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新台一直在观察所有人。
他们仿佛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每一个字都能懂，连在一起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理解不了。
他们在讨论什么？
他们都不是人吗？
前世？
原来人都有前世。
他的无措落入师先生的眼里。
师先生轻轻喊了声他，愧疚道：：“我们这段孽缘牵扯到你，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我再聪明一点，死的人会不会少一点。”
“小虞，你们兄弟二人命格极好，本该一世无忧无虞，但是我女儿是个变数。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本来是不会存在的。”
“是因为她爸爸强行留下她。乃至变动了整个王朝。”
霍新台注意到他说话的方向是冲着自己，只觉得奇怪。他哑然道：“前辈说的是我吗？我有兄弟？”
“正是无疾，他是你二哥。你由他带大，前世你们亲密无间。”师先生这样说的。
霍新台只觉得荒谬又合理，难怪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没控制住，难怪看了他自己恨不得缩成一团。
尚事君听的一头雾水，指着自己问：“那我呢？我们家阿颂呢？都认识？”
师先生撇了他一眼，说出的话冷冰冰的：“岂止是认识，简直是所有人的噩梦…”
不等对方吞了苍蝇一般哽了半天，他接着道：“如果不介意。大家可以听我和微儿给你们说个故事。”
“当年有个部落小族，擅卜能辩，传说能通天意，骨血皆是奇药。外族觊觎之心可想而知。一次暴动之后一个叫小师的小孩逃离故乡去往异国流浪，在那里遇到了他的师傅师父——前乌越国师。后来进了宫跟随他修行。一直到行及冠之礼小师才与外人见面。”
正是那一次，意气风发的少年国君对他一见钟情。
云门禹步，一曲祈愿，神魂颠倒。
后来就是俗套的强上民男的戏份。可惜，单纯预备国师和强制帝王的剧本总是很难。
师父的教导下，小师认为情爱虚妄。更何况是男人和男人，还是他需要终身辅佐的帝王。
他不能接受一国之君耽于美色。
当时的小师恨上了帝王，无牵无挂抵死不从。
没办法，帝王想了个最卑劣却温和的招——下药。借他师父之手下药。小师没有防备，果然中招。
一夜荒诞。
再然后，下一任国师出逃。帝王震怒，千里追他令一下，天地之大也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后来，他妥协，变成帝王禁脔。白天他高台危坐万民敬仰，夜里与君王迤逦相偎云浓雨腻。
他恨他，却也爱着他的国家和百姓。他接任国师，承接天命，顺从师嘱，庇护这一片国土。
帝王后宫三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腻了他一个男子。
他的恨不再显露。
漠视比仇恨更加可怕。
年轻的帝王不断发疯，收后宫，育皇嗣。试图让小师看自己一眼。
不过怎么可能呢？
谁会对仇人吃醋？
小师冷眼看着他后宫逐渐被宫妃填满儿女诞生。
小师早就算过，帝王多子。他逃不掉。他与他不过一场孽缘。
矛盾的爆发是因为他又带进宫一名女子——小师的姐姐。
他终于有了软肋。
气疯了的国师就这样闯进帝王寝殿，红烛帐暖，美人卧膝。刺得眼睛生疼。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又跑掉了。
不久后整个国家都知道帝王带回一位孤女，万千宠爱，未得子嗣便封贵妃，倘若生下皇子，岂不一步登天直接册封国母？
弹劾的帖子一本一本往上递，帝王也不进收敛。肱骨重臣纷恐帝王昏聩纷拜访国师请求观测国运。
国师给了他们一个振奋人心的结果。国运昌盛，百年之后普天之下皆为皇土。
果然祸害遗千年。小师这样想着。
可是姐姐，你为何要爱上他。我们这种人一生躲藏，你有没有想过与你温存的帝王倘若知道自己为何会沉迷于你。会不会发疯。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况且，帝王无情，他只是在玩弄你。
帝王入夜爬上神塌之时，他第一次起了真的要杀了他的心。
他也这么做了。
逢源烛火黯，血染细凝肤。
那一夜，帝王重伤。
皇宫内外灯火通明，太医院噤若寒蝉。
帝王殁，九族诛。
可惜，帝王还是被救了回来。不过他再也没见过。
数月后他忽然听闻贵妃有喜。
深宫中的女人能有什么喜事？小师瞬息间就猜到是她有孕。
狗皇帝真的好样的，自己都半死不活了还想着那档子事。
我这姐姐糊涂啊！
他去见了阿姐，果然那肚子再明显不过。约莫五六个月的大小。阿姐很小心。
傻阿姐，这宫里多少人盯着你呢，你没看到那些皇子公主怨毒的眼神、嫔妃们恨不得把你撕碎。
那个皇帝如果真的爱你，为何满园宫妃，还要昭告天下一般要立你的孩子为皇储，把你放在火炉上烤。
君心似海、帝王薄幸果真不错。
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皇帝。就连质问的机会都没有。
冬去春来，阿姐生了个公主。他看过，小小的一团，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漂亮的像个精灵。看得人心软。
阿姐的孩子他自然也疼。他不在乎这孩子身上有帝王血统，她也是他的小宝贝。
阿姐唤她微儿，一遍遍唤，眼底藏着他看不懂的思绪。
