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三月的深夜,微凉的风吹拂着路旁景观树的枝叶,将流转的月华泼洒到每一片树叶的边沿。城市灯光明亮,在朦胧的霓虹灯照不到的暗影处,静静一个立着身段妖娆的女人,指尖一点红光明明灭灭。
白色汽车从远处驶来,在女人面前停下。她掐灭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随即向前两步,将明艳美丽的面容和灿烂的银发暴露在月光之下。
车窗缓缓放下,驾驶位的俊朗青年朝她眨眨眼,语气颇为无奈:“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贝尔摩德。”
“我想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啊啊,是呢。……那个少年。”波本悠哉地开着车,语气轻快,“明明那么纤细,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那群人’如此急切?”
“据说——”贝尔摩德轻柔地拂过自己肩头的长发,神色中透出一股讥讽来,“他被称为‘魔物猎人’,把那群人逼得去了海外又被追赶回来……真是难以想象,被那样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
“即使是不同于人类的……也会那么狼狈吗?”
波本眯了眯眼,那双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灰蓝色眼睛里,厌恶一闪而过:“毕竟茹毛饮血,可称不上什么高贵啊。”
“哈哈哈哈……”女人虚掩着嘴笑起来,看上去完全被青年这句话逗乐了,半晌她抹了抹眼角,挑眉回应道,“波本,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多谢,”青年淡然地回答,“那么,你想怎么接近他?”
“这么有乐子的事,自然是要慢慢来了。”她笑道,“让我多看几天他们惊慌的表情。”
“打扰了——”
萩原研二推开拘留室的门,探了大半个身子进去,打量正在慢悠悠整理衬衫外套的少年。
命用长方形的银色发卡将头发低低束在背后,转身对他笑了笑:“警官先生。”
“暂时还不能放你走呐,”坐在讯问室里,萩原研二这样告诉他,“命君,虽然很遗憾,但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他紧紧盯着少年的脸色,目光从他未曾梳理而微乱的发丝、在灯下白皙的脸颊与习惯性微弯的嘴角一一扫过,最后望进那双清澈的双眼之中。
他开口:“岗山上,没有你的家。”
“唉?”
少年愣住了。
“没有……吗?”
“是的,岗山县警署连夜派遣警员去山上查看,没有找到与描述相符的房屋。”萩原研二道,“命君,你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不可能!”
伴随着这声怒吼而来的,是猛然站起的命变得凶狠阴沉的眼睛,他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浑身轻轻颤抖起来,像是萩原研二的这句话彻底触碰到他的底线,让他变得狂躁而焦虑。
“明明、绝对的、就在岗山上!”他死死看着对面愣住的青年,咬牙道,“让我、亲自去找!”
萩原研二看着因一句“家”便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少年,对方的反应如此巨大,却又不像是被戳穿谎言,那双眼里,在那愤怒与焦躁之下,藏着深深的恐惧和慌张——他害怕着“家已不在”这件事。
和哥哥、和吉备津彦命的家,本应在旅途的最后,将沾满鬼鲜血的刀剑献于坟冢前,本应将灭绝鬼物的消息告诉他,得到他的夸奖——在那高高的山上在那树林中小小的空地上,属于他们属于命与狗先生的最后的容身之所。
命深深地喘息着,满溢痛苦的双眸微敛:“……警官先生,这个国家……变化还真大呐。”
已经大到,他的家也随着那些消失的事物,一齐消失了么?
他所说的变化……是指什么呢?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对他笑了笑:“但是,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虽然这个来自公安的好消息让佐藤美和子的拳头硬了整整十分钟,不过——他拍拍手:“查不到你的身份信息,也没有违法记录,我们认为你大概是多年前特大洪灾遗留下来未曾统计身份的难民,因此——你被一位好心的先生收养了,接下来,请好好生活吧。”
命疑惑地眨眨眼,他那恐怖而庞大的情绪瞬间消散了,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青年的错觉:“收养?”
萩原研二心情复杂,面上却仍是笑着点头:“没错哦,命君。”
“请跟我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吧,那位先生应该很快就来了。”
好心的先生是一位带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穿一身白领常见的西装,挎着公文包,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只镶着珠子的钢笔,眼下还有些许青黑,看起来完全是被工作压榨的社畜。
可怜的社畜对着命微微鞠躬:“命君,今后请让我照顾你吧。”
不,这节奏也太快了吧。围观的萩原研二嘴角微微抽搐。这少年究竟有何特殊?是跟“组织”扯上关系了?关键是这么唐突的收养行为就等着他打掩护了啊,小降谷!
命果然十分迟疑,他的脸上还带着点对事态发展急转直下的迷惑:“但是……”
坐在待客室沙发上的少年如此说道:“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要带走我?”
他的目光散去了那些迷雾,清醒而带着尖刺。
社畜先生微微扭捏了几秒,捂拳咳嗽几声:“那个……实不相瞒,命君非常像我早逝的弟弟,见到命君就仿佛看见弟弟站在我面前了……所以,”他悲痛道,声音颤抖,“想好好照顾命君,哪怕是以养父的身份,就当是满足我未曾尽到兄长之责的空虚内心吧。”
这是什么理由啊?萩原研二转过身捂住了脸。这就是一晚上想出来的借口吗,不、实在是,啊啊不能笑出声!
