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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两金的罪过

田桑拜柳俊才做了老师。

她顺着柳俊才的口风。

与他探讨南北居民物质和饮食文化差异时,引导柳俊才画了一张整个隋朝的行政区划图。

她这才知道自己目前的大致方位。

按照现代的区划,大概就在华南这一块。

不久之后的谅王反叛、杨广三征高句力以及他被杀的江都应该都波及不到她。

所以,她最后将避世的目的地就定在吉州境内的几座大山里。

具体是哪座山里的哪块地,还得去实地勘察。

眼下要紧的,是钱。

这对她避世计划中所需的生存物资至关重要。

可她并不知道隋朝的物价。

也不知道这里的权衡度量。

简言之,多少钱能买多少东西,这‘多少东西’又是多少,她没一点概念。

她思来想去。

这不刚从戚威那里得了十两金吗。

她决定拿这钱去试试水。

先找个商场,这里应该叫铺子。

找个铺子定制几条裤衩,内衣也得改。

古人的内衣裤,她实在穿不惯。

‘大姨妈’来了怎么办?

千头万绪……

“什么!上缴!凭什么!金子是我要来的!”

田桑还做着去隋朝的县城松弛一把的美梦呢。

就被孙晟的话硬生戳破。

“那十两金是为赔偿今日前堂被那狼狗弄坏的花草和物件,你告诉我其中哪块木头亦或哪根草是你的?”

田桑气得乳腺疼。

又一屁股做到孙晟对面。

支棱起右腿,抖着,喘着大气。

脑子飞速运转。

想从内存里找些大白话来骂他。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轻飘飘就落到她面前。

是从武功山下来就消失的未风。

他依旧是当日那身粗布黑袍。

落地便朝孙晟作礼。

而后近身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微微转头,指引孙晟看向他身上的东西。

“进屋再说。”

孙晟瞄了田桑一眼,起身进了屋。

田桑将丫头留在院子里和黑狗玩。

自己则悄默声的跟了进去。

看样子,那主仆仨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奇怪的是,孙晟并没赶她出去。

进了屋,关了门。

孙晟就坐到书架前的那张平头案几边。

未风这才将背在身上一个臂长,径约掌宽的皮革圆筒小心取下。

放到孙晟面前。

田桑就安静盘腿坐在一边。

她看得出,那东西很重。

未风打开固定皮筒的绳子。

里头装了金子和一本账簿。

未风先取出账簿,“郎君,这是游管事让我先行回来交给你的账册。”

田桑清楚的看到账簿上有一坨暗红污渍。

该是血迹,因为她闻到了血腥味。

“人怎么样?”孙晟眼睛落在账簿上,语调清冷。

未雨答:“被山贼砍了一刀,命保住了,我将他安置在一樵户家中,已经请家主派人去接应了。”

孙晟并没翻开账册,而是让未风报读。

未风愣了一下,一一报来,“这次代您北上收租,收得各类租资十之六共计百六十七两金又八百九十七贯,另散钱二百拾五文,其中十之四以绢、粮代租,合得绢百七十九匹,麻、麦、豆、粟、稻共八车。”

“百姓有余粮,好啊!”孙晟感慨。

“张家阿婆看您没去,让我给您捎的米糕;还有伍家大叔家种的春桃,他摘了最大的三只给您,还有好些乡亲也都捎了东西,除了这颗桃,但都被……”

未风慢慢从怀里掏出他口中一颗桃放到孙晟面前,没再说下去,眼神里藏着惋惜。

孙晟看着那水灵的桃,只笑笑,并没说话。

良久才又说一句:“下次记得走门。”

“啊?”未风不解,看着自家郎君。

“啊什么啊,青天白日的,让你下次走门!”

未风抓耳挠腮,尴尬得很。

孙晟突然看眼盘坐在角落的田桑一眼。

忖了片刻。

命未雨将账册与皮筒里的金子收好,叫来田桑。

田桑傻笑着走过去,“你好像赚了很多钱哈!”

孙晟理理衣袍,笑道:“算是吧,够在县城置一所两进的宅子,供一家七八口人吃个几年的。”

田桑惊喜瞪眼,“那,那十两金是不是,能不能……”

“不能!”

孙晟笑着,让田桑后背发凉。

她一把抓起案上那颗桃,耷双眼,狠咬一口,转身欲走。

“站住!”

“干嘛!”田桑不耐烦回头。

孙晟淡定拿起案上另一个账簿,田桑专用的那个账簿。

挽袖提起砚上的笔,在舌尖舔两下。

田桑知道他要做什么,坐回去,“不是吧,这回我可没……”

话说一半,她猛地看向自己手中缺了一口的桃。

吓得一个激灵,将桃丢了,“一个桃子而已,你也太抠了吧!”

孙晟笑笑,开始写,“四月初八,堂前她狗干架,打破白瓷细颈瓶一只,一贯;青釉细陶茶盏三套,茶点一盘,一贯;樟木案几两张,草席三张,一贯;庭院中花六株,草不计一百五十文;其余洒扫诸多杂费合计一百文;桃,桃这次就不跟你算了,以上总计三贯又二百五。”

田桑双手环抱,鼻孔微张,“你才二百五呢!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人家戚威不是赔了十两金了吗?”

孙晟搁笔,“他陪他狗的,你的狗自然该你陪!”

田桑的乳腺更疼了。

又问:“那,那个洒扫费又是个什么鬼?”

“两狗奔跑追逐时,蹭花的墙和地板得修复吧,好几根柱子下也有爪痕,还有那狼狗见你家狗兴奋时撒了些狗尿,我家婢女找得老费神了,若有遗漏,时间久了就是会有一股尿骚气的!”

