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动静很大，老板闻声上楼。
“阿哑，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哑忙把地上的日记本捡起来塞进被子里。
她转过身，老板已经站在了门外。
阿哑心里一个咯噔。
这么快就上楼了吗？她都没听到脚步声。
“阿哑，有陌生人来过吗？”
老板戴着单片镜，老式电灯泡的光氤氲着他的眉眼，镜片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阿哑被晃到了眼，她闭了下眼睛，忙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阿哑直觉不能让老板发现有人来过。
可看老板皱起的眉头，阿哑心里有些忐忑。
在这个世界，阿哑说了她这辈子最多的谎话。
跟鬼说鬼话就算了，跟人还说鬼话，阿哑心里过意不去，可都这样了，再反驳又显得极为奇怪。
纠结着，阿哑想到塞安莉丝说的那句“把衣服丢给老板洗”。
犹豫着，她把校服外套拿给了老板。
外套上有片血迹还在，血迹的位置显眼，像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可依塞安莉丝的能力，不至于这样做，大概是忘记了。
青年透过镜片看着那片血迹，他缓缓伸出手，很轻地笑了。
“衣服脏了吗？那我帮你洗洗，明早就能穿了。”
阿哑不会写字，但会作口型。
她做口型生疏，像是怕上课说悄悄话被老师捉到。
老板罕见的拍了拍阿哑的脑袋。
他的动作很轻，担心吓着阿哑般。
老板是个很好的人。
但他的一些行为总会吓着阿哑，比如之前对着空气说话，比如刚才突然出现在门口。
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是很难注意到其他事情的。
老板走后，阿哑瘫在床上，她还穿着塞安莉丝的裙子。
这裙子看起来不完全是上个世纪的，从长度上来看不够长，从样式上来说又太过熟悉。
书人世界与现代有着某种特定的联系，这种联系在一定程度上使现世对书人世界造成了影响。
阿哑起身将门带上，又从被褥中拿出那本粉皮日记本。
这粉皮日记本眼熟，但阿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书人的书首千奇百怪，阿哑看得眼花缭乱，最后一个都没有记住。
这日记本或许是塞安莉丝随便找来的。
阿哑这样想着，她翻开了第一页。
“玫瑰忠于规则。”
阿哑：“……？”
简体字让她眼前一亮。
难得有她能看懂的书。
阿哑从床上爬起来，她把书瘫在桌上，头顶老式电灯泡晃着，她拉开椅子坐下。
“学校门口新开了家书店，书店的老板是个温柔的年轻人，年轻人有个小他八岁的妹妹……”
“他们来抓人了，说他们私藏逃犯，老板和他的妹妹都被带走了……”
“在牢里，妹妹没撑过去，老板则被挖了只眼……”
“老板被放了回去，第二天死在了店里。”
“……”
阿哑怀疑这是鬼故事，但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于是她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的故事简要概括是这样的。
一个叫【规则】的东西找上了老板，于是有了这个书人世界，于是有了代表正义与公理的【枪】，亦正亦邪的【刀】，以及连接两个世界的【门】等规则页。
这些规则页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可能是任何东西。
或许是担心阿哑看不懂，这页末尾有个批注。
【枪】杀恶鬼，【刀】斩善恶，【门】通四方。
其他零星的规则阿哑懂得，譬如学生在学校服从老师安排；宿舍里不要跑闹喧哗等她熟悉的规则。
也有一些让她费解的规则，譬如【玫瑰】永远无法离开园圃这样的——但这行字很新，像是最近写上去的。
“……”
一般人或许会从头开始看，但阿哑不会。
粗略看过一遍基本规则后，阿哑将书翻到了中间几页。
塞安莉丝虽然说玫瑰园是他的流放之地，但几乎在各个地方乱晃，学校，书店，旧街……
阿哑觉得他明天也会来上课，有些事情需要当面问问。
如果没猜错，塞安莉丝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也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阿哑来到这个世界后忘记了很多事。
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往，就连高中的事也只记得个大概。
日记本往后翻是空白的，但阿哑明显能感觉到上面原本是有东西的，有些地方甚至有湿痕或血迹。
她的指尖可以感觉到凹凸不平，却辨别不出写了什么字。
或许，是要一页一页“解锁”？
阿哑将日记本翻回先前停留的页面，却听门外传来“吱呀”的响声。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阿哑瞬间将日记本藏回被褥中。
匆忙间她将椅子踢倒。
“阿哑……摔到了吗？”
阿哑把椅子扶起来，转而走去开门。
她听得出，青年是临时改口的，他应该是有别的事。
阿哑的卧房在二楼，由于房子老旧且隔音不好，不管是上下楼还是开关门，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开门后，老板站在门外，这次他没有戴眼镜。
“你……还好吧？”
