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不大,他刚努力平稳呼吸,李嬷嬷就领着林奇善走进了卧房。
“绥弟好点了吗?”一道清雅的音色无端让人心生好感。
被子下林云绥的双手倏地攥紧了。
“唉,烧应该是快退了,但还昏乎着呢,这不,正躺着。”
李嬷嬷明显待林奇善有几分熟悉,她招呼人坐下,又忙着去沏茶。
林奇善平日温和亲近,待人和善,甚至经常接济过得不好的其他兄弟,这冷冰冰的府里,不少人竟然都愿意跟他倾诉心底烦闷。
林云绥之前虽然没跟他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却也被关心过几次,心里同样认为他是个极亲切的好人。
但好人绝不会活生生把人扔下井,林云绥攥成拳头的双手发颤。
“我当时离得近,竟然没及时拉住他,都怪我,如果当时我多看两眼,绥弟也不会掉下去。”
林奇善好像挺愧疚,声音都带着悔意。
李嬷嬷连忙道:“这怎么能怪善少爷,这么多人,让谁看也看不过来呀,善少爷可不能这样想。”
林云绥:“……”
他记得那次所有兄弟都在,父亲突然出现,大家忙着弓腰给父亲行礼,因为人太多,位置又不佳,他就被人一屁股撅进池子里去了,当时周围连同仆人都低着头,谁能看见?最开始发现他落水的,还是那个把他撅进池子里的。
上一次林奇善也来看过他,还说过同样的话,不过当时他可没装睡,听到压根没细想,还病歪歪的和嬷嬷一起宽慰他,现在想来,这人真是假模假样。
林云绥有点恶心的偷偷撇嘴。
“绥弟睡了?”林奇善上前,声音变低,同时好像正探头往床上看。
林云绥急忙悄悄把撇到一边的嘴巴摆正。
李嬷嬷也往床上看,看他闭眼,便道:“那应该是睡了,刚刚还说要帮我收拾屋子呢。”
两人的目光注视下,林云绥呼吸有几份急促。
应该是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林奇善又道:“本来还想说这几天的课业,我会帮忙誊抄一遍的,既然绥弟睡了,那就劳烦嬷嬷转告吧。”
李嬷嬷听着很是高兴:“这,这真是,那我替我家少爷多谢善少爷了,等我家少爷醒了,一定让他去谢谢您。”
林奇善道:“不必了,让绥弟好好卧床修养吧,好得快些,也能早点上学堂听课,我还有问题想请教呢。”
“哎哎,我记下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没了主人招待,林奇善不便久待。
说着,他起身要离开,李嬷嬷又连忙招呼着把人送出去。
“这就走了?连茶都还没喝……”边走,李嬷嬷又絮絮道,“我家少爷啊,什么都好就是身子不好,之前三天两头的生病吃药,这次还落了水,可得让他多养养。”
“……您看平日学堂里能不能多看顾下我家少爷,唉,这么多人就他落水,他就是个不长心的……”
“嬷嬷不必多言,我自会多照顾绥弟……”
随着人声从床边离开,林云绥暗暗松口气,但这一放松就感觉鼻子突然很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啊欠——!”一声,响亮的喷嚏便打了出来。
“!!……。”
此刻才实感风寒上身的林云绥,想立刻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原本絮絮叨叨的李嬷嬷瞬间看向卧床:“……”
林奇善也跟着停下脚步:“……”
李嬷嬷停了话头,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林云绥:……刚学着玩心眼子就翻车?
啊啊装睡要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云绥尴尬的脚趾抠床,一时又觉像作弊被抓,林奇善就是那可怕的考官,恐惧更甚。
若这是在不明真相的之前,与林奇善小小作个怪就是件小事,况且他出了名的好说话,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可从话本里见识了他眦睚必报,心机深沉的真性情,林云绥顿感心理压力剧增,不知道林奇善对被骗这件事能容忍几分……
忍不住又自嘲,因为装睡得罪最危险的人,呵呵,简直是个笑话。
感觉本就不长的命又断了大半,瞬间想躺平了。
但他不可能就此放弃。
林云绥坚强睁开眼,“虚弱”开口:“嬷嬷……”
李嬷嬷眼中闪过几分精明,快步上前:“哎我在,少爷,你醒了。”
“我头好疼啊,晕得很,刚……刚刚听见声音,是不是有人来了?”