田桑气得发抖,脑袋有些缺氧。

关键是她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指着孙晟骂:“你,你你你,果真是无商不奸,你无耻,你卑鄙,你你,人丑事儿多……算你狠!”

说着,晕乎站起来,准备走。

刚迈两步,又转头回去,“还有个事儿不明白。”

“你问。”孙晟端着姿态。

“方才在堂上,最后想出用廖刺史拿捏戚善的主意明明是你想的,为什么非要我来说?”

孙晟拂袖,撑撑后背,答:“孙家常年行走在外,得罪人的事,自然要找一个外人来干!”

“我cao!”

田桑倒吸口凉气,成功被孙晟逼出了她一个现代人的修养。

“你脑子糊涂了吧,我可是你的婢女,哪里算是外人?”

“今日之前不是,今日之后就是了。”

“你要赶我走?”

孙晟不答,只隐笑看着她。

“我可是你女朋友的救命恩人,我还替你拿到科考名额了呢,你这么做就是忘恩负义,我要去廖刺史那里告你!”

孙晟也不急,“哦,要去告我,那我也去跟廖刺史说说你在安复县拿起妙龄少女拐卖案中立的大功!”

“什么意思?”

“你来之前,这十里八乡失踪的女子已近二十,案发半年之久,县衙除了找到其中四名被折磨死丢弃的尸体,其余半点线索都没有。”

“所以呢?”田桑就地盘腿坐下。

“所以那日你突然出现在县衙,故意引我对你起疑,又故意同县令胡扯,激得他打了你十板,又将你丢出去。”

“然后你就晕晕乎乎,恰巧撞开了一家做竹编生意的柳姓夫妻的铺门,恰巧那柳姓夫妻就是那次绑架大案的贼首,恰巧她们将你带回浦苗乡翠竹山南的据点,将你从翠竹山后的水路带到临县深山里的老巢,我与衙役恰巧跟着就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你就成了这起大案的功臣。”

“我……”田桑站起来。

“我什么我,”孙晟越来越激动,走到田桑跟前,“之后我猜姚县令是为了即将到期的三年官员轮换的政绩,即便这案子结得古怪,也没深究,即便没找到你这个大活人丁点信息,也将你当成个浮浪人①安置在浦苗乡一户绝户的户籍上,草草结案!”

孙晟一口气吐完,立刻抓起田桑的衣领拉到眼前,“我说你与那拐卖案有偌大干系,也未尝不可!”

田桑皱紧了眉,淡淡一句,“哇,老天将人与人之间的故事编得真精细!”

这是她的心里话,不是嘴贱捣乱。

关于穿越这件奇事。

她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从小老师就教她不要封建迷信。

所以她不迷信。

更不喜欢用那些似懂不懂,说起来高大上的概率来诠释这件奇事。

只将一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都归咎到她从未见过的老天爷身上。

带点本土荒诞的玄学。

好让自己胆小孤寂的灵魂得以安宁而已。

孙晟叹口气,推开她,背过身。

“再说说我的事。你费尽心思留在我身边的目的,我不清楚。但你一直以孤女自称,设计我父母和离,私自更改我的户籍也就罢了,科考名额你又作何解释?堂堂吉州一中州从三品刺史,封疆大吏,每年就向朝廷举荐三个科考名额,你一说,他就给你啦?”

田桑彻底没了气性。

她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现在连她自己都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她两眼无神,形容颓丧,起身欲走。

走两步,又转身回去,拿起书案上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桃。

有气无力问道:“你说这桃不算的,饿了,我拿走了。”

孙晟实在不理解她的思维逻辑。

待田桑拖着沉重的步子将要开门离开时,他又补了一刀。

“县令姚大人当初给你编造了浦苗乡的户籍,既在官府落了户,又分给你田地,按你的年纪,经后每年是要向官府缴纳赋税的,自己设的局,进得来,怕是不好出去呀!”

说完便命未雨赶人关门。

未雨关门回来,“郎君,咱们是不是误会她了,方才我见她走时都快哭了。”

“觉得她可怜?”孙晟冷漠。

未雨不敢回话,只管笑着摇头。

未风此时近前,神色变得严肃,小声道:“郎君,还有两件事!”

孙晟抬眼看他,“何事?”

“咱家被山贼打劫,不用报案吗?”

孙晟冷笑,“我抢了他儿子的科考名额,他想从别处找点平衡,不过是折些钱财,报什么案!”

“戚善干的?”未雨问。

孙晟将田桑的账册随手扔到一边,道:“你说那些山贼个个凶悍,还带了刀,却为何放着游管事身上最值钱的金子不抢,非抢那笨重又不易隐藏的几百贯五铢和粮食?如今太平盛世,那林子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我孙家一向广交朋友,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这么多年,再多的钱都没出过事,怎么偏偏我一替了戚家郎君的科考名额就出事?”

风雨听了,也接连点头。

“戚家毕竟在这件事上是吃了大亏,破财免灾,就当解他一口气,还他些颜面!”

“你说有两件事,第二件呢?”

未风回神,赶忙又禀,“泰和县近几日陆续死了两名女子,都是同云女郎在那起绑架案中获救之人,泰和县衙通报,皆以自尽结案。”

孙晟愣了片刻,回过神,问:“你觉得有疑?”

“是!归来途中听到些乡民议论,说其中一位上吊自尽的白姓女郎,家里就两姐弟相依为命,所以她自幼便当家,性子粗,为人开朗,即使被歹人绑走,但被救下时并未遭到侵害,所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根本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每日照样下地干活,上山砍柴。最奇怪的,若依县衙的说法,她们是愧于名节有损,那为何要撑到现在才自尽?”

孙晟想了想,自顾道:“云儿此时远在皇城,龙兴之地,若那两人之死并非自尽,也危及不到她。”

“但田桑……”

①浮浪人:无户籍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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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两金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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