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白蒙蒙的天空被光秃的树枝凿出裂痕,满地的枯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朗霆云仰着头,细微的雪花晶体清晰完整地落在他的镜片上,他黑色的大衣迅速被细密的白点染脏。
方亦桐依旧记得半年前放寒假刚从学校回来,朗霆云约她去爬山,恰巧遇到这座南方城市里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当时站在淤积青苔的石阶上,听到朗霆云说下雪了,也仰起头,然后伸出手掌,雪花落在她被冻红的掌心,迅速融化。
紧接着朗霆云就开始发神经了,方亦桐认为他极其可能私底下爱看言情小说和罗曼蒂克类型的影视剧,男女主角情感关系发展的每个关键点都要发生在特殊的一天,有着特殊的天气和节日,分手吵架要下暴雨,告白要情人节和烟花,这叫镜头语言,没有烟花,雪花也行,恰恰是因为这场雪,让他误以为上天传达给他了某种旨意。
“方亦桐。”他在万物蛰伏的萧索冬季,十分雀跃地叫她的名字,仿佛下一秒的happy ending拥有迪士尼公主的魔法,会使枯枝抽出嫩芽盛放桃花。
“啊?”方亦桐很节约自己词汇和口水,她的嘴唇干燥,裂口渗出血色。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没。”
“你觉得我怎么样?”
方亦桐仔细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话外之音,还没来得及回答……
朗霆云又说:“我喜欢你。”
“大冒险吗?”方亦桐皱眉。
“真心话。”他开朗地说。
“神经病。”
“……”
朗霆云沉默了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润唇膏拧出来,把油蜡的质感糊在方亦桐的嘴唇上,然后看着唇膏上粉色的痕迹说:“上面有你的DNA.”
“跟学校里的不是同一个女生啊,学校里一个,自己家边上一个,哇看不出来……”付雪婷跟方亦桐咬耳朵。
此刻朗霆云和一个栗色卷发的女生面对面坐着,品着咖啡和蛋糕,谈笑风生。
“所以你想好要点什么了吗?”方亦桐不见怪,朗霆云上初中的时候就收满过一抽屉的情书了,个子高模样俏,学习好有礼貌,这种优质股桃花处处开再正常不过了,方亦桐因为和他做同桌,也顺带做了帮忙递情书的工具人之一。
一男一女同桌吃东西聊天不能作为情侣关系的证明,哪怕同床睡荤觉也不能,前者可能在相亲,后者可能是炮友。
以方亦桐对朗霆云的了解,他这个人没脆弱到告白被拒绝,就会转头报复性找好几个女朋友疗愈情伤。
所以绝大概率,付雪婷在学校里所看到的所谓朗霆云的“女朋友”也是假的。
付雪婷的八卦心消停了一会儿,突然深情地望着方亦桐,然后拍拍自己的肩锁,问:“要靠吗?”
方亦桐眼睛微眯,摇着头不可置信地说:“你这个智商是怎么跟朗霆云考上同一所大学的?”
付雪婷秒变脸:“你要死啊。”
“你不点就走了啊。”
“黄油拿铁,柠檬芝士蛋糕。”付雪婷露出狗腿的笑容。
这不就得了。
方亦桐不想晚上睡不着,没要咖啡,点了泰式椰乳和海盐芝士贝果,付雪婷贱兮兮地特意拽她去朗霆云旁边的位置坐。
说实在的,自从朗霆云跟方亦桐表白过后,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尴尬了不少,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手机上都不联系了,但这只是朗霆云这么想,对方亦桐而言这种距离感和以前差不多,甚至更好,她懒得回无聊的消息。
朗霆云的余光看到来人坐到了他旁边,推了一下眼镜,舌尖扫了一遍右边的牙齿,趁服务员给她们端咖啡和蛋糕的档口,名正言顺地转脸看过去。
付雪婷正焦急八卦中心的两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她想看的戏还没冒出泡泡就破碎了,朗霆云突然开口叫了方亦桐的名字。
付雪婷瞬间乐开了花,顺势接道:“这么巧啊。”
朗霆云冲付雪婷笑了笑,以笑代语。
方亦桐转头问:“有事吗?”
朗霆云扬了扬眉,“没事就不能叫你,打招呼就是预约?”
“朋友啊?”朗霆云对面的栗色卷发女生开口,音色又柔又亮,和她墨绿色的连衣裙很相称。
朗霆云回头微笑着对这女生说:“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又摊掌指了指付雪婷,说是同校的校友。
付雪婷听到这话,摁住了太阳穴,觉得这两句台词有些咯噔,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的,其实是叶公好龙。
“有事。”方亦桐回味了朗霆云讥讽她的话,她说有事,她望着朗霆云的后脑,直到他的眼睛转过来,又强调:“我有事要找你。”
开后门。
短期工作,薪水微薄,对他人的利益侵犯不算大,道德上可以接受。
朗霆云的眼睛一亮,看路边的石墩子都深情,语气暧昧地问:“现在,还是我们回去再说?”