“是,善少爷来了,你现在能下床吗?善少爷人好,刚还说要帮你誊抄课业,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哦哦,原来是十哥来了。”林云绥手捂着头装出一副头很疼很晕,龇牙咧嘴的模样,另一只手作势就要掀被子下床。
林奇善此时也走上前,语气亲切,带着明显的关心:“不忙,绥弟快快躺下。”
不着痕迹避开要林奇善要握他手腕的手,林云绥捂唇重重咳嗽了两声,才道:“多谢十哥来看我,至于誊抄课业……这太麻烦十哥了,还是不必,到时等我好了找李先生要一份就是。”
林奇善这是顺势坐在床头,俯身对着林云绥,整个人散发如太阳般温暖包容的气息。
“都是兄弟,说什么麻烦,就这么说好了,我给你送课业随便还能每天来看看你。”
林云绥:==,大可不必!
他可一点都不想再跟他扯上半点干系,但情急之下又扯不出什么理由。
人家话说得这么漂亮,现在也不是翻脸的时候。
刚要勉强自己答应,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李嬷嬷闻声连忙出去开门。
没一会儿她自己回来了,后面却不见有人进来。
“嬷嬷,是谁?”林云绥只想拖延时间。
李嬷嬷却像有些高兴:“是李先生跟前的小厮,说是老爷吩咐了,最近几天少爷们练习划龙舟太辛苦,学堂那边就先停课了,等粽子节之后再重新开课。”
“停课?”对啊,他怎么忘了,临近端午,因为想在龙舟赛上博个好名次给父亲长脸,他那十几个兄弟黑天白日的练,父亲说很是心疼,便吩咐先停课一段时间,多少减点压力。——都怪林奇善在这杵着,差点让他忘记这茬。
“是啊,这下好了,善少爷也不必废事帮忙了,少爷们都能松快几天。”李嬷嬷高兴他家少爷既能好好养病,又不会落下功课。
林云绥简直身心舒畅:“既然如此,还是多谢十哥,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林奇善嘴角不着痕迹地僵硬一瞬,低头一如既往地亲切微笑:“呵呵,这没什么,你快好起来,到时候城中云湖上也能来看我们赛龙舟。”
这种需要外出的群体活动林云绥因为一些原因一向是不参加的,但此时倒不必直言拒绝,因为到时候就算他不去也不会有人在意。
轻咳一声,林云绥又“虚弱”地扯起嘴角:“好,好啊。”
你快走吧,要装不下去了……
刚醒来就直面害死自己的人,他也确实挺累的。
看着林云绥在李嬷嬷的帮助下再次躺好,林奇善再次起身告辞。
林云绥见他真的要走了,下意识抬头,不巧与正低头的林奇善对视了一眼。
害怕没掩住眼底的抵触和不喜,林云绥立刻垂眸。
林奇善却因这一瞬的对视敏锐的察觉出不寻常。
这眼神……怎如此锐利不善。
心头升起防备,他再想仔细看看,林云绥已经移开目光,整个人还是那副虚弱的呼吸都困难的模样。
这幅样子……作为庶子身体还这般不好,能长这么大全是倚仗曲先生。
林奇善简直是在心中下意识这样评价,带着几分不屑轻嗤。
又想刚刚那眼神,带着轻视寻思,估计也是因为生病了眼睛不好。
往常林云绥一向单蠢没脑子好糊弄的傻瓜形象在他脑海中划过,他心里果断摇摇头。
这人对自己的威胁几乎为零,他也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这么想时,林奇善站在破败的小院门口,脸上满是冷漠,哪还有之前温和亲切的笑容。
这边,见人彻底走了,林云绥长长舒口气,瞬间从被子里弹射出来,抄起一旁的书就对着床边林奇善刚刚坐过的地方狠狠拍打。
李嬷嬷送人回来,看他诡异的行为诧异了下,就当没看见,对他转眼又生龙活虎的身体更没惊奇。
反而自己在心里默默思考起来,她家少爷从小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性格也极简单,无论高兴还是生气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天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反而他不高兴,却没当面不给十少爷好脸,还学会耍心眼故意隐瞒情绪,这问题可太严重了……
瞬间她就认定,她家少爷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嬷嬷,换床单!”林云绥看着那块被林奇善坐过的地方,觉得怎么拍都拍不干净。
李嬷嬷满心怜爱的看着他,二话没说走到衣柜前,拿了套新床单,指使林云绥下床,自己麻利换起来。
看李嬷嬷什么也没问,一副全然包容的慈祥模样,林云绥心中五味杂陈。
想起话本里那场文字描述的森冷大火,“如恶兽般张开倾盆大口吞噬了整个破落小院”,林云绥心中更加窝火。
林安,也是个草菅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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