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挽漫不经心地擦去血迹:“不过是些修炼时逼出的淤毒罢了。”
“你当我是还没结丹的小孩儿?”
傅庭声眸光微沉,盯着他衣襟上暗红的血渍,愈发觉得对方在糊弄自己。仔细一想,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最多有个试剑之约,对方不愿告诉她也很正常。
她就不该操这份闲心。
裴挽见她神色这般黯然,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实话告知与你,都是因为那日被你迎面狠狠压了一下,才落了些内伤。”
说着,他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
傅庭声愣住了。
待她缓过神,手中长剑已被祭出:“我重不过百斤!你这身板还能被压出内伤?!分明是本来就虚!”
寒芒映照下,裴挽八风不动。
“说无碍你不信,坦言伤势你又生气。”他微微倾身,任由剑锋指向咽喉,“这般难伺候,倒叫本座有些无所适从了。”
如此厚颜无耻的言论,听得傅庭声七窍生烟,收剑便走。
裴挽眼见她真要走,出言道:“且慢,大半夜冲到本座屋里,到底所谓何事?”
傅庭声深吸一口气,迎向对方探寻的目光,直言不讳:“我们三人之所以能潜入合欢宗,全因与谢非达成交易,助他通过内门考核,换得暂留之机。裴长老今日突然更改规则,要我们如何能在短短两日之内,与谢非建立那般深厚的信任?”
裴挽闻言,神情漠然道:“那便让他考核失败。”
“你——!”
傅庭声忍不住反驳:“谢非若是被逐出内门,我们这些‘道侣’恐怕也要被扫地出门。到时莫说追缉鱼先生,怕是连李误被囚在何处都查不了!”
裴挽却一副老神在在的从容模样。
“不必忧心。两日之内,便能结案。”
“两日?”傅庭声摇了摇头,并不认同,“我们连合欢宗有几条暗道都未探明,鱼先生却极有可能早与此宗高层暗通款曲。两日时限,怎么来得及擒住那尾狡猾的鱼?”
“鱼先生近来行事不复往昔沉稳,越是心浮气躁,越容易露出破绽。”裴挽抬眸,眼底寒芒一闪而过,“本座今夜自有安排。”
“你如今伤势未愈,还要硬撑?”傅庭声不放心,上前一步,“我跟你一起去。”
裴挽却未同意:“你留下,养精蓄锐。”
傅庭声目光坚定:“我要去。”
“不可。”
“为何?”
裴挽抬手,指尖轻轻点在傅庭声眉心:“你如今元婴盈满,气息浮动,突破在即,不宜到处乱跑。”
她要突破了?
傅庭声立刻内视丹田,只见那元婴周身灵光氤氲,流转不休,竟比前几日丰盈数倍。她不禁暗自骇然,明明这两日并未潜心修炼,修为怎会精进如此神速?
难道,是因为那份失而复得的记忆?
见她沉吟不语,裴挽当她还是不愿,便又开口道:“你今日好好修养,明日,再随本座去修补断轨。”
“断轨?”傅庭声猛地回神,眸中闪过讶色,“可我从未感知到合欢宗内有断轨灵压。”
“那是因为有结界掩盖。”裴挽眸光微敛,缓缓道。“本座十分确定,合欢宗内确有一条断轨。”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凝重:“那是条红色断轨。”
傅庭声记得,这是他同意试剑的条件。
随着记忆归位,那些与灵轨相关的隐秘讯息逐渐在她脑中浮现。灵轨本是天地道韵所化,其碎片在自然断裂后,多呈半透明的青色。
若颜色发生异变,就意味着有人以禁忌秘法,将活人神魂强行熔铸其中。
她幼年发现的那些“石头”,实则都是嵌着残魂的断轨碎片,由剑宗的拾遗人自各处收回后,存放于无刃崖仓库。因其残魂未灭,又恰巧遇上她这个能“听懂”的小娃娃,才会在碎片中低低絮语,同自己讲故事。
异色碎片都是这般,那这红色断轨呢?
她有些不敢想。
——
傅庭声回到房间,心中还是在想那条红色断轨,无法平静,索性决定上灵网瞧瞧。也不知师妹是否看到了自己此前留下的讯息。
神识接入虚空,灵网光幕如涟漪般荡开。
她将弹出的热帖消息一一关闭,唯独留下与师妹的通讯界面。
有新消息!
消息内容并非文字,而是张静止的留影。画面中桃花繁盛,枝影婆娑,陆悯厄正坐在树下煮茶,案上还摆着琳琅满目的礼盒。
【一剑不行就两剑】:什么意思?
【一剑不行就两剑】:干嘛给我发陆悯厄后援会的宣传招新图?他后援会不是解散了么?
师妹今夜在线,消息回复的很快。
【我好柔弱啊】:师姐!这是我昨日去探望陆师叔时留的影……
【我好柔弱啊】:而且人家哪里解散了?我刚把这图一百上品灵石卖给了后援会~
嗯?陆师叔的留影竟这般值钱?傅庭声好像嗅到了一丝商机。
【一剑不行就两剑】:他不是在闭门思过嘛?
