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金风送爽,天边逐渐亮起一抹红,林立在青石板道上的商铺都在忙碌地准备新一天的迎客,街道上偶有几片泛黄的落叶,街上的行人逐渐开始增多,步履匆匆。
到了午时,日上三竿,顶光自上而下照射在三十九层浮禄阁的金子顶上,光辉灿烂,耀眼夺目,集市内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吆喝声,马蹄声此起彼伏,雨南的秋,真是好一番繁花似锦,热闹非凡。
少洵事这几日脑痛得厉害,本就是老毛病,这几日夜里总有惧梦缠身,白天又有要事在身,惹得他身心俱疲,疲惫不堪。
少洵事坐在禅椅上,一只手揉着眉心,一只手翻阅着手里的书籍,书里的文字近在咫尺,可少洵事却怎么也看不进眼里。
他很想聚精会神得把书里的文字记进脑里,可一切都是徒劳,他的心乱了,被前生杀死他的那个人给扰乱了。
少洵事轻叹了口气,合上了书籍:“来人!”
“公子有何要事?”小厮急忙小跑进屋,局促地站在离少洵事两丈远的对面。
“让人去通知司文延,备马,去司文府”
“是!公子。”
离开了少府,一路上无所事事,少洵事侧着身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大大小小,旁边的小厮也不敢做声,只能干巴巴地看眼色。
他家公子的脾性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冷着一张脸,很少有笑的时候,凶起来能把人狠狠折磨死,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
少洵事脸色发白,目色阴沉,这几日只要一合上眼,脑子总是会浮现出前世惨死的画面,这不是个好兆头,如果在这样继续下去,他的身体将会被熬穿。
“水!”少洵事捏着眉心,神色恹恹,语气里满是疲惫。
小厮快速地把水壶打开递给少洵事,并轻声轻气地叫了一声:“公子”。
少洵事接过水壶,微微抬起头饮了一口,把水壶递给小厮后,他轻咳了几声,咳嗽完后似是不耐烦,又皱眉“啧”了一声,随后挪了挪位置,靠在马车窗旁闭上凤眼。
小厮很会看眼色地坐到少洵事对面的位置上,见少洵事闭上了眼睛,小厮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自家少爷那张俊美冷肃的脸看。
小厮觉得自家少爷这几日或许是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然脸色也不会这样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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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文府离少府有好大一段距离,路途颠簸,尽管少洵事很疲惫,但他还是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世那个狠毒的人
二十多年了,少洵事还是忘不了他,惨死在那人的手里,恨是真的很恨,想也是有点想。
集市嘈杂声由远及进,声音越来越大,这是到了南江街,一个时辰的路途,终于到了南江街,到了南江街,离司文府就不远了。
马车慢慢驰过街道,街道旁行人纷纷,人山人海,热闹的紧。
“公子需用食吗?”小厮轻声问道。
“买些桂花茶和米糕来,再买些贵的礼品,待会儿到了司文府送给司文奕他老子。”说罢少洵事随手丢过一袋银钱。
小厮接过银钱,毕恭毕敬回道:“是,公子。”
招呼马车停好车,小厮跳下了马车,小跑着去买东西。
少洵事拉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见四下无异,放下车帘,照旧地靠在车窗旁闭着眼睛。
“做甚做甚!!”
停稳的马车猛的一下晃动,好似被什么大力的东西撞到,下一秒马夫粗鲁的声音就从前方传出:“知道车内是何等大人物吗,简直就是找死!”