阿哑指了指椅子，又摇了摇头。
老板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在这之后，老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他只叹了一句：“以后少去玫瑰园，会看到脏东西的。”
阿哑抬眼，眼睛缓缓睁圆：“……？”
这对吗？老板你是在骂人对吧？
老板看不清，但能感觉到阿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看着女孩抬头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
“你衣服上沾上了玫瑰的味道……总之，那种地方少去。”
老板转移话题的意图太过明显，让阿哑觉得有些奇怪，但阿哑更在意老板对玫瑰园的态度。
听老板的意思，玫瑰园离这里很近，可阿哑根本不知道去往玫瑰园的路。
“……”
对着一个哑巴说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总之，老板只是看着阿哑叹气。
像家长看自家被带坏的孩子，大字不识却染上坏习惯的那种。
阿哑：“……”
请不要用这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她上学那会儿也没有很差。
老板这次过来也不全是“警告”她，还送了水果过来。
又或许送水果才是本意，老板并不觉得她去了玫瑰园会遇到什么，“脏东西”……似乎是在说塞安莉丝。
阿哑对着盘子里的水果发呆。
塞安莉丝和老板对彼此有着莫名的信任，同时又莫名不待见对方。
可既然这样，塞安莉丝为什么要费心思跟她换身份呢？
总不能是去欺负老板吧？
“……”
某一刻，阿哑觉得自己真相了。
虽然她不清楚塞安莉丝的为人，但她熟知老板的为人。
如果老板与谁没有过节，那他的性子还是极为温和的，可以说没有一点脾气。
这样一个没有脾气的人，为什么会有规则要她不能在老板面前说话呢？
老板面对陌生的书人同学都能友好对待，总不至于因为阿哑自己多说一句话就生气吧？
阿哑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
比起文泽那个没眼色的好太多了。
老板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阿哑也没有从里面落锁，她从被褥中摸出日记本继续看。
不知道为什么，阿哑总觉得这本书能读懂她心里的想法。
刚在琢磨老板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下一页就是老板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没有复杂的术语，没有生僻词。
简单粗暴的一句话：“老板是这个世界的关键，一个自欺欺人的懦夫，如果你愿意陪他粉饰太平，他会永远迁就你。”
“注：懦夫心理脆弱，如果让他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世界会崩塌。”
现在阿哑才认识到，塞安莉丝的嘴是真毒，像淬了毒的刀子专门戳人痛楚。
日记翻过一页后，背面还有一句标红加粗的花。
“如果实在找不到出去的【门】，请找老板倾诉，他这么善良一定会帮你的。”
“注：世界崩塌，所见之处皆是路。”
阿哑：“……”
看来，塞安莉丝不仅毒舌，还缺德。
这无异于踹瘸子那条腿，逼着哑巴说话，让瞎子回答黑板上的问题……
阿哑有些好奇，塞安莉丝这样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这么招人恨就没被打死吗？
这样的人是不会自己死的吧？
但阿哑所知道的上一个招人恨的已经跳楼了。
是脑浆都摔出来的文泽没错。
文泽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会选择死亡是真让人意想不到。
“……”
-
吃完水果后，阿哑上床睡觉，睡前她把日记本放在了枕头下。
这晚她睡得不安稳，或许是她没脱衣服，只把被褥搭在身上的原因；又或许是楼下“吱吱呀呀”，老板做饭的声音有些大；再者，或许是她脖颈上又痒又疼，像是被毒虫咬了……
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阿哑这夜半梦半醒将就着，等天微微亮起，老板喊她下楼吃饭。
“阿哑，该起床了。”
老板不会进她的房间，只站在门外敲门。
阿哑把被子拉上盖住头，半会儿，又露出一双迷糊的眼睛。
与老板一起生活的日子温馨，阿哑担心过自己会回应老板而暴露。
但脑中的预警一直在响，想不注意都难。
阿哑打了个哈欠，然后下床给老板开门。
即使她一晚上没怎么动，裙子依旧有些皱。
老板是来送校服的。
校服外套干净，甚至划破的口子都被补上了。
阿哑：“？”
有点贤惠怎么回事？
“洗漱好就下楼吃饭吧。”
老板没久留，只是上楼喊阿哑起床和送衣服，顺带的，他把昨晚盛水果的盘子拿走了。
于是阿哑又猫去床头翻日记。
她昨晚看日记看到很晚，直到后面不再显示字。
今早一翻，后面只显示了一行字。
“老板留过学，识字，汉英，简繁。”
阿哑：“……”
不早说。
下楼后，阿哑拿起老板的手，在上面写字：你昨晚做饭了吗？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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