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拿着单薄信纸,眉眼含霜的仔细看了两遍。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信上只写了“速来”二字,旁边附了些杂乱的线条。
“主子,这信没有落款也没说要去哪,会不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林鸢指尖轻触在那些杂乱的线条上,他们连成一片,像是被春风吹拂的劲草。几乎是看见这些线条的那一刻,她就在心里猜到了七分。
“是青芜出事了。”
林鸢声音有些低,她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燃尽,看见灰烬落在桌案上,眉眼低垂。
垣今不解。
林鸢缓缓开口,心中沉甸甸的。
“幼时同在麓枫山上过年,师傅让我们三人共同做一幅画,青芜年纪小字写的歪歪扭扭,我便教她这样画上,意同青芜...这理应是只有我们师徒四人知晓得事情。”
上一世自从离家之后出门游历,她还从未给师傅和青芜写过任何信件,就算是求救信,青芜又如何得知她的方位呢?未入京都之前,可从没出现过这封信和这样的情况...
她心里乱得很,一闭眼全都是梦里的尸山血海,就算这个消息是假的,可只有他们之间知晓的简笔画也证明青芜一定也参与其中。
但凡是有关于青芜的消息,她便一点也不能弃之不顾。
哪怕是陷阱也仍要闯得,她无法再容忍师妹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溯玉,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启程去北方。”
******
从香洲出发后往北走这一路上都不怎么太平,快到俨城的时候就被几双眼睛盯上,垣今敏锐的察觉到视线,警惕着低沉开口。
“主子,是流匪。”
马车中传来冷清的声线。
“速战速决。”
垣今得令,勒紧缰绳勒马停车,长剑出鞘飞身与流匪混打在一起。说是混打,但看着更像单方面的压倒性胜利,没几个回合便倒地不起。
再次启程后林鸢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溯钰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城外深秋的荒凉。
“这已经是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第五波流匪了...前些年我们从北方出发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呢,朝廷怎么不派人来剿匪?”
林鸢睁眼,顺着帘子往外瞥了一眼。
“这几年天灾**不断,北方京都里的世家大族们都净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成日里想着怎么敛财,哪里知道北方这等情形?”
溯钰愣了一瞬,“那皇帝也不管吗?”
林鸢倒是回忆起了印象中存在感极低的天琮皇帝,相貌随了父亲天禄帝眉宇间的英气,但在摄政王和长公主的压制下,总是郁郁寡欢,以至于后来行事有些极端。
“咱们的皇帝眼下才15岁,他被长公主这个姑母管教的死死的,就算有心怕也极为无力。”
溯钰在平稳的马车里煮茶,舀了一瓢倒进茶杯中,她看清了林鸢眉眼间的冷然和愁意。
她有些犹疑的询问开口,“主子一向醉心江湖,并不对政事感兴趣...”
林鸢拿走那杯茶抿了一口,自暴雨那日苏醒之后,眉心处无一日不发皱。
“有感而发,年少时恣意轻狂,并不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总是自居武艺高少有敌手。但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是武力解决不了的呢?”
溯钰听着眼前一亮,稍稍凑近观察着自家主子。
“您终于想通了?以主子您的聪慧,无论是镇守边疆上阵杀敌还是继承您父亲幽州节度使的衣钵都是绰绰有余。可您从前都不中意,执意要潇洒江湖,眼下是幡然醒悟?”
林鸢挑眉,“跟我浪迹江湖不好?偏要去名利场上争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浪迹江湖是很好...”溯钰美目含笑,“但我们两年前自幽州出发之后便一直向南走,香洲驾马三日就可抵达京都,您离那就一步之遥,若不是君小姐有难,您真的不要去京都瞧一瞧吗?”
这话让林鸢垂眸,有些沉默。
她本想再说,但马车轻晃,外面传来垣今沉稳的声音。
“主子,前面就是俨城。”
林鸢倏然抬眸,情绪转瞬即逝,她和溯钰对视了一瞬,两人默契的收了声音,随后林鸢掀开帘子。
俨城是北郡五城之一,处在北郡的最西部,衔接中原的过度之所。他不似最北处幽州的资源极度匮乏,是座各方面能力都很平均的城池。
城门两边不光是有官兵把手,两侧还有两队骑兵交替巡视,一路以来独属俨城在城门守备方面做得最严密。
等待核验文书进门的百姓里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上背着破旧布兜手边紧拽着着年幼的稚童。应当也是逃难过来的流民。
“主子...”,溯钰怪异的投来目光林鸢,轻轻呢喃。
不光是溯钰,林鸢也注意到了。
俨城竟然将没有文书的流民也放了进去...
