那栋，也顺路的。”
后来母女俩一起撸串的时候田月琼八卦，为什么不给人小孩儿一个机会，清清秀秀也挺好看的啊。
青春期的田柚撸面筋吃，满不在乎，“你就喜欢那长相的，和我亲爹一个样，靠不住靠不住，谁也不能耽误我放学撸串。”
然后就差点被亲妈按住来一顿爱的小儿推拿。
十来年时间穿梭，现在世界沦陷，再没有当年的安宁，田月琼欣赏着女儿秀气的侧脸。
“是谁啃破了柚子皮？”
田柚一僵，她不敢回头看自己妈，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田月琼了悟，“唐伊。”
“不是不是。”田柚慌张辩解，“意外，妈！我们就是吵架了，然后，然后……打了一架！”
田月琼，“哦，现在没觉得外表又嫩又精致的不靠谱了？”
“……也分人吧。”
田女士，“哦。”
某人自以为的气氛僵硬，田女士游刃有余，这些年她俩各有各的忙，她偶尔也想放松一下，和女儿谈谈心。
“其实当年你可以带那个男同学一起去撸串。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不会拒绝。”
田柚想了想，终于明白今晚赏景的主题是什么，“但是我不想请客，也不想被人请。”
她意有所指，“妈，我不喜欢欠人钱，更不喜欢欠人情。”
可惜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负债累累。
田月琼用自己半生的智慧指导，“要么解决掉债务，要么解决掉人，你自己选。”
“你大多数时候就是太理智了，但是现在不比往常，柚柚，人之将死，有冲动一次的权利。”
人之将死，好好的人被你三两句要说死了，我真是谢谢你，亲爱的妈妈。
下去准备休息的时候，田柚才发现唐伊不在房间，干脆又拎了件外套出去找。
田女士今天说的话她懂什么意思，她也知道当年一起回家的男同学的意思，仔细回忆一下当年也不是不心动的。
只是她从小就知道，这世上感情大多是没有结果的，王子和公主幸福地在一起之后才是一地鸡毛的开始。
情深不寿，是她小学就深刻理解的词。
说来还是，太理智了。
唐伊在种了菜的露台上，也很久没见她这样安心画画了，田柚在后面看了一会儿，直到墨海星空出现在画纸上。
唐伊一笔笔落下，“怎么不睡觉？”
她叹气指头顶，“这玩意儿无异于悬在半空的铡刀。”谁能睡着啊。
这是继那个来势汹汹却匆忙收场的吻之后第一次独处，唐伊画笔都捏紧了，正常这时候应该道歉吧。
“对不起，弄伤了你。”
“嗯？就只道歉弄伤我吗？别的呢？”
“别的不道歉。”
哦，那你亲我还有理了，田柚望天，还是把外套放在她手边。
“虽然我没说过，但是有空的时候一直有在认真考虑。”
面对唐伊疑惑的注视，她认真道，“关于你的事，我还需要再想想。”
因为海水的缘故，天空好像低了很多，星星荧光仿佛触手可及，她的小柚子就站在星光下，弯腰摆弄一颗刚刚变红的小柿子，很是苦恼，“但是我欠你好多，单说救命都好几次了，这真的很难理顺啊。”
“而且最近变故这么多，我可能不太有时间考虑，你能再等等吗？”
唐伊心都要化了，她的小柚子就是世上最可爱的。“好。”原本略显冷冽的眉眼舒展开来，笑容和软，“不要勉强，我等你。”
田柚心说唐伊还是牛啊，有的人被戳穿伪装就放飞自我干脆不装了，她是泰然自若，越来越乖，反而解锁了新皮肤。
你的芒果夹心棉花糖上线。
又白又软又甜。
一生做颜狗的田柚血条都要交没了，造孽！
至于为什么是芒果，因为……哼！
但她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今晚处理掉一大桩心事，一身轻松下楼去了，从而没有看到刚才还乖巧的人在她离开瞬间变了脸色。
这么好的柚柚，绝不能便宜了任何人。
画笔不急不缓落在纸上，描绘出点点荧光，如梦似幻。
既然理不清，那就继续欠我吧，最好几辈子都还不清。
丧尸观察人类手册：五十七、是敌是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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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梦枕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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