花花公子,是朗霆云给自己立的新人设,象征着他被方亦桐毁灭的爱情,他要变得轻浮、冷血,绝望地带上了面具。
“现在方便吗?”方亦桐的视线扫到栗色卷发女生的脸上,她没有绿茶的刻意,但达成了绿茶的效果。
“方便。”朗霆云站起来,跟同桌女生打了招呼,反手把椅子拎到方亦桐那桌坐下,很自然地把方亦桐黏在袖管和肩上的发丝撩到背后,然后把手臂搭在桌子上,上身前倾,指尖在桌面敲了一下,“你说。”
“你爸的公司是不是要办宠物选美比赛?”
“嗯。”
……
栗色卷发女生自斟自饮,听他们青梅竹马谈话谈到一半,拎包走人。
朗霆云起身假客套要送她,被拒绝了,坐回去。
话题继续:
“花花现在怎么样了?”朗霆云问。
方亦桐说:“每天都有喂它吃药,不好不坏,先天发育不良,大概以后也没办法了,做手术太危险,而且我看别的案例,就算手术成功,还是会复发的。”
“你都没早一点告诉我。”
“你又不是医生。”言下之意医生都救不了,不是医生更救不了。
朗霆云忍俊不禁,“难道你平时生病受伤从来不告诉你家里人?”
“严重的话,在学校跟辅导员请假,在家里都看得到。”
朗霆云无奈,后仰到椅背上,“比赛跟拍的事,我会跟我爸说的。”
“谢谢你。”方亦桐轻轻点了一下头。
三人不一块吃晚饭,朗霆云要赶回家参与家宴,方亦桐和付雪婷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方亦桐调养生息了两天,转了几个本地的宠物市场,跟老板和养宠人士们谈品种谈价格谈疾病和治病花销,就是不买,以至于猫狗贩子们懒得给她好脸色,其中有一个更甚,被问毛了,以为是记者暗访,跟方亦桐对骂推搡起来,方亦桐说要报警,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都轻下来了,方亦桐想,对方大概率是没有营业执照的。
在此期间,关于比赛摄像师的工作后门,钥匙尚在制作当中,朗霆云没有回应准确的消息,但他却有空给方亦桐翻译两篇关于宠物选育和遗传的研究论文,因为他学的是生物技术专业,内容包括基因工程和遗传学,还有生物学领域的英语词汇,专业对口。
没过两天,他又委屈巴巴地要方亦桐请他吃饭,他说他每天除了在自家公司实习,晚上还要抽空给她找资料外加翻译,实在太辛苦了。
方亦桐很没良心:【很辛苦的话以后不要翻译了。】
朗霆云见招拆招:【你请客,我付钱,买一束花来慰问我,我就不辛苦了。】
就这样,方亦桐被骗去吃鸿门宴了,朗霆云先送她去了一趟花店,方亦桐让花店老板包了一束适合看望病人送的花,有百合、康乃馨、向日葵,用桔色的雾面纸包装,她亲自把花塞到朗霆云手中。
“谢谢你啊。”朗霆云坐在主驾捧过花,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大口。
方亦桐在副驾坐踏实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比赛我能去吗?”
朗霆云答非所问:“你不饿吗?”
“拉倒。”方亦桐整个人软下去,头枕到椅背上,“我自己去联系算了。”
朗霆云笑了笑,把花塞回给方亦桐让她捧着,驾车去往餐厅。
西餐厅,同样很有情调的餐厅,灯光昏暗,墙壁有凸起的颗粒,桌子上有古典的烛台,上面的蜡烛被点燃,就是确切的烛光晚餐,白盘子银罩子逐步上菜,价格四位数打底。
朗霆云拿苏打水和方亦桐的红酒干杯。
方亦桐埋头吃菜,金属刀叉在陶瓷盘子上叮当作响,她吃得半饱,听朗霆云尽谈一些无聊话,始终不切入正题,没耐住抬头问:“你是不是想坑我?”
朗霆云清了清嗓子说:“你有求于我,我有求于你,我们这叫互帮互助,等价交换,怎么能叫坑呢?”
方亦桐听懂了:“你就是想坑我,你家公司办的比赛,我能不能去扛个摄像机,你给句痛快话。”
“除非你做我女朋友。”朗霆云开条件。
“我吃饱了。”方亦桐站起来就要走人。
“我话没说完呢。”朗霆云比她快一步,撑掌在她侧面的承重墙上,来了个壁咚,手感硌人,“假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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