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闻灼安静地等待祁越游醒来,刘翼翔被迫“面门”的这段时间里。
望城内,痴傻症状如同被引爆的雷弹一般迅速蔓延,从华街陋巷、秦楼楚馆,到商铺门面,再到高门府邸,中招者可谓全面开花,甚至就连城主府内,都有下人不幸中招。
这一批全新的痴傻者,甚至连一个梦境预告都没有,就猝然丢失了自我意识。
段闻灼“看”在眼里,不知道如何治疗他们,只能暂时先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能力,以免他们随意游荡到街上,引起恐慌。
祁越游是辰时醒来的。
他刚醒来就发现屋内多了一个人,下意识地看向段闻灼,疑惑道:“师弟,他这是,什么情况?”
段闻灼简单解释了一下晚上发生的事情。还向祁越游展示了那颗异化的厄运石。
祁越游听完后,神色凝重。在心中暗想,连段闻灼都探查不出这痴傻症状出现的原因,那着实是个大麻烦啊。还有这厄运石,没想到还能异化成这样。这也完全看不出是不是闫芜被抢走的那一串厄运石中的了。只能待会儿叫闫芜过来辨认看看了。
至于现在,他看向刘翼翔的背影,道:“师弟,你先给他解开束缚吧。”
“好。”
段闻灼话音刚落,刘翼翔终于感觉自己能够动弹了,他连忙扑过去开门,想要赶紧冲回家去看看母亲的情况,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门扉,就被门上的禁制弹开了。
他再次尝试,再次被弹开,明白以自己的实力打开仙人的禁制完全是痴人说梦,无奈之下,只能转过身,对段闻灼道:“仙长大人,我娘!您不能把我娘和那群畜生留在一起啊!他们……他们会折磨死她的啊!”
他话音带着哭腔,神色焦急中带着祈求,脸上还挂着默默流泪了半个晚上,未干的泪痕。
“仙长大人,求求您了,让我回去看看我娘怎么样了吧!求求您了!”
刘翼翔不断地说着,段闻灼垂眸看他,神情冷漠,像一尊无心无情的神塑,对他的可怜无动于衷。
刘翼翔对上这目光,只觉被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淋得他内心发凉,凉得他所有激动的情绪都被瞬间降温,只剩下淡淡的恐惧。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位仙长大人,怎么比那位神秘的自称“魔使”的大人还要恐怖啊!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是在这位仙长目光的笼罩下,他就是越来越恐惧,恐惧到快要不敢呼吸。
祁越游的声音拯救了他,让他从如坠无间深渊的恐惧里逃脱出来。
“师弟,不要吓唬小孩子了。”
祁越游边说边走到了段闻灼身边,看了一眼刚刚快被吓蒙的刘翼翔,又看向段闻灼,问出了刘翼翔最关心的问题:“他的母亲,怎么样了?”
“没事。”对于他的问题,段闻灼很快做出了回答,为了佐证自己的回答,他右手一挥,显示出了刘春花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场景。
虽然只具现了几秒就抹消了,但刘翼翔看到还是猛然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道:“谢谢两位仙长大人!谢谢两位仙长大人!”
“道谢倒是不必,说说你手上异化的厄运石是哪里来的吧!还有这痴傻症是怎么出现的,想必你也心中有数吧?”祁越游看着刘翼翔,严肃道。
刘翼翔不说话了。
“我知道,琉璃巷的人可能欺负过你和你母亲,在你眼里,他们都是坏人,他们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活该的,但也不是巷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吧?也有人帮助过你们吧?”祁越游放缓语气,循循善诱。
刘翼翔脑海中浮现出李婉儿偷偷给他塞大饼的样子,塞鸡蛋的样子,塞衣服的样子……最后又变成她在人群中悲伤着急地看过来的样子。
他低下头,依然沉默不语。
“这些帮助过你们的人,你觉得他们也应该被报复吗?”祁越游继续问。
应该吗?也许不应该吧。刘翼翔不知道。
他想起李婉儿的二哥朝他丢石头的样子,想起他和几个伙伴一起朝着他喊:“大傻子!小傻子!大傻子生了个小傻子!小傻子天天饿肚子,小傻子没爹野孩子!”
