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的门缓缓滑开时,走廊上的白炽灯光像潮水般涌了进来。
程凌眯起眼睛,抬手遮挡突如其来的光线。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的病号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腕。
曾经的小麦色肌肤像是被分化热洗去了所有色素,呈现出一种冰雪般的冷调白皙。
“慢点走。”
艾晴扶住儿子的手臂,声音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她今天特意喷了强效抑制剂,茉莉香里混着淡淡的药草气息。
程凌皱了皱眉,不太适应母亲的过度保护。
他试图挺直腰板,却因为躺了太久而肌肉发僵。
病号服宽大的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新生的、Omega特有的细腻肌肤线条。
走廊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程凌!”
“太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欢迎回来!”
二十多个同学挤在隔离区外的休息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礼物或鲜花。
彩色气球飘在天花板下,有个女生甚至拉响了小礼炮,彩带纷纷扬扬落在程凌脚边。
物理老师张明挤到最前面,递上一个果篮:“这是全班同学凑钱买的,都是对Omega身体好的水果。”
程凌接过果篮时,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变得修长了许多,骨节不再那么突出。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
五官轮廓似乎更精致了,但触感依然是熟悉的棱角。
“谢谢老师。”他的声音比从前清亮了些,语气仍是惯常的平静。
“这是抑制贴的试用装。”
班长江小楠红着脸递来一个粉色盒子,“我妈在Omega保护协会工作,说这个牌子最适合刚分化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什么敏感话题。
空气凝固了一瞬。
程凌面不改色地接过盒子:“正好我需要。”
这句话打破了微妙的尴尬,同学们立刻又七嘴八舌起来。
有人夸程凌的新发型好看,但其实只是医院护工随便剪的。
有人问他分化时是什么感觉,还有女生偷偷拍照被他抓个正着。
和从前一样,他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对方就讪讪地放下手机。
在这片热闹中,程凌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靠墙站着的三个人身上。
父亲程野的警服皱得不像话,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何茜的西装外套还是生日宴会上那件,只是少了颗扣子,她的Alpha信息素控制得很糟,雪松味一阵阵往外溢。
而最让程凌吃惊的,是站在父母身边的那个陌生男孩。
剃到贴头皮的栗色短发,纯黑高领毛衣裹着单薄的身板,耳朵上打了三个耳钉。
要不是那双标志性的、小鹿般圆润的眼睛,程凌几乎认不出这是杨沐白。
“你们……”
程凌刚开口想问,校医就推着轮椅过来了。
“按规定,刚出隔离室的Omega需要坐轮椅离开医院。”校医公事公办地说。
程凌看了看那张轮椅,说:“我走路没问题。”
“这是流程。”校医坚持道,“或者你想再观察两天?”
在母亲的注视下,程凌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轮椅。
同学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有人小声嘀咕“没想到程凌变成Omega后这么好看”,立刻被同伴肘击制止。
轮椅经过何茜身边时,Alpha女生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她的视线比坐着的程凌还低。
“程凌。”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对不起。”
雪松味的信息素,突然间浓烈起来。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轮椅扶手,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程凌看着这个曾经文静的图书委员。
她的下颌线比半个月前硬朗了许多,喉结明显凸起,连手指关节都变粗了。
Alpha化的特征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程凌平静地说,甚至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手臂,“而且我现在也好好的。”
何茜的瞳孔剧烈收缩,Alpha的本能让她对Omega的触碰异常敏感。
她狼狈地后退半步,差点撞到墙上。
“只是一场意外而已。”程凌补充道,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轮椅继续向前,停在那个短发少年面前。
杨沐白站得笔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衣下摆。
他瘦了不少。
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是简约的几何图形,没有兔子,没有水钻。
身上也没有奶油香水味。
“你……”
程凌罕见地语塞了。
杨沐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右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最终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程凌膝头。
那是一枚机甲形态的U盘,外壳上刻着“给未来的星际舰长”。
程凌拿起U盘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杨沐白的手掌。
后者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最新版的《深空战纪》。”
杨沐白的声音很轻,不再是那种刻意夹着的甜腻调子,“破解了所有隐藏关卡。”
程凌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他最喜欢的太空战斗模拟游戏,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谢谢。”
程凌说,指尖摩挲着U盘光滑的表面,“你怎么知道……”
“初中时你总借《星际舰船图谱》。”杨沐白打断他,眼睛盯着地面,“我猜的。”
一阵微风吹过走廊,带来医院花园里初绽的花草香气。
程凌朝他笑了笑,把U盘放进口袋。
轮椅被推动的瞬间,杨沐白突然抬头:“程凌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程凌一怔。
“我……”
杨沐白的声音哽住了,他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去开车。”
他转身跑开的背影单薄得像张纸,黑色毛衣在走廊拐角一闪就不见了。
回程的车上,程凌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分化后的Omega视力似乎更敏锐了,他能看清每一片新绿的树叶纹理。
“沐白变了很多。”艾晴从副驾驶座回头,递来一瓶电解质水。
程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那孩子这段时间,把医院长椅都睡出印子了。”
程凌拧瓶盖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想起杨沐白眼下的青黑。
“何茜也是。”
艾晴轻声补充,“她每天都来,就站在隔离室外面。有次护士看见她对着墙捶到指关节出血。”
车子驶过中央广场,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正在播放机甲联赛新闻。
程凌不自觉地摸了下后颈的腺体,那里还残留着分化热的余温。
“爸。”他突然开口,“我还能开机甲吗?”