不太平的灾年,敢把四处逃荒的流民放进城,这俨城的胆子是不小,竟不怕这些人泛滥成灾更无处安置引起暴乱吗?
垣今驾着马车行至官差面前,将手中文书递了上去,恭恭敬敬的笑着凑得更近了些。
“我家主子从南方赶来,去幽州探亲,还望官爷行个方便,给我们通融通融...”说话间,将鼓鼓的荷包悄然塞到官差的手上。
垣今平日里板着个脸像模像样的,关键时刻演技一点都不差,此刻脱胎换骨倒像个混迹江湖的老油条。
“好说好说,”那官差颠了颠手里不轻的分量,将荷包揣进胸口,态度瞬间亲和,凑近了低声开口道,“小兄弟,不怪我们最近查的严,城里的大人办喜事儿我们这也是没办法... ”
垣今点头道,“理解理解,都是听上面的吩咐,这差事属实不易...是俨城的哪家大人物办喜事儿?”
看守城门的差事枯燥,垣今给的不少,官差也愿意跟他唠一唠。
“这几天九重宫阙的温家大公子要娶亲,这大半个月来的都是四面八方的江湖人,我看这贵人啊可真不少!前几日还有没进城门就打起来了的...”
垣今得了消息便拱手道谢,随意攀谈几句后,官差便放他们过了城门。
一帘之隔,溯玉在马车里放下茶杓,微蹙眉头。
“九重宫阙如今也是天下武林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派,宫主温临泉年轻时在江湖上四处留情,生了不少孩子,但要论谁是大公子...难道不是一重宫主温睿?没听说他何时来了南方...”
林鸢食指轻触扶手,敲了两下,思索着。
“温睿在京都替温临泉做得都是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老东西生性多疑,就算亲生儿子也不可能放他出京都,俨城这位温公子应该不会是他。”
溯钰赞同的点点头。
“九重宫阙主要势力大多在南方,越往北走离野城越近越靠近罗刹主的地盘。俨城离野城驾车不过三日,驻扎在这里,估计温临泉也并不太重视这个儿子。”
溯玉的话很有道理,林鸢敲了敲马车,“垣今,今日找一个客栈先住下,我们打探一下情况,说不定有青芜的消息。”
垣今侧耳领命,问了街面上靠谱的店家,穿过吵嚷的闹市区,行至略僻静处寻到了一家文熙客栈。
等林鸢带好帏帽,溯玉扶着林鸢下马车,她一回头就看见客栈对面的远处有一十分阔气的楼阁。
那处地势高耸孤峰独立,形成一处独特天地,两段白玉阶的尽头就是山门,层层折叠的飞檐之下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九重宫阙。
林鸢回忆起京都的那座好似高耸如云端的殿宇,风格倒是一贯的张扬。
深秋时节,午时的日头晒得人有些热,林鸢回神,抬步踏进文熙客栈。
本应是远离闹市区的清净地,客栈的大堂里也坐满了人。
还没踏进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谈的热火朝天,店里的伙计忙着端菜倒酒脚不沾地。
店家珠算时抬眼,陡见门外来客,当即满面红光热络的笑脸相迎。
他们一路而来,借的是去幽州探亲的由头,扮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随行的侍卫。
林鸢手中并未持剑,为了遮掩相貌还带了帏帽。
店家上下打量了一下,见林鸢的做派便猜测非普通的江湖人士,与大堂之中嬉笑吵闹的江湖做派并不相同,便恭敬的出言询问。
“几位贵客可要住店?”
此话一出,大堂之上的嘈杂声音似乎都低了一些。
林鸢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数道探究的目光。
身后的垣今上前一步,挡住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冷寂的眼睛扫堂中诸人,握剑的手紧了紧。
直到略冷清的声音开了口扔了一锭银子在店家手里,打破了大堂中略微凝滞的尴尬。
“住店,要两间上房,再备一桌菜,什么招牌就上什么,要快。”
林鸢出手阔绰引来不少人侧目,但此刻俨城之内卧虎藏龙,谁都不想惹事生非,看过之后也就罢了,大堂之上又热闹渐起。
他们落座之后,旁边那桌的人饮了些酒,攀谈之间调门越来越高。
有一糙汉一拍桌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暴躁开口道:“诶...我就不明白了,你说温灼航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敢掳来君青芜做老婆!?”
帏帽纱幔之下的人神色一凛,倏然抬头,手指攥紧了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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