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了大早,周胜领着小春上镇。
镇子离这儿有个十里地,周胜问亮亮借了自行车,上山的路很不好骑,周胜让小春坐在前面的横杠上,推着他走。
寒意料峭,地里没着厚厚的雪,光秃秃的树杈上挂着冰渣。周胜走的很艰难,握着车把的手冻得通红。小傻子穿着周胜最厚的棉袄,缩着脖子揣着手,屁股压着横杠很是紧张,两条腿晃都不敢晃,生怕掉下来。
“小春,带你玩去,胜哥在城里攒到点钱。”周胜自言自语说着话,口鼻里喷出白色的热气扑到了小春的脸上。
小春盯着前面长长的雪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完上坡路,周胜跨上了自行车。他不是很会骑,歪歪扭扭控制着车把冲下长长的下坡路,自行车的轮子在雪地里滚得飞快,小春被吓着了,身子伏在车把上抓住周胜的手,动都不敢动。
周胜拉紧刹车,努力维持着平衡。很快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小傻子扑通乱跳的心平缓下来,终于舒展开身体吁了口气。
“小春,没事,哥在呢,别怕。”周胜单手控制着车,另一只手搂住小春的腰,“我把住你腰,你放松。”
小春屁股往后挪了挪,回头对着周胜笑,他的鼻子冻得通红,眸底倒映着白净的雪色。
前面又是一段长下坡,周胜突然有了想法,紧了紧搂腰的手,提议道,“小春,我带你飞起来好不好?”
没等小春回答,周胜松开了刹车,任由自行车向山下俯冲,车胎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条是路哪条是沟渠。小春有周胜的依靠,从开始的紧张演变到后来的脱缰。
“啊啊啊——啊哈哈哈——”
自行车骑到哪里,小春的欢笑声传到哪里。周胜心情也跟着高涨起来,他故意扭了几下车把手,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冲过一个雪包,小春尖叫着搂紧周胜的手臂,旋即又发出刺激的惊呼。
“呀呀呀哈哈哈!”
“小春!高兴吗?哈哈哈,小春我好高兴啊!”
“哈哈哈哈哈——”
快到的时候,人也多了起来,临近年关,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都会赶早集备年货。镇子不大,一条大砖路一眼望到头,沿路两边是各种商贩,卖年货的挂着红灯笼,卖炮仗的竖着立牌,卖衣服的搭着棚子……
小春看花了眼,小时候傻子妈还带着他来过,但他早就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周胜给小春从头到脚买了新衣服,他给小春挑了件墨绿的棉袄,小春又瘦又白,红艳艳的嘴唇儿像开在绿树上的花骨朵,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新衣服很漂亮,小春很喜欢,周胜能从他笑眯眯的神色里看出来。摆摊的大姐以为他们是哥俩,看着小春高兴的劲儿,趁机拍周胜马屁说。
“你弟弟穿这身真好看啊,给他全带走呗!”
周胜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老板是误会了,他也没有纠正,点点头说道,“不用换了,就这样穿走吧,一共多少钱?”
“哎呀,你这个做哥哥的对弟弟真是好啊,一共一百五,给你便宜点,一百二带走吧!”难得有个大客户,大姐爽快的把换下的衣服包好递给周胜,笑得合不拢嘴。
一百二十块,家教要上三次才够,周胜没有犹豫,摸了钱全部带走。
买完衣服,周胜带着小春在镇上逛,小傻子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新奇得很,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周胜还给他买了串糖葫芦,小傻子举着红果子穿梭在人群,时不时回头看看,要是周胜在身后,他便放心继续挤入人潮。
“小春,有新衣服过年了,又要长大一岁了。”
年二十九,年味儿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傻子妈像是完全忘了还有小春的存在,明知道儿子就在周胜家住着,却从来没有来找过。
外婆烧了几个大菜,张罗着周胜和小春来吃饭。外婆已经默认了小春的存在,也没再提起过傻子该何去何从。
没想到吃年夜饭时,周胜主动说起傻子,“外婆,我开学以后,你带着小春吧,让他睡我屋。我把打工的钱留给你,好不?”