少洵事提起神,打开车门,向前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车下躺了个浑身血污身材娇小的人,从体型生可以看出是一个男孩,约莫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
“怎么回事?”少洵事问。
“公子,这小杂种不知是哪里飞过来的,一下子就砸到马车上,还好马车做的结实,不然就伤到公子您了。”
刚说完不远处就来了一群人,带头的那人骂骂咧咧,声音很大,嘴里时不时吐出污言秽语,粗鲁极了。
声音又远及近。
“娘的,这小贱人!老子今晚不把他卖了老子不姓安!”带头的那人看行头不简单,家室应该不小。
在雨南,少洵事没见过这号人,那男子应该不是当地人,雨南大部分人讲究谦卑,讲温和。
能在雨南蛮横无理的人很少,少洵事可没见过此人。
带头的那人身后跟着五个壮汉,这给足了那人安全感,只见那人舔了舔牙齿,往马夫脚下吐了口口水,嚣张至极。
随后揪起躺在地上的小男孩,狠狠往那小男孩脸上扇了几巴掌,那男孩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血痕,呜咽地喘着气,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大胆!你们整敢如此无礼!”马夫拿着鞭子指着为首的那个男人。
这一举动惹怒了那男人:“你他娘的敢指我?!”说此身后的几个壮汉欲往前。
马车上只有马夫和少洵事两个人,出于对自家公子的保护,马夫往少洵事那边瞄了瞄。
少洵事皱了皱眉头,一副不耐烦了的样子。
“起马,换个地方!”
“是公子”说罢马夫抬起手欲敢马。
“你们敢走!拉住他们!”那男子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气急了,急忙吩咐身后的人把人拦住。
马夫刚一抬手就被几个壮汉拉下了马车,狠狠摔在了地上,一整天旋地转,随后是后脑的一阵阵阵痛,马夫被摔得不轻,轻哼着躺在地上。
那男人嗤笑一声,嚣张地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梵邑安家独子安卯林,初来雨南,你们敢对我这样?!你们找死!”说此他一脚狠狠踹在了马夫肚子上。
身前的壮汉向前想要把少洵事拉出马车,少洵事提前拔出了身侧的剑,跳出马车,一剑砍向那壮汉伸出得手。
几乎只是一刹那的时间,那壮汉的手就与身体分离,少洵事冷冷的盯着安卯林,以快如闪电般的速度把剑抵在了安卯林脖颈侧。
“我看你才想死!”
少洵事的速度太快,快到安卯林反应不过来剑就抵在了脖颈处,一瞬间安卯林心提到了脖子眼,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连手里揪着的小男孩也没了力气在抓紧。
那壮汉痛叫出声,顾不得身旁的人,拿起手脸色惨白地逃离,留下了一群人和地上的血。
安卯林被吓得浑身发软,瑟瑟发抖。
少洵事是听过“安卯林”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更多的不是他有多威望,而是他有多无耻。
安家的家庭往事可谓是在雨南和梵邑传得响当当的。
少洵事余光瞥了瞥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男孩,看样子这个小男孩大概就是安卯林用来出气的可怜人。
“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安卯林下意识的求饶,旁边的几个壮汉也不敢动,几人就这么僵持着。
看着安卯林贼眉鼠眼地讨好样,少洵事只觉得膈应,又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货。
“知道我是谁吗?”少洵事问。
“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饶了小的!”安卯林连忙回道。
少洵事看安卯林谄媚的样子,知道自己如若放下剑,那旁边的那几个壮汉定会一拥而上,安卯林不像守信的主儿。
“我爹是少建,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安卯林瞪大眼睛,转过眼珠看着少洵事那张凶狠俊秀的脸。
安卯林这一看,让少洵事很不舒服,加了点力,剑死死抵在安卯林脖颈处,安卯林脖颈传来刺痛,他知道这是流血了,连忙把眼珠子转正,不去看少洵事。
“知道知道!少公子是小的该死,顶撞了你,不会有下次了少公子”安卯林双手合十,声音颤抖,狼狈至极的求饶:“求少公子绕了小的!小的知错了!错了错了!!”
少洵事冷笑一声,语气冷若冰霜:“你来雨南我不管,你要是敢在雨南闹事,那我一定绕不了你,就算你爹是安武你也得死!”
少洵事把剑收入鞘中,一脚踹在了安卯林腿上,冷冷道:“滚!”
这一脚不轻,安卯林没受过这种苦,抱住膝盖蜷缩在地上嚎啕大叫。
“走走走!带我走!快点快点!”安卯林痛苦的哀嚎着还不忘吩咐旁边的几个壮汉,深怕下一秒少洵事就把他给杀了。
望着狼狈离去的身影,少洵事回过神,俯身拉过躺在地上的马夫。
马夫痛哼起身,边起身边用手指了指前面浑身血污躺在地上的男孩:“公子那厮怎么办?”
