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水最终叫住了袁淮。
还是心软,不忍心把袁淮独自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李静水住的单身公寓比之前那个城中村的老房子还要小,多了只猫,又多了个人,转下身都嫌局促。
他让袁淮先去冲澡,自己在柜子里翻床单和薄毯,准备先将就着打两天地铺,公寓配的床只有一米二窄,根本挤不下两个成年人。
苹果很满意这里充满了李静水的味道,一点儿不带怯生的,像个山大王一样在屋里来回巡视,从床上蹦到桌上,连柜子顶上都要踩一遍。
好在李静水每日清扫,这屋里一尘不染,苹果卧在那里舔爪子时,脚爪毛依旧干干净净的。
袁淮冲头发的水流到嘴边,都能尝出一股子咸味儿,今天没少出汗。
他拿浴巾擦水时,就盯着浴室里那个袖珍版的洗手台看,台面也做得太浅了,脸盆都塞不进去吧,只能从水龙头底下捧着水洗漱。
沿墙大概还有半掌宽的位置,依次摆着李静水的牙刷牙杯,一块儿香皂、一把刮胡刀,典型的单身汉风格。
李静水那时说已经找好了房子准备搬家,真就搬出来了,没再和彭程搭伙儿住。
袁淮心里裹了蜜,又做贼一样,拿手指肚摩挲了一把牙刷毛,就这一下,都能给自己撩得心猿意马,好像间接碰到了李静水柔软的嘴唇。
李静水忽然在外面敲门,把他吓了一跳,“我马上出来!”
“我下去买套洗漱用具,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紧跟着就是关门声。
袁淮赶紧胡乱擦了头发出去,脖子后面的晒伤还没好利索,白天蛰了汗水,洗过澡就开始发红发痒。
他自觉坐在地铺上,没敢上床,行李箱也扔在房子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
火车上那十几个小时的硬卧,袁淮满脑子都想着要见李静水,根本没能睡着,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眼皮直打架,却还是想等着人回来。
这地方隔音不好,隔壁房间一对儿小情侣回家,很快就传来了不堪入耳的肉博声,袁淮正一脸尴尬,李静水推门进来了。
他手里拎着给袁淮买的毛巾、牙刷,把人往床上赶,“地上睡不踏实。”
袁淮挠着后脖子,“你明天还上班,你睡床上吧。”
隔壁房间陡然拔高音量大叫一声,袁淮和李静水面面相觑,再默契地别开脸,都不说话了。
李静水几乎是逃进浴室的,袁淮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胡乱按了会儿手机,又把苹果吆喝过来闹了半天,隔壁总算偃旗息鼓了。
袁淮觉得,这地方也不是十分的好,邻居让人闹心。
这天晚上,袁淮坚持霸着地铺不肯上床,两个人关了灯,一上一下躺在房间里默默吹空调,苹果就卧在李静水的脚边。
窗帘有些短了,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缝隙投进来,窗帘偶尔让风带动,那道印在墙上的光就如同涟漪,起了波荡。
袁淮再次伸手抓后脖子的时候,李静水开了台灯,“脖子怎么了?我看看。”
脖子后面晒褪皮的地方还没长好,又起了汗丘疹,都让袁淮抓破了,显得惨不忍睹。
李静水拿酒精棉签给他慢慢擦了,吹了吹,再上一层薄薄的药粉,“明天就别到处瞎跑了,让伤口长一长,不然又要泡坏了。”
这话很温存,就像他们俩还住在那个老房子时,李静水曾经唠唠叨叨的样子。
袁淮乖乖坐在那里,扶在膝盖的手指缝隙里露出白皮,不止脖子晒伤了,整个人都黑了好几度。
好像也瘦了点儿,肩胛骨都顶着衣服了。
李静水这时心底冒出一种酸楚,很想问问袁淮,考了六百多分你不遗憾吗?袁淮你真不想去复读了吗?
袁伟那封遗书,当时摧毁的何止是他一个人。
袁淮就跟能听见他心里想什么似的,晃晃脑袋,扑簌簌抖下来一点药粉渣子,“那个学校和专业,卢老师也觉得好,临床八年的本博连读,含金量很高的……”
他一口气赌了八年,如果李静水还是要走、要躲,他就真没办法了。
袁淮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连李静水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李静水怕吵他睡觉,早上并没有开火,从楼下打包了早茶放在厨房,顺便还给苹果拌好了猫粮罐头。
这地方的口味袁淮不太吃得惯,叉烧包是甜口的,豉汁蒸凤爪又太烂糊,没有一点儿嚼劲。
他抱着猫在屋子里来回转悠,对李静水生活的地方充满探究欲——那本《窗边的小豆豆》藏得挺深,还是让他从一摞规划考试书里挖了出来,书页翻得跟他那本一样皱巴巴,肯定没少看。
还有冻疮膏盒子,袁淮也从抽屉角落里抠哧出来,摩挲了半天,又原模原样给放回去。
他忍不住想,要是他没来G省,李静水是准备就这样一个人孤单着熬下去,还是会在彻底放下伤痛之后,再投入一段新感情。
袁淮想到彭程,不免感到牙疼,现在就有这么个人在李静水身边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了。
下午四点左右,袁淮拿了备用钥匙出门,准备去接李静水下班。
从公司到家要一个半小时,他现在连这点儿时间也不想放过,实在太久没见,很想随时腻着李静水。
袁淮这次没带苹果,顺利进了写字楼大堂,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等人。
他心不在焉翻着杂志报刊,从快六点一直等到七点多,写字楼里的上班族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李静水还没出来。
袁淮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李静水打个电话,又怕李静水是在加班,会打扰到他工作。
昨天那位中年女士挎着包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路过袁淮时一眼就认出他,热情道,“嗨,小靓仔,你怎么在这儿?”
袁淮立刻站起来,很有礼貌和丁姐打招呼,问道,“李……我哥还在加班吗?”
丁姐满脸惊讶,“李组长没跟你说吗?他带着彬彬吃饭去了,人早就走了啊。”
袁淮骤然想起昨天的事,心里打翻了醋缸子,顿时酸气冲天。
好么,把他丢在家里不管不顾的,自己带着小萝卜头和人约会去了。
丁姐看袁淮脸色不好,劝他说,“你要找他就打电话嘛,一起过去就好啦。”
袁淮没接话,和丁姐道谢告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静水回家时已经十一点多,骆秘书一路开车将他送到楼下,很抱歉说,“今天耽误你了啊,彭总突然出差,我一个人可按不住这只小猴子……”
彭程前妻得知消息时才匆匆忙忙买了机票,这次干脆就把孩子接回她那里了。
李静水笑笑说,“应该的,你路上小心。”
骆秘书很周道,从车里拿出一份礼物,“你弟弟要开学了吧?不是贵重东西,替我送给他。”
李静水谢了又谢才收下了。
拎着东西回家时,屋里黑灯瞎火的,袁淮早就睡了。
李静水路过厨房,感觉里头乱七八糟的,开灯去看,发现灶台上摆着干掉了的手擀面,明显是手工现搓的,技术不好,有粗有细,锅里还有烧好的西红柿肉卤,大概是稀了加料、干了又加水,来回倒腾成了大半锅的巨量。
袁淮从中午就开始折腾,想着接李静水回家之后,俩人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北方面条。
李静水五味杂陈,他今天有心躲着袁淮,不想回家,怕自己又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他俩不该再有交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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