外婆夹菜的筷子顿住,又收回手放下碗筷,眼神在周胜和小春之间徘徊,过了半晌,终是未发一言,重新端起了饭碗。
“外婆?”周胜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外婆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吃饭,过年不兴说这些,你想留着他,傻春还不一定高兴呢。”
——“嘭啪!”
有几个耐不住性子小孩没等天完全黑,就已经放起了鞭炮,小春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门外就想跑,周胜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别跑,我也买了。”
周胜说完进里屋拿出一盒烟花棒,是那天上镇买的,“走,我带你去山顶上放去!”
“舅舅!”
爬上山顶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下来,山上视野很好,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周胜带了毯子,扒开一层积雪,把毯子铺地上,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
黑沉沉的夜空,炸出一个又一个烟花,小春呆呆地望着漂亮夺目的火花,着了迷入了定。周胜点燃烟花棒,递给小春,短短一截烧得很快,劈劈啪啪金色的花火在小春的手里绽放,闪烁的星子衬得小春的脸蛋明明灭灭,他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烟花棒燃尽,才意犹未尽地回过头期待周胜再给他一根。
最后一次性点了两根,小春一手一个,他举着烟花棒在夜空下肆意转圈挥舞,繁星点点落入手心燃烧,散落的星子掉在洁白的雪地。他是比星星还耀眼的人儿,他有比雪花还干净的灵魂。小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连天上的月亮都读懂他的纯粹,但只有周胜能与他感同身受。
“哈哈哈哈——舅舅舅舅!”
“小春,你高兴就好,我要是每天都能见你高兴该多好。”
烟花燃尽,小春坐回毯子上。天气越来越冷,小春缩进周胜怀里。周胜指着远处金红相映的巨大烟花,喃喃说道。
“你知道吗,你和烟花一样漂亮。”
“小春,我好想带你走啊,你能等我吗?”
“舅舅。”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小春的手冻得冰凉,周胜拉着他的手揣进怀里。小春隔着毛衣在周胜身上乱摸,惹得他一阵酥痒,周胜按住作乱的手,抬头恰巧与小春四目相接。
小傻子开窍般亲了周胜一口,周胜猝不及防,脑袋像是在瞬间短路,周遭所有都已忘却而空,眼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傻子。
冰天雪地里,两具火热的身体交缠不息,周胜把小春扑倒在毯子上,拽着傻子的手按进火热赤诚的胸膛,而后落下无数温柔缱绻的吻。
小春顺从地与周胜接吻,每每快要憋不住时,便发出几声哼哼,周胜放过他片刻,接着又再次堵住他的唇。
“小春,你记住我,我是哥哥。”
周胜不断重复着“哥哥”期待着小春能给他回应,可是小傻子咬紧下唇,作出努力发音的样子,却到底没能成功。
“算了。”周胜说道,“小春,你要是愿意就在亲我一下。”
周胜闭上眼,似乎将选择权交给了他,小春突然咧嘴一笑,昂起头,湿润的唇瓣覆上周胜的额头。
周胜猛然睁眼,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满腔澎湃。
他说道,“小春,别后悔。”
周胜压制住他,一边探索一边轻声安慰,“小春,小春别怕,哥哥在。”
小春嗷嗷着大声呼唤,若不是在山顶,这动静十里八乡都要跑过来围观,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瘪着嘴泫然欲泣地看着周胜。
“小春,叫哥哥。”寒冬腊月,呵气成霜,周胜说的话全化成有形的白雾升腾,小春的手指顶在了他的心尖。
烟花炸裂声盖过小春尖叫,他死死抱住周胜的身体,颤抖着迎接炫目的瞬间。
“叫哥哥,小春,叫哥哥。”
周胜在寻求另一种欢愉,他想让小春喊出最想听的字。
小春早已泪眼模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傻子哭。
“哥哥,小春。”周胜最后一遍在他耳边重复,“叫哥哥——”
“哥哥——”高亢的音调里带着哭腔。
“小春——”
他们躺在山顶看完最后一波烟花,小春累极了,昏昏欲睡。周胜将小春裹在毛毯里背上,带他下山。
第二天,周胜早醒,小春睡得正香,小傻子眼皮微动,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样的梦。周胜屈着食指刮了下小春的鼻梁骨,梦中的人儿睫毛轻轻颤动,偏过了头。
周胜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在小春的耳边呢喃,“哥哥会带你走的,小春,过了年就和我外婆一起过,答应好吗?”