这一说少洵事才注意到了躺地上的男孩,许是不重要的奴儿,不然安卯林也不会把一个快要死掉的人独自留在这。
“伤到哪里了?”少洵事没有回答马夫的疑问,只是问马夫的情况。
“公子没事,那人力气小踹的不疼,只不过脑袋有点晕乎儿而已,不碍事,缓一缓就好了。”马夫回到。
“那就行,你歇会儿”少洵事把目光移到可怜的男孩身上,继续说道:“等阿力奇回来再说吧,你找个地方歇着,待会儿还要赶路”。
马夫忍者身体的不适应了一声,随后颤悠着走坐到马儿前的台阶上。
马夫一边看着正在吃草的马,一边抬高声音向少洵事方向喊道:“公子您累了先去马车内歇着儿,马儿我看着呢!”
少洵事没有作答,思绪万千,他前世的处境和旁边躺着的男孩没什么不同,意义上来讲,都是苦命的人。
要说不同,那就是少洵事前世比这男孩苦多了,前世今生,截然不同的人生,同一个人,这一世少洵事什么都有了,有爱和睦的家庭,钱权都在手的家室,健康强壮的身体,他前世渴望的现在都拥有了。
想要的他都有了,但是拥有的这一切却只让他感到疲惫,疲惫的是上辈子的记忆还存在脑中,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前世的记忆,一直是少洵事心里脑里的痛,只要一直存在,那痛苦就会一直跟随,释怀不了,就一直痛苦,这让少洵事感到疲惫煎熬。
街上行人走走停停,来来往往少洵事不经常来南江街,很多人都只听过他的名字。
买东西的阿力奇抱着一大兜东西蹑手蹑脚的走来,一眼望去,见少洵事脚边躺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顿时神经一阵紧绷,害怕极了,以为自己少爷又杀入了,哆嗦着走到少洵事面前,小心说道:“少爷,小的买好了。”
少洵事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车厢。
“先放进去吧”
“是,公子!”小厮照做,快速钻进车厢内把东西放好,又迅速出了车厢,在少洵事面前站好,倾听发落。
少洵事语气淡淡:“把地上这人送到医馆去。”
小厮脸上一闪而过的愣怔,心里莫名所以,想不通自家少爷这么做的道理是什么,难不成人不是他打的?不可能,这想法一出,就被阿力奇给打断了,谁敢在自家公子面前伤人,这简直是胆大包天,不要命。
阿力奇抱起浑身是伤的男孩,男孩衣服褴褛,松松垮垮的披在身,只是这么一抱,不经让阿力奇一惊,太廋了,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皮包骨一样。
阿力奇低头一看男孩裸露出来的胸膛。
“呀!公子!”
阿力奇一惊一乍,男孩胸口上被血覆盖着,只是这血还不足以覆盖住男孩胸膛上的几个大字刺青,这几个字足以让阿力奇知道自己现在抱着的是谁,只见男孩胸口处的六个大字——安壹尧是婊子
少洵事皱眉:“什么事?”
“公子要救他吗,他可是个麻烦”阿力奇说。
“什么麻烦?”
这个男孩的背景少洵事也不知道,只觉得应该是不小心得罪了安卯林的小民,安卯林不是个省事的主儿,今日被安卯林丢在这,自己不管,大概也是死路一条,扶一下也不会损失什么。
见自家少爷不知情,少家与安家两家没什么过深的交集,安壹尧又是安家的心头恨,救了他,无异于是给了安家一巴掌,虽然安家差少家差远了,但是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力奇还是把实情说出:“安卯林同父异母的哥哥,安家可不喜欢他了,特别是安卯林。”
少洵事语气毫无波澜:“送医馆,不碍事,给了钱照顾就走。”
“真的吗公子,安家真的特别不喜欢他”阿力奇犹犹豫豫“真的要救吗公子?”
少洵事不耐地瞥了阿力奇一眼,决绝地吐出三个字:“送医馆。”
“是,公子!”不清楚自家少爷在想什么,阿力奇只好抱着安壹尧进了附近的医馆。
看了离去的阿力奇,少洵事转头对着马夫的方向提高音量问了问:“马夫身体要紧吗?”