命沉默下来,低头注视着社畜先生黑色的短发,又与趴在一旁的狗先生对视。
狗先生闭了一下眼睛。
“先生,”命喊他,黑紫色的细碎发丝垂在额前和脸颊两侧,他的表情看起来柔和而无奈,“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飞田,飞田男六。”社畜先生激动道,“命君可以随意称呼。”
命微笑:“飞田先生,我们走吧。”
站在沙发后暗自憋笑的青年噗出一声,诧异地转过头:难不成、真的就用这理由骗过去了?
被这突兀的气音吸引了注意力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萩原研二,一下子顶着两人目光的青年眼角微跳,他若无其事地挥挥手,打哈哈道:“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命君,飞田先生,我送你们出门?”
飞田很感激地站起身鞠躬:“麻烦警官先生了。”
告别警官先生,两人一狗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明媚温暖,路过景观树时,透过树叶间隙撒下来的光斑影影绰绰,每一点都带着凑近烛火似的余温。
飞田挎着公文包,一只手牵着命的手,慢慢走着,享受这短暂的平静路程。
命轻声喊他:“……飞田先生,我想回我的家乡看一看。”
“好、好的!”飞田语气急促,“命君,我会陪你一起去。”
“多谢飞田先生。”他弯起眉眼笑起来。
飞田摇摇头:“不、咳,完全不用谢。”
“哈哈……”面容柔和的少年微微抬头看着飞田神情僵硬的侧脸,语气轻柔,“飞田先生,我其实是不可能和你成为亲人的。”
飞田愣了愣,似乎是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难住了。他低头看进少年冷淡的双眼,捏紧双手,微微张嘴嗫嚅着:“没有关系……命君,这、这就算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亲情……”
他看上去真的很紧张,额角紧绷着,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命静静注视他半晌,轻笑一声:“飞田先生很温柔呢。”
背负着复仇使命的他,是不可能、也绝不会和彦大人以外的其他人成为亲人的。
他的一切,血与泪与过往连同今后,都是为了彦大人。
将鬼的血,献给彦大人。这是他踏上旅途的唯一目标。
不管这个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日新月异的变化,不管周围人做出什么意义不明的举动,他只需要斩,一一斩过去,就好了。
“……命!”狗先生从喉咙里挤出混杂在犬吠中的一声呼唤,咬住命的裤脚扯了扯。
而另一边的飞田沉默几秒,突然仰头慌张道:“啊哈哈……命君的夸奖真让人害羞啊,那么我们快走吧!”
“好的,飞田先生。”
——如此应答着的命,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神色变得很恐怖。
双眼里仿佛要燃烧起来的那股力量,在冷色调的眼眸中点燃莹莹的幽蓝火焰,像是在刺骨寒冷的冬日于雪地中显露的刀锋,不,不只是刀锋,是绞刑架。
他笑起来。
咧开嘴,嘴角向上弯起,双唇分开,露出一点口腔与舌头,那是个畅快又张扬的笑容。
“找到了……。”
但那眉眼毫无笑意。扬起的细眉充满戾气,寄宿于那大睁着的眼里的绞刑架,脏污、血腥、浸满鬼的鲜血与怨念,无论是谁看到那双眼睛,都会觉得死期已至。
而现在,命的眼里已经出现了鬼的死状。
因少年突然停步而回望的飞田,浑身僵硬起来。
那是怎么样的神情?像是对杀戮充满欣喜之情的刽子手,那样暴虐、可怖、纯然的杀意。
在这暖融融的春日,充满平和意味的东京街道,静静立着的看似要发展新生活的两人,少年周身的气势却残忍而愉悦,在那短短几秒、一秒?不,或许只是一瞬间——少年追逐猎物而走,衣衫与发丝随风在空中漾起凌厉的弧度,他身影一闪,窜进了阳光照不进的阴暗小巷。
不、在现在的这个国家…,狗先生追着命快速奔去。现在、不能随心所欲地复仇!
看着飞奔而去的一人一狗,飞田手脚发软,大口喘着气,忍不住抬起右手按住耳旁的发丝,他终于慌乱到无法自持,仿佛这样才能支撑起一点对接下来事态的应对能力。
“降谷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如此小声问道。
*飞田男六,风见裕也的假身份。
*这么拙劣的骗术为什么能骗到主角:因为主角所在的时代背景是古代日本拼合骑士与剑与魔法的伪欧洲中世纪,他与他的敌人一样,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现代日本。而零与酒厂显然都知道这件事。
*彦大人:吉备津彦命,分享给主角名字的人,是兄长般的存在,打败了岛上的鬼让人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却在多年后因鬼而死,主角为了报仇而踏上将鬼赶尽杀绝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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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评论!!!!!!呜呜呜呜呜(打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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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乡与收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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