小春结结实实在周胜家过了个年,周胜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人,衣食住行全方位照顾,他和外婆说,小春以后就是他的弟弟,反正傻子妈不要他,以后这个家多个人吃饭也热闹。
开学前,周胜领着小春,又去买了几身开春的衣服,路上他想听小春再叫他哥哥,问了好多遍,小春都没有开口,只是痴痴对他笑,周胜拉住小春的手不舍得放下,一个新年,小春的手养白了些,骨节处的冻疮也小了。
“小春,不想叫就不叫了,但你要记得我是哥哥。”周胜认真对着小傻子说道,“不管别人对你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小春点点头,又摇摇头,周胜把他揽到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莫名哀伤。很快又要分别,一去又是半年,小春你一定要好好的。
多希望时间能过快点,更快点,快一点到看得到希望的未来,快一点成长为有能力的人带着外婆和小春去城里。
回来的时候,周胜带了满满一罐糖,走之前,他把糖放在家里。周胜再三和外婆说留下小春,只要家里有糖,小春肯定乐意住下。
那天离开时,外婆对着周胜的背影终于问出了口,“小胜,你是不是喜欢小傻子?”
周胜僵在门口,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外婆,我喜欢他。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照顾好他,哪怕,哪怕就是给他一口饭吃。外婆,小胜这辈子没喜欢过人,小傻子傻,但他记得我。”
外婆转身抹了把泪,“去吧,好好读书……”
离乡千里路,傻子还是追着车送他,小春跑上田埂,跑上山坡,这一次他追了很久很久,追到卡车开出了大山,直到再也追不上。
下半学期开学,周胜拼了命的读书打工,他身上的担子千斤重,周胜深知唯有努力才能在城里扎下根。新世纪初,时代飞速发展,地产实业更是热火朝天,多少人靠着房产实现阶层跨越,一朝一夕间身价翻了几倍。
周胜辞了餐馆的兼职,打了两份家教的工作,专业老师看他家里情况特殊又是个天资聪颖的好苗子,给他介绍了些画图纸的活,每个月算下来也能攒下个两千左右。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也没有人愿意理解,周胜在这条路上很孤独,山里人的自卑让他与外界格格不入,周胜靠着过硬的专业分数活成别人眼中的传奇。
小春在周胜家住了两个月,外婆待他不错,至少是让他有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归宿。罐里糖还剩下一些,小春每吃完一颗都留下糖纸,皱皱巴巴全塞在裤兜里,这些都是他的宝贝,是甜蜜的记忆,能让小春想起那个对他极好的人。自从周胜走后,小傻子就很少再开口说话,连舅舅都不想说,外婆一度以为他哑了,但有一次吃晚饭时,外婆不知怎的提起小胜的名字,小春立刻打了个激灵,张张嘴巴嗫嚅道。
“哥……”
原来没哑啊,外婆兀自说道,“真是搞不懂小胜怎么想的,算了……和你也说不通。”
又是一年春天,三月底油菜花逐渐盛开,漫山遍野逐渐被黄灿灿的花朵包围。
可惜就是这么春花烂漫的日子里,小春那只叫舅舅的猫死了。
是傻子妈弄死的,丢在了周胜家门口。那天小春不在,傻子妈的大嗓门大声嚷嚷,“人死在外头也就算了,怎么猫也死外头了?”