“不要紧的公子,能赶车!”马夫大声喊道。
思索再三,少洵事决定让阿力奇赶车,倒不是为了安全考虑,而是为了马夫的身体考虑,都是遭受虐待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再害怕死第二次。
少洵事走到马夫身边,低头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抖银钱,打开兜,少洵事抓了一把银币递到马夫面前“你找人送你回府吧,这样不安全,让阿力奇赶车。”
马夫身上疼得厉害,以他这个状态赶路其实很危险,只不过他不敢和少洵事讲,只能硬着头皮逞强,倘若赶车的路上因为他少洵事出了什么意外,要他全家的性命都不够赔,这让他胆战心惊。
马夫踉跄这起身弓腰接过银币。
“谢公子!”
少洵事转身离开,马夫坐下继续看马。
阿力奇做事很快,特别是处理烫手山芋安壹尧。
阿力奇小跑着来到少洵事面前,气喘吁吁报备:“公子好了!”
“给钱了吗?”少洵事问。
阿力奇心里有些心虚,他只给了一枚银币,为了多贪些钱,只好面无表情说道:“给了十枚银币托那医师救治了”,阿力奇是笃定了少洵事不会追究此事,所以才敢面不改色地撒谎。
“马夫受了伤,你来赶路”少洵事语气淡淡,说完一头上了车厢。
阿力奇不明所以,只能带着好奇心照做,解好马绳,阿力奇坐到了赶马的位置。
“公子物品会不会挡到你?”
“走吧”
“是,公子”
阿力奇一挥马绳,马车走了,留下的只有一滩血迹,和一个而立之年的马夫。
目视着离开的马车,马夫对着马车一鞠躬,大声道:“少爷慢走!”
阿力奇边赶马边说:“少爷,车厢内有吃食,您先垫着吃些!”
农卡路是去司文府的必经之路,离开南江街就到了农卡路,农卡路偏僻,周围是崇山峻岭的
山和一望无际的山路。
少洵事打开用油纸包着的米糕,打开是黄色的,掰开放进嘴里,咀嚼着,是红薯米糕,忍者心里的异样,少洵事打开阿力奇买回来的桂花茶喝了一口,桂花茶用竹筒装着,浓重的桂花香和微微的竹香在口中散开,桂花是用蜂蜜和红糖熬制,又香又甜。
一口红薯米糕,一口桂花茶,两者牵动着少洵事的心,对于少洵事来说,这两个平平无奇的食物吃进嘴里让少洵事觉得很奢华。
上辈子也有一个人为他做着同样的食物,那时候条件困难,只能用白糖来熬制捡来的桂花,味道淡而不香,但却让人难以忘怀,带有馊味的红薯米糕和白开水般的桂花茶,何尝不是少洵事上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或许,那个人才是最好的,只不过后来变成了最坏的。
现在什么都有了,如果不是最近总是被那恶毒的人噩梦缠身,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这些垃圾。
他想忘掉,忘掉了就可以从新开始了,见不到的人,报不到的仇,留着也没有了意义。
把手里的吃食随手往车外一丢,少洵事整理思绪,闭目养神。
山路崎岖,路途颠簸,马车摇摇晃晃,周遭鸟类牲畜的声音此起彼伏,微光从一颗接一颗高大壮硕的大树空隙里直射进大山深处,随着风带起的摇晃,一下消失,一下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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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快到了”阿力奇不知道车内的少洵事睡没睡着,喊了一声。
“到了就停下”少洵事回道。
“是,公子”。
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府邸,阿力奇长呼一口气,终于安全抵达,少洵事的安全就是他们这些下人的命,出了事,一个都跑不了。
到达司文府后,少洵事下了车,因为少洵事不喜与人触碰,阿力奇停好马车,这个时间少洵事已经下了马车。
司文奕听说少洵事要来,早早就坐门口等待,现在见人来了,赶忙向前招呼。
“少哥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司文奕向前拉住少洵事的胳膊,笑呵呵地迎接,司文奕是个话痨,爱八卦爱玩。
对于司文奕地触碰,少洵事其实是很抵触的,刚开始少洵事警告过司文奕,但是都不起作用,司文奕是个神经粗大的主儿,每次都笑着答应,每次又都不改。
“晚上要不要去玩?少哥?去你们那里的浮禄阁找娘子”司文奕自顾自的说着。
“你下次再敢碰我,你别想踏进浮禄阁一步!”