【我好柔弱啊】:对啊,这就是在闭门思过。
【我好柔弱啊】:你看师叔那张脸,阴沉得快要下雨了。
【一剑不行就两剑】:…我没见过这么滋润的闭门思过,哪有半点受罚的样子!
【我好柔弱啊】:嗨呀,师姐你是不知道啊!
【我好柔弱啊】:昨日师叔还跟我说,闭门思过这几天,他耳根子清净不少,总算有时间磨炼剑意。
【我好柔弱啊】:剑道好像更上一层楼了呢。
傅庭声盯着师妹传来的那张影像,内心实在无法平静。她在外头拼死拼活打工试剑,这人倒好,关个禁闭都能精进剑道!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将话题转到合欢宗那夜的大火上。
【一剑不行就两剑】:你可问了那夜的大火?
【我好柔弱啊】:那肯定问啦,但师叔怎么都不肯说,倒是问了问殷恢可曾被寻到。
【我好柔弱啊】:这要去哪寻?妥妥的仙人跳,师叔就是被坑了。
【一剑不行就两剑】:我找到他了。
【我好柔弱啊】:对吧,师姐你也找不到。
【我好柔弱啊】:你找到了!?
傅庭声想了想,便将殷恢李误被合欢宗迫害之事告诉了她。
【一剑不行就两剑】:总之,我现在正奉命调查此事。
【我好柔弱啊】:奉命?
【我好柔弱啊】:师姐,我上次就想问了,你到底找了啥工作啊?怎么还掺和到这里头去了?
【一剑不行就两剑】:裴挽在悬镜司,所以我去当了夜游人。
对面忽然安静了。
就在傅庭声以为对方掉线或者干别的去了,光幕忽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一连串消息如珠连炮般砸在她脸上。
【我好柔弱啊】:什么!?
【我好柔弱啊】:师姐!
【我好柔弱啊】:亏我这么长时间一直给你打掩护!
【我好柔弱啊】:前日还跟师父说你很辛苦,下山找天外陨铁了!
【我好柔弱啊】:结果师姐你竟去当了悬镜司的走狗!
【我好柔弱啊】:悬镜司的走狗!!!
傅庭声不明白师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正要仔细询问,忽听房门被轻轻叩响。
“傅道友,出事了!”殷恢声音急切。
傅庭声立刻收回神识,起身开门:“怎么了?”
“是程道友!”殷恢神情紧张道,“他方才忽然昏厥,神魂似乎被某种力量牵扯,在躯壳里激烈震颤。”
傅庭声心中一沉,不敢耽搁,连忙跟着殷恢赶过去。
只见程珞仪满头大汗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蜷缩着微微发颤,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楚。
傅庭声急忙将他扶起,指间触及衣料已被汗湿透。她小心将人安置在软榻上,正愁不知该如何救治,薛都已抱着一堆玉瓶急匆匆奔来。
“快,把他嘴掰开!”
薛都手忙脚乱地抓出一把灵丹,也顾不得分辨是什么种类,便在另外两人协助下,一股脑全都塞进程珞仪的喉咙。
殷恢见状,忍不住低声惊叹:“薛道友的手段,果真豪放。”
薛都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哈哈!过奖过奖!”
傅庭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没好意思告殷恢,他当初也是被这般弄醒的。
又过了会儿,程珞仪煞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一直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殷恢迟疑片刻,开口试探道:“你们这位道友神魂残缺,为何还要修习鬼道?这不是火上浇油,自寻死路么?”
程珞仪神魂残缺之事,傅庭声也是初次听说。
她思量片刻,将心中猜测缓缓道出:“程珞仪先前受人蒙骗,为求突破便以自身为祭踏入垠火阵。结果阵毁人亡,不得已才使用秘法转修鬼道,想必那时便伤及了神魂。”
殷恢怀中的兔子突然竖起耳朵。
他面色微变,沉声道:“难怪如此。”
正当众人以为危机暂缓,程珞仪却猛地闷哼,印堂浮起一层浓重的黑气,宛如活物般在皮肤下窜动,欲要破体而出。
薛都慌忙上前查看:“丹药已服下,怎的还镇不住?”
殷恢轻抚怀中兔子,权衡半晌开口道:“我知晓一种追魂秘术,或可寻回程道友散落的神魂。若能助他神魂归位,也算好事一桩。”
傅庭声二人见程珞仪气息愈发紊乱,也顾不得多想,死马当活马医。
“试试看吧。”
殷恢得了首肯,便将兔子放在桌上,盘膝坐下,口中低吟咒诀。不一会儿,指间迸出一缕幽蓝灵火,焰心冷冽,不带丝毫热度。
他并指如剑,引着那簇灵火飞向程珞仪眉心。外焰触及皮肤的刹那,原本汹涌翻腾的黑气立刻收缩。待那灵火完全没入,黑气彻底溃散,空中竟渐渐显出一道淡金色的魂线。
“果然,他的残魂并未消散,而是被秘法拘禁。”殷恢双眸微凝,低声断言。
“拘禁?”
若要说谁最有可能拘禁程珞仪神魂,傅庭声立刻便想到了那位神秘的鱼先生:“可能知晓被拘在何处?”
殷恢顺着那魂线反复推演,片刻后,缓缓吐出五个字。
“就在合欢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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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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