可怜的猫被刨了肚,肠子淌了一地,外婆气得血冲上脑门,两眼一黑栽了下去。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这才意识到不对,走上前扶起外婆掐她人中,外婆双眼紧闭,脸色发白,怎么喊也喊不醒,手忙脚乱中亮亮推着下地用的小推车冲了过来。
“快,把婆扶上来!上诊所!”
先前一窝蜂看热闹的人现在跑得比谁都快,傻子妈尤其,欲盖弥彰地丢下句话,“大家都看到了,她自己倒下去的哦,和我没有关系的!”
亮亮忙着推外婆,人命关天里这等泼妇还要说如此恶毒的话,他朝傻子妈啐了口痰骂道,“你别他妈搁这说风凉话,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和胜哥会不会轻饶你!”
泼妇扭了屁股,死性不改哼了一声就走。
傍晚,在外疯玩了一天的小春回家,先是看到自己的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小春扑通跪在院子里,手指点了点猫儿的脑袋,肠子又流出来一点,小春意识到猫再也起不来,不信邪一样喊了声,“舅舅——”
小猫还是没动。
小春把猫抱起来搂在怀里,血水沾了他一身,小春不在乎。外婆不在家,小春敲了好久的门,怎么也敲不开,他抱着猫悻悻回头,朝着很久没回去过的另一个家走去。
傻子妈本就心情不好,见到傻子回来就像见到了撒气筒,操起身边最顺手的烧火条朝小春身上打去。
边打边骂,“回来干嘛!晦气,不是死外面了吗!”
“让你回来!让你回来!滚,去死!”
“还把猫抱回来,真不吉利!去死去死!”
小春被打得四处逃窜,猫掉在了地上,小春弯下腰去拾,烧火条啪一下甩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这一下打到骨头,小春身体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
傻子妈趁机往他身上打下去,一下比一下重,全都是往死里打,小春痛极,哇哇乱叫着满地翻滚。
身上的皮肉火辣辣的疼,小春拽着猫儿的尾巴逃也似的跑出了家,再也不想回去了。
他带着一身伤和一只死猫漫无目的走在村里的路上,来往的人都看看他,小春现在的样子实在吓人,身上血淋淋的,也分不清是猫流下的还是傻子妈打他流下的。
“诶,你看傻春!”
“哪里哪里?”
“路上。”
“刚听到他妈打他,哈哈小傻子也真是蠢,总被他妈打。”
几个不怀好意的小孩围住了小春,小春后退几步,刚刚挨了打,小春有些警惕,不解地看着他们。
“傻春,你猫都死了,还留着干嘛?”
“你是不是以后都跟个死猫过啊?”
小春后退几步,猛地转身跑开,坏小孩好不容易找了乐子,很快追了上去,拉拽着小春不让他走。
“跑什么跑,还能吃了你不成?”
“把猫给我!”
小春只知道把猫抱得更紧了,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小孩们被倔强的傻子惹毛了,一脚踹在小春的小腿肚上,小春腿一弯,趔趄着向前几步。
“他不撒手,把他裤子扒了!我倒是不信邪了!”
于是,他们几个上前架住小春的脚,小春手上抱着猫,顾不上脚,蹬着腿乱踢。以前他不懂,裤子扒了也就扒了,自从和胜哥在一起后,小傻子也有了羞耻心,知道裤子没了会被人摸了去。
他不能没有裤子,裤子里还有糖纸,是胜哥给他的糖纸,甜甜的糖纸。
想到糖纸,小春终于撒开手去提裤子,猫儿掉在了地上,肠子早就流光了,肚子瘪瘪的像张薄饼。
“哈哈哈,傻子不要猫了,傻子要裤子!”