少洵事扯开司文奕的手,加快脚步往司文府内走,他不喜欢司文奕,司文奕这人仗着自己有个好家室好皮囊欠下了一屁股风流债,这些债够他下辈子投个畜生道了。
还有一个原因,少洵事觉得脏,他始终觉得,玩弄别人感情是一件很恶心,很恶劣的事情。
司文奕愣在原地,少洵事快速的走了。
因为提前和司文延打过了招呼,来到药房,司文奕坐在中央,周围大大小小的木架子上摆满了药材。
“咚咚咚”少洵事敲了敲开着的门。
“请进,少公子”。醇厚沧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少洵事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请坐,少公子”司文延顶着一头白花花的头发向少洵事做了个请的动作。
少洵事坐在了司文延的对面,司文延已是花甲之年,一生研究药学,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司文余很乖巧懂事,可惜娘亲死得早,儿子也早早随娘亲去了。
第二个儿子是司文奕,是司文延和他的二夫人所生,老来得子,生了个混吃等死,不学无术,吃喝玩乐的儿子,真的是极其不信,现在的司文府,全靠司文延撑着,那天司文延死了,司文府也怕是要倒了。
“少公子哪里有问题?”
“求药。”
“什么药?”
“神经散。”
.....
闻言正提笔写药房的司文延一愣,抬头看了少洵事几秒,少洵事跟他对视着。
放下笔,司文延摆正身体端坐着对着少洵事,正色道:“少公子有什么想不开的?”
“噩梦缠身,想从来一次”少洵事语气很冷,和他的脸一样。
“公子何必如此”司文延叹了口气“公子也快而立之年,从来一次,对你有何好处?”
“你不必懂,无论好坏,我自会承担”。
“恕小的无能,开不了这方子”司文延又叹了口气“少公子的家室,在下承担不起。”
.....
“少公子有什么心事,延某可以开导开导,但是有害公子身体的东西,小的不能做”
少洵事揉了揉眼皮,疲惫极了,不想解释,不想纠缠,只想找个解脱的法子,却又不得不费口舌,心中一疲惫,整个人都变得懒惰。
“真累,真的很累,日夜睡不着,翻来覆去,被曾经的阴影折磨缠绕着,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迟早会坚持不住”少洵事底下眼眸,轻喘着气,这个样子衬得他脆弱无助。
.....
“话谁不会说,如若真的有法子,我也不会自毁前程,从来一次”少洵事抬起眸子,直勾勾盯着司文延“少某不是傻子,是真的没法子了”。
“神经散是一枚禁药,吃了头疼欲裂,生不如死,这药身弱之人吃了必死,身强之人昏死后醒来轻者忘记一切,重者神经错乱,成为疯癫”司文延尽管左右为难,但还是斩钉截铁道:“少公子弱执意要这枚药,延某无能为力,公子另寻他处”。
少家是各国家进口纺织绸缎的重要源口,地位极高,少洵事又是少家独生子,作为少家捧在手心里的命根子,司文延甚至觉得少洵事这是在和他开玩笑。
清醒和混沌在少洵事脑海里相互矛盾,他觉得自己疯了,也觉得自己很清醒,因为一个人放弃二十多年所学所享受的美好记忆,他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一个人地伤害折磨着他二十多年,他选择放下,他觉得自己很清醒。
实际上他是个傻子,他什么也放不下。
.....
高山流水,鸟鸣萧萧,宛转悠扬。
少洵事和司文延聊了一会儿,神经散没能拿到,司文延只给他开了些安神的药物。
让阿力奇把买好的东西送给司文延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司文府。
司文延给他开了些灵芝丹参,让他拿回去泡酒,少洵事经常喝酒解愁,后来酒不能解他心中的“仇”,所以他想自毁,尽管有很多人在乎他,但是他这一世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重来一次,不知是惩罚还是救赎,相互矛盾着。
离开司文府走出农卡路就是南江街,天还没黑,磨来磨去,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少洵事打算给自己爹娘买些物品,恰好今日少建回家,一家人也可以团聚团聚。
想着,车马已经在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南江街行进。
少洵事提高音量,打开车门探头往阿力奇方向喊道:“阿力奇,找个地方停马车,买些物件回去给我阿娘他们”。
阿力奇回道:“好勒,公子!”
