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瞬间有些诡异安静起来了。
安诗强迫自己在两道目光的聚焦下冷静下来，一边是奇奇怪怪挑衅的“温柔”男二，一边是才受了刺激的又开始卖惨的“乖巧”反派，虽然场面看起来有点儿莫名修罗场，但……这个选择似乎并不难做。
心念流转，现实只是过去了几秒。
安诗又睁开眼。
黑发少女轻叹一声，直接无视了银发研究员同僚伸着的手，垂眼看怀里的人鱼。
“当然不是了，不要听他胡说。”
安诗伸手揉了揉兰缪赫斯的黑发，语气无奈又宠溺，还带着一股子大小姐的骄横，“怎么，你相信他，不相信我么？这里有哪个异族过得有你舒服，真是白宠你了。”
闻言，兰缪赫斯勾起唇角。
“那姐姐可以更宠我一点，现在还不够。”
人鱼仰起脸，似乎略有深意的嘟囔着，不过方才那委屈的模样倒是一扫而空，在安诗的视线盲区向温墨成投过一个挑衅的眼神。
温墨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先收起了手，嘴角带笑。
安诗则被兰缪赫斯的话说得有点心虚，轻咳一声，人鱼又开口了。
“我好讨厌他，不想再见到他了。”
“这个……不太可能。”
安诗慢吞吞道，“他可就是为你来的，之后一定会参与研究，我也没有权限赶走他……刚才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
“那这样吧，以后不让他在你面前讲话了。”
安诗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也直到这时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看向身旁的银发青年，碧绿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警告，温墨成则是无所谓地摊手。
兰缪赫斯却不是很满意，但就在他想进一步争取时。
眼前光线一暗。
少女忽然俯身，兰缪赫斯猝不及防，被抱了一个满怀，骤然亲密的距离，灵魂的气息毫无预兆、争先恐后地环住了他，就好像一块鲜美的鱼肉忽然送到嘴边，他只要稍稍偏头，便能够一口咬住。
兰缪赫斯身体忽然便僵住了。
但察觉到人鱼身体僵硬的安诗，却是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甚至得寸进尺地用脸颊贴上兰缪赫斯的脸亲昵地蹭了蹭，语气软下来，“就这样吧，好不好嘛？”
太近了。
骤然贴近的距离，少女的温热从贴近的皮肤一路传导到心尖，说话时的吐息吹起几缕发丝，让耳鳍根的薄膜都轻轻颤动。
兰缪赫斯喉间滚动，极力地克制住蠢蠢欲动的獠牙。
人鱼艰难地偏过头，倔强地吐字。
“不……”
可才说一个字，安诗便抱得更紧了，不给鱼一点逃离的空间。
“你最乖了，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好不好呀……”
“求你了……”
平时散漫清冷的音色压低了下来，有些异常的软腻撒娇，紧贴耳畔导入四肢百骸，勾挠着兰缪赫斯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卑鄙的人类。
她这是在、在……她是不是不知道她的灵魂有问题？
“我知道了！”
兰缪赫斯抓住安诗作乱的手，声音莫名低哑，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耳鳍尖尖泛着不易察觉的粉红，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挣脱了少女的怀抱，“那就这样，你最好说到做到。”
安诗还在怔神，人鱼却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冰冷幽深的水面溅起大朵水花。
还真有用啊。
见状，安诗缓缓地收回了手，并把一直提起的小心脏安稳地放回肚子里。
都这样了还能忍住不翻脸，看来是真的还没有恢复底气，她是故意利用反派讨厌碰触来快点了结这件事，刚才可是很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的，还好是赌赢了。
哎，这算是又一次调戏反派并被记上一笔了吧？
安诗捏捏指尖，有点忧伤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冲着水池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稍微平静些了的水面映出了那张明艳美人脸，双眼弯弯像只得逞的狐狸。
“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哟。”
水面涟漪似乎又波动了一下，然后彻底变得平静，好像是气狠了。
安诗心底猜测着，无奈只能最后拨了下水面当作告别。
“剩下的鱼你自己慢慢吃吧，现在我要出去商量事情了，乖哦，等我下次再来看你。”
现在该处理另外一个家伙了。
安诗转身，看到学院气质的银发青年时，脸瞬间就冷下来了，“走吧。”
“安诗小姐……”