一年后，阿姐突然告诉了自己一个消息。
“我要走了。”阿姐这样说。
自己震惊之余狂喜，阿姐终于意识到呆在皇宫里不好了。
“把微儿带上。”小师提议。
阿姐摇头，“她太小了，我要去的地方很远，我照顾不好。”
“你不用担心皇帝，阿姐我能杀他一次还可以杀他第二次，不会让你为难。”
可阿姐当时说了什么呢？她不愿意带着这个孩子。
后来阿姐真的离开了。
皇帝也当真狠心，对外宣称贵妃病逝，亲自教养幼女。
可怜的小公主再也没有母亲了。
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自己接替了母亲的职责开始养孩子。
可是他养的不好，小公主到处乱爬，偌大的逢源殿，他从某一处都能扒拉出一个捣蛋鬼。
皇帝经常过来，也不怪他养的不好。
只是乐呵呵的结过咿咿呀呀叫父皇的小家伙蹭得她咯咯笑。
他是个好父亲，好皇帝。只是对国师不好。
这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坐稳朝堂还不够，当年和邻国关系很差，又加上周边小国滋事，御驾亲征都是常事。
打仗的时候，小公主缩在自己怀里哭，朝臣们也都战战兢兢。只有自己在神台上一如既往的冷漠庄重。
就算他死在战场上又如何，后方皇宫里，他的孩子随时能接替他的位置。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国师这样想着，卜了一卦又一卦。皆是吉。
果然祸害遗千年。
归朝后，举国欢庆。
宴会散去，他又来到神殿。
抱着孩子，醉醺醺的靠着床柱睡。
他身上有很多伤，哪里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帝王。
小公主摸着他的疤哭，小师就把孩子抱进怀里瞪他一眼。
皇帝丝毫不在意，一个劲地露着胸腹逗的小孩又哭又笑。
小师在想，等等，再等等，等孩子长大，等这个国家彻底安定下来，自己再杀他也不迟。
作为国师私心要放在后面，就让这个人再做做好事。
可是，这个为国为民的帝王没有好结局。还没有等自己动手，他就被自己的孩子杀死。
那个阴翳的孩子，继承了母亲的疯狂，妒忌这一切。
他杀死自己的父皇抢夺帝位，甚至手足相残连杀七子。
小公主失去父皇的庇护冷不丁的被迫嫁人，深陷漩涡。
国师地位无人撼动。
无论谁主东宫，国师依旧是国师。
——————
“这…其中公主是这位女士，国师是您，皇帝是谁？皇帝的儿子又是谁？还有贵妃什么的，头晕…”
“那个变态儿子不会是我吧…”尚事君的脸色更加难看，对刚才师先生评价他是噩梦耿耿于怀。
“不是。你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应该由微儿或者你旁边的人和你说说他们的故事。”
“我把这事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们，当年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发现微儿是我亲生孩子，不然也不会误会一世。也不会想到会影响到你们的命运。”
“啊？师先生，我还是不懂，微儿小姐不是皇帝和贵妃生的吗？怎么又是你的亲生女儿。难不成…”
难道□□！？
应该不可能，这也太说不过去，而且故事中的他们姐弟根本就没有什么暧昧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的，微儿是他给我生的。”师先生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爱人，“我被执念蒙蔽双眼，直到他死，直到微儿长大我才意识到他瞒了我什么。我阿姐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当年他以男子之身、帝王之躯拼命生下这个孩子。其实我应该会原谅他，只是两个人又倔又傻，谁都不肯低头，也就这么错过。”
“真的是…闻所未闻。”尚事君喃喃道。
“我阿姐也就是你们兄弟的母亲。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结识的霍家人，直到你战死我才知道你们兄弟的身份。”
谢桑想：“难怪…难怪这个女人多次叫那个男人妈，这是弥补上一世吗。无疾呢，他也会想自己的母亲吧。”
他看了眼无疾，对方已经完全陷入沉思。
试图从自己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完整的故事，但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母亲的样子。他愈发沉默。
师先生的话还在继续。
“这一世，我再次遇见了阿政，也重新有了微儿。你常常说你欠我的，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早就两不相欠。”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自己的爱人说的。
“前世，你费尽心思纠缠我，这一世我也是，遇到你真的太难了。”
上一世初见一个是冷静自持国师一个是少年意气帝王，这一世再见就是落难妖孽华侨与暴躁撤侨突击队长。
炮火声中，有幸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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