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似乎是一种传染病,此时此刻像瘟疫一般在守军里悄无声息蔓延开来。空气冰冷得连灼热滚烫的火药也无法升温,驻扎军的士兵们不能自已地手脚冰凉,寒毛倒耸。
瞭望台上,一个驻扎士兵正打算上报情况,手忙脚乱之中,拨了好几次错误号码才终于拨通了基地的通讯。
他慌张地拿起烫手的砖头形通讯器:“救……救命,许家营安全区内部爆发丧尸潮,什么……你说什么?”
御尸者张着嘴巴愣住了,仿佛是为了确认一样,又哆哆嗦嗦地问了一遍。
“封闭所有出口,杜绝任何病毒扩散的风险,十分钟后基地将解开保险栓,许家营安全区自毁程序启动。”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得像个伪人。
在各大安全区建立之初,人们先是用铁丝网围成一个圈拦住外面的丧尸,此后联盟政府才沿着铁丝网用水泥加固为城墙,城门支持远程操控。
与次同时,安全区地下埋了巨量炸药,必要时基地远程操控可以把整个安全区炸成灰烬。
守军的声音讷讷的:“里面还有活人……”
电话里的语气不容置喙:“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那个士兵挂断了电话,无视了队友问的一句“援军什么时候到”,默默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打开了广播公告全区,声线哽咽:“城门关闭程序已经启动,十分钟后许许家营安全区炸毁!”
人群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而后水滴溅到热锅的油中,噼里啪啦热油四溅。
“基地凭什么要放弃我们?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民众安全吗?就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吗?”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等死吗?不要啊啊啊啊!”
“哈!我们被放弃了,死了,死定了!死定了哈哈哈!”
“妈妈,我还没吃饭……”
卷帘门内的境遇顿时来了三百六十度急转弯,在小卖铺里避难的那十几个人看似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实则把自己给困到了牢笼里。
基地上级上下嘴皮子一碰,安全区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
眼看着许家营安全区就要炸毁了,现在只有逃出安全区到野地去,才是唯一的活路。
可是城门已经封锁,到城门那边去还要穿过层层丧尸包围圈,他们只有十分钟的活动时间,逃出去简直天方夜谭不切实际!
人们在绝望地低语。
“被丧尸咬死还会疼好久,被炸死就是一瞬间的疼痛。我宁愿留在这里化为灰烬,也不要被丧尸咬死!”
“嘁,被丧尸咬了可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会和他们变成丑陋的同类,你会浑身长满脓包去咬其他人。你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死后会下地狱的!”
“不要……不要啊!就算死我也要以人类的身份死!我不要变成丧尸!!!”
许小熹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如果是姐姐,她会怎么做?
她会选择逃出去,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求生!
我要活下去,许小熹捂紧心口的海报。
她在脑海里仔细回想着许家营安全区的地图,思绪逐渐百川归海,汇集到了西门这个最终入海口——
城门西口还没有用水泥硬化,仍然是铁丝网的形态。而且她记得安全区为了省钱没有给高压电网通电,这样一来,就算城门关闭了也可以顺着铁丝网爬出去!
“老妈,我们一起逃出去。”许小熹拉住了母亲,一双狗狗眼坚定如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冒险?”
母亲抄起了身旁的一把拖把,勉强用左手压住了右手的颤抖:“走,我掩护你。”
在一众避难者目瞪口呆的惊叹声中,许小熹和母亲拉开了卷帘门。
“砰”地一声,卷帘门放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疯子……一定是疯了。”有人喃喃道。
门外的丧尸被扫射得七零八落,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许小熹便拉上母亲,一步不停地向西门奔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落了尘的小轿车,许小熹伸手拉门,但车门已经上了锁。
她回头看见丧尸靠得越来越近,灵机一动,让母亲到车的另一边去,自己则朝丧尸吹了一声口哨。
挑衅意味十足。
为首的丧尸朝她飞扑而来,动作快出了残影,许小熹先一步矮下身子,泥鳅一般从丧尸胯.下滑走,动作稍显猥琐,但效果杠杠的。
那丧尸由于惯性猛得撞上了轿车侧门,把侧门撞飞后滚到天窗上,滑落到了轿车另一侧的时候,正好被母亲用拖把帚狠狠钉到了地上。
眼见其余丧尸近在咫尺,许小熹和母亲闪进车里,油门轰到底,千钧一发之际把丧尸甩到了车尾后面,丧尸张着嘴吃了一嘴的尾气。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母亲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闺女。
毕竟许小熹才十七岁,还没有到学车的年纪不是?
“就在五秒前。”
许小熹一脚轰着油门,手里方向盘打了个圈,轿车便一个急转弯大漂移,朝着西口蹦跳而去,车轮发出了刺耳的抗议声。
母亲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嘉欣说得对,你真的很不一般。”
小轿车撞飞不少丧尸,一路轰到了西口,然后许小熹一脚踩了刹车——
堵车了。
绵延十几辆车的长队排在眼前,喇叭的轰鸣声来回奏响。
看来在最后关头,想从西口逃生的人们并不少。
“我们下车。”母亲果断说。
她用拖把戳开黏在轿车后备箱的丧尸,拉着许小熹向人群中挤去。
身后不断传来骨骼碎裂、皮开肉绽的声响。
许小熹手脚一片冰凉,原始念头占据了她的整个脑仁,只是麻木地朝着西门奔跑,或者说是被人群推着跑。
她看到前面几十米处的西门还没有硬化完全,保留着一圈铁丝网,但铁丝网已经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了。最前面的越野车正在轰着油门撞向铁丝网,但是用处甚微。
奔跑,奔跑!