车内瞬间安静。
程野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理论上,Omega的肌肉密度和反应速度……”
“我知道了。"程凌打断父亲,语气平静得可怕。
车窗映出他现在的样子。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轮廓,柔软的黑发。
像个漂亮的瓷娃娃,还是Omega限定款。
后视镜里,程野与妻子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对了。”
艾晴强打精神转移话题,“沐白送的游戏,是你一直想玩的那个吧?”
程凌摩挲着口袋里的U盘,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程凌径直走向浴室。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像被PS软件精心修饰过的版本。
他撩起病号服下摆,腹肌线条还在,但不再那么分明。
皮肤白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腰似乎也比以前细了一圈。
“凌凌?”艾晴敲了敲门,“抑制剂我给你放门口了。”
程凌打开门,地上除了抑制剂盒子,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他皱眉。
家里从来没人喝牛奶,父亲嫌腥,他嫌甜,母亲更是对牛奶过敏。
“沐白说,分化后的Omega需要补钙。”
艾晴解释道,“他今早送来的,说是什么低乳糖……”
程凌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确实不甜,反而带着淡淡的咸味。
他的房间保持原样,军事风格的深蓝床单,墙上的格斗明星海报,书架上的《特种部队体能训练手册》。
只有书桌上,多了个粉色保温杯。
杯身贴着一张母亲手写的便利贴:「Omega每天要喝够八杯水哦~」
程凌盯着看了三秒,果断把便利贴撕下来扔进垃圾桶。
但保温杯还是留下了,毕竟确实需要喝水。
他打开电脑插入U盘。
《深空战纪》的启动画面铺满屏幕,一艘星际战舰缓缓旋转。
存档页面显示所有关卡都是100%完成度,连最难解锁的隐藏BOSS都被击败了。
程凌点开最高难度的生存模式。
现在的存档,显示有人打穿了全部二十关。
“怎么可能……”程凌喃喃自语。
他点开通关录像,画面里那架机甲的操作行云流水,闪避、格挡、反击的时机精准到毫秒。
某些连续技,甚至是程凌自己发明的独门招式。
录像最后,获胜的机甲做了个标志性的收刀动作。
那是程凌每次胜利后的习惯。
屏幕右下角跳出一个小小的提示框:「你的一切,都在我的记忆中。」
程凌猛地合上笔记本。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蛇。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开和杨沐白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生日宴会前,是杨沐白发来的:「程凌哥,明天的燕尾服我试穿啦!超合身!(≧▽≦)」
配图是穿着白色燕尾服的杨沐白,栗色长发披肩,正对着镜子自拍。
程凌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什么也没打。
雨声渐大,程凌的视线落在书架上那张初中时拍的集体春游照上。
照片里他和杨沐白勾肩搭背,两个刺猬头少年对着镜头比中指。
那时的杨沐白眼睛亮得像星星,还没有开始留长发,也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发卡。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
【何茜】:谢谢你的原谅。
窗外,雨幕中的城市灯火朦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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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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