“哈哈哈哈哈——”
小春掏了掏裤兜,幸好那把糖纸还在,他捂着口袋跑出了村,他不想留在这里,他想要周胜,为什么胜哥不在,他好想他,好想好想他……
小春跑去了后山,他跑进了油菜花田,胜哥不在家,外婆不在家,妈妈也赶他走,他的猫也不动了。小傻子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他想吃糖,想尝一尝甜甜的味道,就像胜哥还在一样。
掏出口袋里的糖纸,橙色的绿色的粉色的糖纸,小春举起一张闻了闻,香香的,残留着甜蜜的味道,他伸出舌尖舔一舔,只有一点点的甜,在舌尖稍纵即逝。
清亮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糖纸,折射出彩色的眩光,小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透过糖纸看着月亮,月亮也变成了彩色。他又想起和胜哥躺在山顶上看烟花的夜里,那天晚上的天空也是这般彩色,漂亮极了,也高兴极了。
可为什么他现在高兴不起来?小春心里酸酸的,他真的好想胜哥,好想好想。
他要去找胜哥。
月亮的清辉倒映出小春长长长长的影子,小春握着一把糖纸走下山,他记得胜哥离开的路,他要去找胜哥,胜哥一定在彩色的月光下。
他沿着田埂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念着。
“哥哥……”
“哥哥……”
“村……哥哥……”
他怕自己不记得为什么要出发,他怕自己忘了见到胜哥该说什么,他不断重复着胜哥教他的话,田埂好长好长,为什么还是走不到头啊。
“哥哥……”
“哥哥……”
“哥哥……”
走累了,小春就举起糖纸看看彩色的月亮,月亮真漂亮,他好想胜哥啊。
下山的路有点陡,小春穿过油菜花田,带着想见胜哥的心麻木地向前走,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一边走一边扒拉开和人差不多高的油菜花,小春想只要他一直走,一定能见到胜哥。
两天后,导师喊周胜去传达室接电话,说家里有急事找。周胜一听是急事,跑出教室,朝着校门口飞奔过去。
是亮亮打来的电话。
周胜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了这通电话,亮亮说的每一个句子他都听懂了,可是却压得他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亮亮说,“小胜啊,家里出事了。”
“外婆那天被傻子妈气晕过去了,我着急送去门诊,没顾得上小春。小春他死了……”
亮亮怕周胜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声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外婆没事,就是血压高,挂了水缓过来了。小春好像是被他妈打了,然后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傻子怎么想的,跑了好远,人家是在邻村的湖里发现他的,大概是走夜路不小心栽进去,淹死了。”
“胜哥,对不起,我没看好他,小春走了……”
周胜心乱跳,耳朵里响起嘈杂的声音,他举着话筒好久没说话,传达室的大爷看出周胜情绪不太好,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对方还没挂。
周胜回过神,对着亮亮问了句,“小春他,他走了?”
“嗯,走了,淹死的。”亮亮低声回答。
“我今天回来,赶他葬礼,明天还来得及见一面。”
这回轮到亮亮沉默了,他思考了好久,周胜听到他骂了几句脏话,接着那边传来了声音,“傻子妈觉得晦气,没给办白事,昨天找人埋在后山了,胜哥,你回来也见不到他了。”
话筒的嘟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周胜才反应过来,他急急跑回教室,众目睽睽之下和老师匆匆请了假,说要回家。
周胜知道为什么小春会跑那么远,为什么小春会掉进湖里——小春一定是想来找他。
回去的路无比长,周胜每一刻都在痛惜懊悔,小春啊,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回来啊,小春,你是不是太想我了啊。
周胜站在村里的后山,这里有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春天的风儿拂过柳梢,送不走我对你千丝万缕的想念。
外婆说,你离开的地方长满了油菜花,身边漂满了彩色的糖纸,小春啊,你是不是太想哥哥了啊,哥哥回来看你了。
春天里的花儿何止有油菜花,哥哥还没有带你去看更多的颜色,你却再也离不开这漫山遍野的黄。
小春啊,小春,哥哥没想到你会永远留在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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