今日晚的南江街很热闹,不知是不是过什么特有的节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找了个专门管马停车的院子,弄完这一切后,太阳已经不见踪迹,天也黑了,阿力奇屁颠屁颠的跟在少洵事身后。
少洵事边走边想着买什么回府,张东西望着,看到了街边小摊上挂着的彩石花灯,娘亲会喜欢吧,少洵事想。
少洵事停下脚步,指了指卖彩石花灯的小摊:“全部买掉,拿不下找人送到少府”说罢少洵事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兜银币丢给了阿力奇,对于给多了还是给少了这件事他丝毫不在意,反正胸口处的衣领里还有几张纸钞。
阿力奇应了声,小跑着去了对面的小摊,阿力奇一边和摊主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回头看少洵事几眼,深怕少洵事乱跑出了事。
这个位置和今日中午时停马车的街旁位置很近,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街上行人照常走着。
“不要!不要!救,救,救命!”不远处传来男子的求救声,声音不大,有气无力的感觉,但是却能让少洵事听个清楚。
这声音和他痛恨的那人很像,只不过现在传来的声音很狼狈,而那个人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发出乞求的声音,永远是那么高傲,那么的惹人厌。
少洵事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一个人被拖着出了一家商铺,这个商铺少洵事记得,是今日中午阿力奇送浑身是血的男孩去救治的那家医铺。
“死杂种你还敢叫!”拽着男孩的那个壮汉听见男孩求救,腾出一只手猛地就给了他一巴掌,男孩被打得痛哼了几声。
男孩被拖拽着,身边还跟着几个壮汉,少洵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孩被拖拽的背影。
男孩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身上穿的却还是满是血迹的那件衣服,少洵事认出了那个人就是中午安卯林虐待的那个男孩。
好人做不到底,帮人只帮一步,少洵事不打算帮忙,打算转头的那一瞬间,男孩也转过了头——
一瞬间大惊失色,少洵事瞠目结舌,回过神来后确定没看错的少洵事猛地冲向人群!
少洵事力大如牛,猛地推开两百斤的壮汉,抱起被打得浑身瘫软的男孩。
拨开散乱的头发,看着鼻青脸肿的男孩,少洵事惊慌失措,尽管看不轻全貌,但是单从那双努力睁着的眼睛,少洵事心里就开始梗痛起来。
“他是谁!”少洵事大吼” 。
“你他娘是谁?!”壮汉开口,说完撸了撸袖子,打算教训一下少洵事,少洵事不经常来南江街,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站在一旁看热闹。
少洵事强装镇定,快速拿起系在腰间黑色皮质腰带上的金玉木牌。
“看清楚了吗!他是谁?!”少洵事拿起牌子,声音很大,双目赤红,一副快要暴走的姿态。
看清楚少洵事举起的牌子,壮汉目瞪口呆,一瞬间头脑空白,周围人也快速散去。
少洵事举起的牌子是雨南皇帝所赐的功臣牌,这牌只有少建有,当时赐予少建这枚牌子后少建和皇帝不知说了什么,此牌子就传给了少洵事。
壮汉哆嗦着嘴,颤抖道:“少,少公子”。
“他是谁!”少洵事继续吼道,周围人已经散去,连带着男孩周围没动手的那几个壮汉,少洵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只想知道怀里的人叫什么。
壮汉猛地跪下:“公子饶命,是有人给了钱让我来的!”
少洵事咬着牙齿,死死盯着壮汉,一字一句的问道:“他!是!谁!?”
“是安家公子的哥哥安昱,公子饶了我吧!”壮汉双手合十,解释着“是安家公子给了我钱让我来抓他的,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和公子有关系!公子饶命!”