许小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反手拽住母亲蹿到了铁丝网边缘。
人们疯狂地往铁丝网上爬。
她挂住一个往上爬的人,很快就被下面的人潮顶了上去。
人群的手推搡着许小熹往铁丝上挤,她浑身骨骼都在挤压变形,感觉自己快挤成了馅饼三明治。
一双双手簇拥着许小熹往上推,人们像叠罗汉一样在铁丝网下堆成了人墙,表情比丧尸们死感十足的模样还要狰狞可怖。
许小熹不知不觉被推得越来越高,母亲的手用力向上一推,把她推到了人墙顶端。
眼见就要抓到铁丝网最上缘的尖尖,许小熹扒住网面从对面翻了下去。
她逃出来了。
“老妈……”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母亲被挤在了人墙内层,脸颊紧紧贴在铁丝网上,挤压变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母亲把许小熹推上去后,自己就陷入了人墙里,被踩踏在了一双双脚下面。
许小熹手里提着物资呆愣在原地,一双狗狗眼里泪汪汪:“不要扔下我……”
“救我……”母亲抓在铁丝网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可是转眼间,母亲的身影就埋没在了发疯的人墙里,彻底没了踪影。
无形的倒计时宛如死神的镰刀,正一寸寸下移。
许小熹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扭头就跑。
她不再回头,只是动用全身每一寸肌肉用力奔跑,喉咙里很快就一片腥甜,呼吸急促到近乎哽咽。
下一时刻,大地在震颤,火药味和烟熏味扑鼻而来。
大音希声。
许小熹耳朵短暂失聪,嗡嗡地蜂鸣,把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隔绝在耳外。炸药的冲击波威力巨大,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天旋地转后吃了一嘴的黄沙。
许小熹匍匐在滚烫的黄沙上,把脸埋进了沙子里,看上去一动不动,和沙子融为一体。
静。
整个世界只剩下寂静。
许家营安全区夷为平地,连带着这里可怕的丧尸,焦急等待救援的人们,老妪口耳相传的八卦故事,都随着漫天浮土往上飘,飘到了云端柔软的白絮中。
许小熹用手肘支撑着躯体,把脸从黄沙里抽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甫一起身,她就跌跌撞撞地朝许家营安全区跑去。
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安全区?
入眼尽是黑色的烟尘和红色的火焰,黑红交织,宛如烈火在地狱入口焚烧。
思绪一片空白。
一个年长的少年和一个年幼的女孩向自己走来。
三个幸存者相视一笑,随后发癫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活下来了!”
“哈哈哈我们活下来了!”
一个笑到抽搐,一个笑到肚子疼,一个笑得泪流满面。
笑声渐渐消失。
“我们该去哪里呢?”
举目四望,荒野上树木稀缺,低矮的灌木点缀着单调的荒漠背景。
还能去哪里呢?
已经没有家了,还能去哪儿呢?
海报从怀中滑落,许小熹赶忙弯腰捡了起来,两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笑声和欢呼声填充进野地的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砂砾的质感——
那天姐姐考上了破晓基地,许家人都在为她送行,给她庆贺。
那时候许小熹还是个十五岁的初中生,青涩稚嫩,姐姐身影高挑,宛如英雄立于群山之巅,浑身散发着六百瓦大佬光环。
所有人都在鼓掌欢送,独独许小熹一人嘟着嘴,不高兴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亲戚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在耳边低语揣测,时不时发出揶揄的笑声。
“妹妹这是嫉妒姐姐了吧,你看她那副表情。”
“啧啧啧,姐姐那么厉害,当妹妹的不应该为她高兴吗?怎么还生气上了?妹妹真是小肚鸡肠。”
“你这就不知道了,姐姐那么优秀,妹妹却普普通通,脸上没光啊!羞羞羞!”
许梦桃本来正和许家长辈告别,听到了流言蜚语微微蹙眉,正好看到妹妹许小熹躲得远远的,嘟着嘴不理自己。
许梦桃觉得好笑,便来到妹妹身边,弯下腰捏了捏她富含胶原蛋白的脸蛋:“小太阳会想姐姐吗?”
“不想。”许小熹回答得很干脆,甩开了她的手,“你不陪我玩了,你这个坏人。”
姐姐的笑得更开心了,许小熹一双狗狗眼里噙满泪水,看上去天下第一委屈。
可是眼见姐姐就要转身离开,许小熹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摆:“我要去找你,你在哪里?”
“我在破晓基地,一直往西走就可以见到我了。”
……
许小熹仔细叠起海报放入怀中,回忆散作满天黑尘,与风沙一齐落到了戈壁滩橘黄色的地面上,姐姐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却听不真切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少年和女孩都在注视她。
许小熹伸手指向太阳落下的方位,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去破晓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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