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臻第三次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她已经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面前的咖啡都凉了。
她望向窗外，一街之隔的市刑侦总局灯火通明。
等待总是让人疲倦，不过倘若碰上有求于人的情况，她有的是耐心。
这时，楼梯处开始传来有节奏的闷响。
凌书羽不慌不忙地走了上来。这里层高较低，他的头顶快要擦到天花板了，脸上却浑然不觉，全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程允臻想起第一次见到凌书羽的时候，在人来人往的交流会现场他也是这样旁若无人的“绝世独立”，对于但凡他认为不重要的事绝不会多匀一分眼神，节奏也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打乱，给人一种不合群但自己和自己相处得很好的感觉。
“你真会找地方，我在这边工作那么多年都没发现有这家店，门口够隐蔽的。”他来到程允臻对面坐下。这家咖啡店地方不大，其他的寥寥几张桌子都空着，整体布置得倒是很细巧。
“鉴于你再三警告我们要谈的内容有多机密，我当然得谨慎点了。”程允臻自然而然道。
“你知道的，他们那些破规矩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这个案子现在裕成区接手了，负责的老头不好应付而已。”凌书羽耸了耸肩，“不过你我是信得过的。”
“局里的事忙完了？”程允臻问。她是在打听到凌书羽有参与汪晓桐的尸检后才联系的他。
“刚看完报告才过来的。这次案件关注度的确不一般，尸检也特地转到总队这里做。”
“跟我说说吧。”
凌书羽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一个陶瓷小鸟摆件，回答道：“简单来说，这个案子的性质没什么争议，是谋杀。被害人死因是窒息——谢天谢地，没有发现性侵痕迹。推测的死亡时间在21号晚上10点到凌晨1点间。至于具体是如何遇害的，你也看到了，她的颈部有一道勒痕，我在那里找到了少量黑色碎屑，分析结果显示是PVC……”
“塑料？”
“聚氯乙烯，一种化学聚合物，可以简单理解成塑料。这个材料用途非常广，但是根据她颈部的伤势和残留物，我推测凶器是一根宽度1厘米左右的电线。案发现场没有找到符合的材料，凶器很可能已经被凶手扔进了河里，他们在派人搜查了。另外，她的手指甲缝里有血污和其他一些物质，说明死前有剧烈挣扎过，不过很遗憾，我没有在其中检测到凶手留下的DNA。总之，通俗点讲，可以肯定的是她是被勒死的。”
程允臻沉默不语。
“还有一个线索，你应该会感兴趣，”凌书羽继续道，“听办案的刑警说，现场尸体周围很干净，但是在死者身侧发现了一支笔，上面的指纹与死者并不匹配，非常有可能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现在他们在针对这个线索调查。”
“笔？凶手怎么会留下这么不相干的东西？”
“一切皆有可能，谋杀案中出现什么证物都不奇怪。”凌书羽稀松平常地答道，“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
二人从咖啡店出来后，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走着。黑夜隐没了道路边成排栽种的树木，被后面零星的店铺招牌点映着。路上没有多少人，只有偶尔掠过的车辆给这暗淡冷清的地方抹上一笔极为短促的轰鸣。
“你现在怎么对刑事案件这么投入了，不会是受蒋郁明的影响吧。”凌书羽走着走着，突然冒出一句。
许久没听到那个名字，程允臻愣了一下。
“啊，不应该提他的。”凌书羽像是在自言自语。
程允臻只能徒然一笑。蒋郁明以前说过什么来着，这位仁兄就智商和专业知识而言可能是天才级别的，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就是个低能儿。不得不承认，他单论看人还是相当准的。
很快他们已经来到了刑侦总局大楼的门口。
“我得回局里一趟，烦的。”凌书羽看了眼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消息，连道别也没顾上，低着头转身走上台阶。
“喂！”程允臻刚想出声提醒，就眼看着他与台阶上下来的两个人迎面撞上了。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能被凌书羽碰上实在是让人费解。不过看上去那两个身着便服的和他认识，她也就没再关注，继续按照原路线向前走去。
正对着总局大楼的街边，尼古丁的气味肆意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在路灯的映照下萦绕不绝。
“崔哥，”小伙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送到身旁之人的嘴边。
崔越摆摆手，身子站得板直。
“你不抽？”小伙很惊讶。
“今天算了。”崔越简短地说。
“好吧，”说着小伙吸了一口自己手上的烟，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望着大楼门口感慨道，“想不到啊，姓凌的这么深藏不漏。”
“嗯？”
小伙拿手肘杵了一下崔越，“别跟我说你没看到刚才他旁边那个女人……那气质，他这种怪胎是怎么做到的……”
崔越不悦地拧了拧眉。
“少管别人闲事，休整好了就准备回罗队那里。”
“知道。”小伙笑了笑，“玩笑嘛。”
崔越不作理会，只是不经意地偏过头看向程允臻远去的方向。刚才在台阶上俯视的匆忙一瞥只是让他大致看清了她的侧脸。但这足以让他记起来，就在几天前，那个暴雨如注的傍晚，她拉住河岸边现场的几个勘验人员质问他们的时候，脸上有多么急切而生动。
是的，质问。这个词来形容她当时的状态最为贴切。按理说他在案发现场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打搅他们的工作，可或许是那夜太冷太湿了，她被夜色衬得异常冷清无瑕的脸在雨水的击打下实在有些狼狈，还有那双眼睛……那个执着到全然无视周身寒雨的眼神。撞进视线的一刹那崔越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那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体会到人家说的“眼睛里有光”是什么意思，在这一刻之前，这不过是一句夸张抽象的修辞。于是他最终没有插手，只是转过身去让勘验人员自己处理。
记者都像她一样倔强吗？崔越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样一个疑问。
不过现在他更好奇的是，她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又偏偏在这当口和经手此案的法医有接触……
香烟刺激性的气味逐渐渗透进他的鼻息，体内压抑的焦躁不安又开始蠢蠢欲动。
“该走了。”崔越当即对身边的人说。
“现在？大晚上的真要回去啊？”
崔越看也没看他，“怎么，你怕黑？”
小伙见他已经迈开步子，只得无奈地把烟掐了。本身做刑警的就没有休息一说，跟着这位崔副队长就更是地狱模式了。他只能认命。
去往停车场的路面斑驳非常，崔越高大的身影被月光拖出长长的、错杂的影子。
他的身后，夜色一片朦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