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化的冬天,很长。即使是二月末,依旧大雪纷飞。敦化的雪,很冷,冷的我的心仿佛马上就要碎了。
我只穿了一件羊毛外衣,身子早已冻僵,可心却更冷。
“下雪了。”我心里想。或许,这段感情,是真的要结束了。
来之前,离婚冷静期正好30天满,我本欲告诉小常从此我们便可光明正大在一起,而如今,可能是不需要了。
在历经三个小时的等待之后,我终于忍受不了联系了小常的母亲。他终于答应和我在那家我们曾经见过面的咖啡馆再见一面。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暖气很足。可这么暖的地方,却怎么也暖不了我冰透的心。
小常坐在我对面,神情冷淡。我还未开口,眼泪就已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声音几度哽咽:“是不是不下雪的话你就不过来了?”
他似乎已经厌倦了。他告诉我,他不想再继续这段关系了。他说我有我的家庭,他也有他的生活。那一刻,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我已经记不清那之后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和他解释,说我没有想着找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说我的所有情都来自于你。聊着聊着就知道了,那条手链,那幅画,他都没有打算给过我。不论是深圳的海边,还是校园的长椅,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他从未真正动心过。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了这场雪里。
“挺好,挺好。”我轻声自嘲,“雪快要停了,我也差不多该释怀了。”只是可惜,一直没能喝上小常买的酱香拿铁。
对不起,小常。如果你要结束这段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或许,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我最后选择放手,孤身一人走进风雪。雪很大,冷得发疼。
我麻木地走到车站,又麻木地回到了学校。
那天以后,我的身形逐渐消瘦,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不敢靠近小常,只是远远地看着,偷偷关注他。知道他喜欢柚子茶,便在一次他没能拿到时,在聚会只准备了柚子茶。知道他们课题组有难处,就尽力帮他们解决。我只是想用我仅有的能力,为他多做一点,让他的未来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知道,小常还小,看东西不全面,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我只想悄悄关心他,不敢做得太明显,怕他察觉,怕打扰到他。或许,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后来,小常的小导要去另一所高校任教,组里的其他人我都妥善安排了新的导师。唯独小常,我迟迟不敢决定。我本想着,给他找一个真正好的导师,至少,不能比我差。我还畅想自己将来安排他出国留学,甚至想好了未来回来留校我要怎么安排。
可我还没来得及为他安排好,一条举报视频打乱了所有。
我的身份、职位、名誉,在那一刻,全部崩塌。
我早就知道他的那个账号账号。看着他的举报视频,他举着身份证,义愤填膺地控诉我xing qin他,还做了118页的PPT详解。我几乎是自虐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原来,这些话,是这个意思。原来,小常,从未爱过我。回忆涌上心头,在我脑海里不断拼凑出来。那些我以为的甜蜜时光,如今,已成了刺向我的利刃。
我突然就想到了大学时读过的李煜的《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有回头路。所以,在被带走前,我用我的工作邮箱,向学院和学校发了最后一封邮件。请求学校保留小常的学籍,从轻处理。错都在我,是我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对不起,终究是我这一颗野枣坠落搅动了平静的水面。我走了,或许不会再回来,但我仍心怀感激,感谢学院对我多年的栽培。
我想了想,又给小常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我被带走时,唯一的惧怕,是担心你的前程会被牵连。我愿承担一切。希望你余生安稳。”
宫维礼呀宫维礼,大概以后你也不会再这样爱一个人了吧。
学校处理得很快。我被撤去一切职务,并上报上级撤销了教师身份。所幸,我的恩师出面,帮我保住了最后一分体面。
那天,她站在我面前,年近九十,仍挺直着背,像当年我初来北京时,她为我遮风挡雨那样。望着老师的背影,我泪流满面,只能一遍遍地说:“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老师只是叹了口气,把我带回了她家。她说,她的最后一届学生里,有个叫林叙白的,在香港任职,可以帮我。
我感激老师的心意,却也不愿再麻烦她,便悄悄离开,回了郓城的老家。
只是没想到,林叙白还是找来了。
他站在我破旧的门前,语气沉沉:“宫维礼,我看不起你。不就是一场情伤吗?你至于这么颓废?你是想让老师担心你一辈子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带走。你跟我去香港,我一定让你有一个清白的未来。”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林叙白,真的帮了我很多。
我最终还是被林叙白带去了香港。
那时候,我已经不像从前了。每天沉默着,不愿说话,不愿见人。眼神空空的,仿佛早就把自己锁进了回忆里。
他找了一间静僻的公寓安顿我,没说一句废话,把钥匙放在桌上,就出门去给我买吃的。我窝在窗边,望着窗外天际线上的维多利亚港,心里还是发冷。
叙白读大学时我教过他,那时他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成绩很好,却从不引人注意。他长得干净,眼神冷淡,我曾经,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学生。
直到那一天。他带着我去中环的一家小茶餐厅吃饭,吃着吃着突然说:“学长,我从大学时就喜欢你。”
我一时间怔住了,碗里的鱼蛋汤都凉了。
他笑着补了一句:“那时候你讲一节课,我能记一整晚。可你从来不知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手指轻轻搅动着勺子,一滴泪悄然落在了碗里。我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任何事心动了,原本以为,这一生的感情早已被消耗殆尽。
林叙白没有催促。他带我去山顶看夜景,也带我去赤柱坐在海边发呆。他总是在我最想沉默的时候,递给我一杯温的柠檬水,不多话,也不逼我。
我慢慢知道,他一直都在。他知道我喜欢听《拉德斯基进行曲》,就偷偷把乐队请来,在我生日那天站在阳台下演奏了一小段;他知道我睡觉不踏实,就不声不响地把我的床换成了软硬刚好的记忆棉。
情伤,是有尽头的。林叙白就像一盏灯,一直亮在前方,不说“快点”,只说“没关系”。
后来我知道,常见强是受了张海龙的挑唆。他原本只是情绪低落,张海龙却一步步引他发泄情绪,引他录音、剪辑、举报,把我的一切打碎。他年纪轻,又经历过一些复杂的事,才被蛊惑至此。
事情发酵后,张海龙却早已避而不见,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把我拉下去,好让自己坐上院长的那个位置。常见强后来发过几封邮件给我,没署名,只写“对不起”,只写“我错了”,只写“我现在每晚都睡不着”。
但我已经不爱了,或者说,很难再爱了。
我终于明白,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那些眼泪,那些等待和卑微,其实都是为了我自己一个人的执念。他不过是我投向寂寞的一束光,而不是我命中的人。
学校后来发了一封正式公告,承认在当年的处理过程中存在“重大偏差”,并恢复了我的一切职务与荣誉。
我回到了讲台上,回到了办公室。只是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宫维礼了。
我站在讲台上讲课,偶尔会看到讲台下的某些学生低头写字时神色专注,像极了当年的叙白和小常。我望着那样的眼神,有些恍神。
下课铃响时,林叙白总会站在教学楼下,带着一杯热的无糖豆浆,冲我笑笑。
他说:“维礼,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陪你。”
正文完结,准备写番外中[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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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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