想起他攒了一年的钱,去医馆买了一颗灵丹想要给娘补补身子,娘吃完不仅毫无效果,还半夜发起了高热,他去医馆找大夫要说法,敲了半天那大夫才怒气冲冲地给他开了门,最后那大夫说:“你一个傻子,懂什么灵丹,灵丹吃完发热那是正常的!”
他真以为那是正常的,拿出身上全部剩余的钱,央求大夫给开些退热的药。
大夫收下钱,嫌弃地给他开了药,他拿着药匆匆就走,刚迈出医馆的大门,就听到那大夫与其夫人的说话声:“谁来了?大半夜的还能有谁,那傻子呗!你说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白天我不是卖给了他一颗失效的丹药吗?他还真信那是什么灵丹,还给他那个傻子老娘吃了,现在他老娘发热了。你说可不可笑?十两银子,他竟然相信区区十两银子能买一颗灵丹!”
刘翼翔已经记不清他当时听到大夫的话是什么心情了,只记得他呆愣了一会儿,就匆匆跑回了家——
灵丹是假的,退热的药总是真的吧,娘还等着他的药救命呢!
所幸,最后娘吃完药,真的退热了。
那不是刘翼翔第一次被骗,也不是最后一次。
后来的后来,那位自称“魔使”的大人问他:“既然他们总因为你傻骗你,那你想不想让他们都变成傻子?那样,你们就平等了,就不会有人再骗你了。”
想啊!当然想!这世界上凭什么只有他和娘是傻子,所有人都是傻子这才公平不是吗?
刘翼翔迅速给出了答案。
“很好!”那位魔使大人对他笑道。应该是笑了吧,他想,听起来像是笑了,但是那人全脸都掩藏在面具之下,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看路的,他是看不到那人一丝一毫的表情的。
“那你愿意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吗?”那位魔使大人问。
他的声音好像有魔力,让刘翼翔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他疯狂地想要发泄什么,果断回答:“愿意!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很好!”那位魔使大人重复道。
刘翼翔自觉被夸奖,站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目光愈发坚定。
他说过的,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他和娘生命。想到这里,刘翼翔重新找回了坚定了心情。
至于应不应该,那重要吗?
而且,大家都变成傻子,也不是没有好处吧!大家以后,就都不会被欺骗,也不会有烦恼了吧!
刘翼翔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祁越游专注观察的时候,对人的情绪变化一向很敏锐,他能感受到,刘翼翔刚刚动摇了,但这点儿动摇很快又消失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在他关注刘翼翔的时候,段闻灼也关注着他,见他情绪有些低落,提议道:“我来搜魂吧。”
“师弟……”祁越游倚过去,半靠在段闻灼身侧。
他没有直接同意段闻灼的提议,只看着他的侧脸。
段闻灼转过头和他对视。
目光中含着安抚之意。
祁越游神奇地读懂了,心说:他想安慰我,但是不知道怎么安慰。
还有: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
是的,段闻灼完全不在意刘翼翔有什么苦衷,他信奉的准则永远只有一条:弱肉强食。
虽然他自己不会恃强凌弱,但倘若他居于弱的那一方,他只会努力变强,如果他天资有限,怎么努力都会输给别人的话,那死在变强的路上,也不能说不是善终。
刘翼翔的事情在他看来非常简单,他弱,所以被欺凌,他通过手段变强,所以欺凌者得到了惩罚,他的手段不合理,又被自己发现,所以被自己制止。
但是,祁越游不是这么思考的,他会觉得,刘翼翔被欺凌,是欺凌者的错;刘翼翔报复,情有可原,甚至他都不惜同归于尽来报复,可见他怨气之深;但他报复的手段是利用邪术暂且不说,他还让众多无辜者裹挟进来,让其很可能永远无法恢复正常,这是不对的。
因为自己被伤害就向无辜者“挥刀”,那又和施加伤害者有什么区别呢?
除了这三方以外,他觉得自己也有一定责任。身为修士,问道的同时也当问心;身为大宗弟子,除魔卫道之外,守卫凡世的和谐安宁也是应当做的。
为什么,他没有在刘翼翔还没有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出现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刘翼翔这样的存在呢?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祁越游的思绪。
紧随其后的就是王扬的呼喊:“师兄,你们醒了吗?我和师姐都起来啦!”
“我们刚刚下楼吃了点儿东西,楼下有个老头跟我们说他是城主府的,城主要请我们过去一趟,我们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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