怀里男孩的眼神已经快要涣散,少洵事知道男孩快要撑不住了。
少洵事抱起难孩,快速地进了面前的医馆。
“救他师傅!”少洵事抱着人,急切的说道。
医馆的医师知道对面是什么人,连声应道:“进里阁放着公子!小的看看!”
把人放在床上后,少洵事焦急的在床边踌躇。
医师先是给男孩吃了一枚褐色的药丸,然后又替男孩把着脉。
“公子莫及”医师一边安慰着心急如焚的少洵事一边看着床上男孩的伤势。
少洵事隔三差五就问一句“怎么样”医师连连答道“无大碍无大碍”。
见人伤成这样,急的少洵事想破口大骂。
医师心慌地给男孩查看伤势,不救又不行,救了又害怕救不活。
确定床上的男孩无生命危险后,医师松了口气,因为今日中午给男孩查看过身体,医生轻车熟路地撩开男孩的衣物。
少洵事站在旁边看着,心慌的他在看到男孩胸口处的伤痕和刺青后,猛地退后一步,后背撞到了放花盆的架子上。
“砰!”的一声响,花架连带着花盆一同砸在了木制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花盆碎裂的声音把正在褪去男孩衣物的医师吓了一跳,医师一哆嗦,转过头,见少洵事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少洵事眼里的不可置信。
“公子放心,中午的时候小的已经给这孩子看过了,无大碍,刚才受了点伤,也只是皮外伤,要不了性命,多家休养,早晚能好起来的”医师叹了叹气,感慨道:“可怜的娃啊”。
少洵事冷汗直流地挪着脚步往前探去。
男孩胸口处刻着——‘安壹尧是婊子’六个大字。
.....
少洵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也来不及多想自己有多恨面前这个人,从前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以这种状态出现在面前,少洵事觉得不可置信。
少洵事扶住床边固定的草药架,颤声问:“师傅,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会这样?”
闻言医师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叫安昱,原来是安家大公子,在家不受待见,他爹和他娘感情不和,他爹当初娶亲是因为看上了他娘的家室才娶的,他爹不是安分的主,两人成亲没多久就在外面找人,后来自己身份起来了,开始再娶他人,他娘被活活气死,他娘死时,这孩子没满十岁呢,可怜了!”医师边看着身前男孩的伤势边说着“后来他爹的儿子安卯林懂事了些就开始欺负这孩子了,现在欺负得更是紧了,正主的孩子被在外胡乱生的孩子欺负,哎!”
“那他胸口是什么”听着医师的话,少洵事心不由得揪紧,难道床上的人真的是那个人吗,少洵事开始自欺欺人,如果不是那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难受了。
医师回道:“这小孩姓安,名昱,子壹尧,安壹尧是他娘给他取的名字”。
闻言少洵事心凉了半截。
“哪个昱?”少洵事不甘心的问,他希望是玉器的玉,也希望是富裕的裕,唯独不希望是前世杀死他的那个人的‘昱’。
“上面一个日,下面一个立的那个昱”师傅回道。
……
......
“公子你找个地方歇着,我去拿药”医师边起身边说“安家的家室在我们雨南可传得可开了,因为他娘呀,就是雨南人,公子日日繁忙,不知道正常,不用感到惊讶”。
-----
给安壹尧上好药后,医师让少洵事去休息一番。
少洵事拒绝了,打发走了医师,医师安抚了少洵事几句就前往前厅去招待客人。
冷静下来的少洵事再三查看床上的男孩,一样的名字,同样的脸,同样的胎记,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望着满身是伤的安昱尧,少洵事眼眸神色越来越深,心里抑制不住地想上前掐住他的脖颈,想把他掐死,又想用腰旁的剑把他凌迟。
这些想法让他不自觉的颤抖,想起上辈子死前对安昱尧说的那句“再次见面,我一定杀了你”少洵事心里萌生了一股恶毒的想法。
伸出手,少洵事轻柔的抚摸着安昱尧红肿的脸颊,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对着床上的男孩说道:
“你害我的,这辈子你加倍来还”。
再次见面,心里的痛苦逐一被勾起,痛苦的根源就应该从根源去解决,这辈子,无论如何,受过的伤都得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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