温墨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立刻就被少女毫不留情地打断，“闭嘴。”
安诗直接伸手拽住青年往外走去，力道之大，步伐之快，没有一点儿贵族淑女的优雅，让温墨成都无奈了。
咔嚓一声，实验室的大门被重重落锁。
这里是实验区的最深处，基本没有其他人，此时的走廊安安静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束幽冷的光自上方打下，钢板大门反射出两道模糊的对峙人影。
黑发碧眸的少女冷冷地盯着青年。
“你是怎么回事！我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吗，人鱼的脾气并不好，你今天只是来看看而已。”
温墨成看着面前双臂环胸，眉梢眼底尽是寒意的少女，却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方手帕，递向了面前的少女。
“安诗小姐，先擦一擦水吧。”
银发青年的语气温和，并没有因为安诗的质问生气，“你的衣服还是脸上都沾了些水呢。”
安诗微微愣住，眉头微蹙。
确实她都没有注意到，因为方才跌倒在地，又抱了人鱼，她此时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凌乱，裙摆半湿，衣物布料深一块浅一块，几缕发丝都湿答答地粘在脸，早已不复出门时的华丽端庄。
“这……你不需要吗？”
比起她的情况来说，温墨成可是直接被泼了半身的水。
“我这个情况，这一方手帕帮不了我多少，倒不如让它帮一帮安诗小姐。”
温墨成语气幽默，只随意笑笑。
看着衣角还在往下滴水的青年，安诗微微抿唇，最终还是接过了手帕。
“谢谢。”
两人间气氛莫名便缓和了许多。
在安诗垂眸擦拭水渍时候，温墨成将风衣外套脱下提在手上，此时的语气带着歉意，“实在抱歉，给安诗小姐添了麻烦，拖累了你。”
少女冷哼一声，温墨成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讲。
“之前看到安诗小姐你与人鱼之间的相处似乎很融洽，我有些误认为这条人鱼已经被驯服了，方才也是正好想到了相关的记载，就想着说出来也让您知晓……就是不太清楚，哪里似乎是惹怒了这条人鱼？”
温墨成的语气里带了些困惑，闻言，安诗也回想起了方才似乎确实是人鱼先莫名其妙地动手了，而自己却还在质问他。
顿时，有点心虚。
但很快，蛮横的大小姐又直起了腰。
“就算是这样，你后来为什么又要挑衅他？你甚至还敢说，让他杀你看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可他确实杀不了我，我想我没必要害怕一个被限制住的实验体。”
杀不了你，还有我呢！
眼见安诗要生气，温墨成又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不过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欠考虑了，大概是莫名其妙地被泼了水，情绪有些急躁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便不好了，所以真是多谢安诗小姐搭救了。”
呵，这人恐怕心里并没有这样想吧。
安诗冷淡地看了眼挂着温和笑容的青年，并没有被这样周到妥帖又意有所指的道歉唬住。
但是她也懒得计较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人鱼的脾气并不好，而且它很危险，现在这是我第三次向你强调这句话了，希望你之后参与研究的时候注意一点，以及……就算有想法，也不要在人鱼面前直接讲，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温墨成却没有直接答应，只是问道。
“我可以了解一下安诗小姐目前的研究情况和接下来的计划吗？”
“目前的进度？”
安诗微微皱眉，然后才慢慢讲，“目前主要还是对人鱼以观察为主，我也抽取了一些血液样本，以此观察超凡特性，并进行应用假设。具体的数据资料之后会交给你。”
“不过我们研究所这边人鱼相关的记载和资料很少，尤其是魔药以及仪式魔法方面的资料几乎空白，这让我很难展开相关的研究。”
“不过人鱼学会了帝国语言，或许还可以从与他的交流中得到了解。”
安诗三言两语讲完。
温墨成一直礼貌地含笑听着，直到最后，才叹了一声。
“安诗小姐，您对这条人鱼真是太过娇惯了。”
“嗯？”
安诗微微挑眉，“怎么，温研究员是有什么意见吗？”
“或许安诗小姐需要了解一些和平协议签订之前，仪法师和魔药师们对异族的研究与使用。”
“早知道先辈研究出来的配方和仪式，可是用到了异族的血肉骨皮，甚至连情绪也在变量之中，你猜他们是怎么研究出这些配方的？”
安诗听出了青年的意思，面无表情。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时代变了，现在这条人鱼是很珍贵且唯一的捕获。”
珍贵且唯一，五个字被重音咬住。
“那也终究是异族呢，在保证存活的前提下进行解剖和取样应该能够很好地加快进度，就像人类失去了手脚依然能够活着，异族的生命力只会比人类更顽强——仅仅使用血液作为材料也太有限了。”
“正好我带来了不少古老的配方资料需要验证，这次我也需要带回成品。”
“至于安诗小姐说的与他交流……我想，即便异族也不会清楚自己的血肉应该如何被利用吧？更不会知道他们要如何使人类实现超凡和长生。”
“当然，如果安诗小姐只是想要了解关于人鱼族的信息……”
走廊灯光幽幽，银发青年接回自己的手帕，俊秀温雅的面孔总是带着一抹谦和的笑容，完美地诠释了君子如玉，吐出来的话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安林公爵掌握刑狱，安诗小姐应该对于拷问手段十分了解啊，也应该知道吐真药的配方。”
“虽然可能会破坏大脑，但这里的异族或许并不需要那么聪明和完整。”
“你觉得呢？”
温墨成语气平缓，言笑晏晏。
安诗清楚地感觉到，人鱼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活着的可以拆解的材料库。
原著里男二对女主实际也是这样看待的吗？这样的人真的存在爱与深情吗？
安诗同温墨成对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
“我觉得不怎么样。”
“我明明可以拥有一条完整的活蹦乱跳的漂亮人鱼，为什么要把它拆的四分五裂？”
感性上安诗不喜欢这样冷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对待智慧生物的方案；理性上她更清楚，要是敢这样做反派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
“这是为了帝国与人类。”
“你的意思是，我不同意你的方案就是反帝国与人类了吗？”
安诗危险地眯起了眼，“诬告一位公爵之女可是不小的罪名啊，我劝您谨慎开口，不然我也可以怀疑你这样破坏性地对待珍惜研究对象是在损害帝国利益，有着浪费资源和急功近利的嫌疑，毕竟一个长久存活且主动配合研究的异族，绝对可以创造更大的价值。”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温墨成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感觉到了安诗抗拒的态度，便暂时不再坚持，只是笑了笑，“但情况确实有些着急呢，帝都许多人都很在意捕获一条人鱼能够带来的利益。”
“利益总会有的。”
安诗说着不想继续聊了，迈开步子便打算离开，这时身后却传来了温墨成幽幽的声音，“但如果有的人等不到长远的利益实现呢？他非要在短期之内看到成果呢？而他的意志又无人能够违抗呢？”
黑发少女的脚步蓦然一顿，转过头便对上了温墨成的双眸。
“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怎么会，只是安诗小姐可以多考虑一下，也询问安林公爵的意见，我相信您能改变想法。”
“我们是一路人。”
他是什么意思，温家和安家难道达成了什么合作吗？不，安家不会和任何家族合作。
应该问，他是谁的人？
安诗盯着那笑意盈盈的青年，碧色的眼眸锐利且带着沉思，脑海之中无数纷扰的心念流转，但眼前的人还在慢悠悠地讲着。
“我真的很欣赏安诗小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点。”
“所以我真的很意外，能够说出这样话的安诗小姐，在实际对待异族时居然是那样温和的态度。”
温墨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坦然地和安诗对视。
半响，安诗收回目光。
因为那句话是对待族群的态度，而并非对待个体的态度。
只是这就没有必要向这个人解释了。
看来她需要回去看父亲的回信。
“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
“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少女冷冽又淡漠的声线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声一同消失在了人鱼的耳中，一墙之隔，兰缪赫斯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无趣地收起了那蔓延而出的精神力，他嘴角依然带着一点散漫的弧度，随意地一挥手，隔绝探知的法阵又重新开始运转。
只是幽暗水箱里的水流实在冰冷，这份冰凉也一点点浸染上了那双墨蓝眼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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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研究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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