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赶到时，只见锦书正倒在田埂上，双目紧闭，俨然是昏迷的模样。
锦云蹲下身想将她扶起，手却只能穿过她的身体，急忙问庄东：“她怎么会晕倒？”
“我也不知道，看你和那老头在一起，便想着帮你来看看她，谁知道没在她家里找到人，反而倒这里了。”庄东摇头。
锦云无法真正接触到实体的锦书，如今见她昏迷不醒，心中焦急万分，一时想不出法子。
“锦云别急，”庄东在一旁徘徊了两圈，突然一拍手掌，“我想到了！这些年我也不是毫无收获，镇东头也许有个人能帮忙，需不需要我请她过来看看？”
“那就麻烦你了，我得在这里照看锦书。”庄东点点头就飘然而去，留下锦云在原地守着。
来人是一个年长妇鬼——秋娘，一身衣裳是花里胡哨的拼撞色，衣摆裁剪得参差不齐，看起来落拓不羁，可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她虽是鬼，却能看透人的五经六脉、精神魂魄。
“小姑娘身体亏虚太过，又受了惊吓，这才昏迷不醒。她身上有鬼的气息，可能被哪里来的野鬼吓失魂了。”秋娘是靠眼睛说话的，从来不张嘴，所以声音在空中都有些高。
“怎么才能醒呢？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走动，昏迷太久恐怕有危险。”锦云一颗心刚放下又被提起。
秋娘看向锦云：“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师娘。”
秋娘仔细端详了两人，最终摇摇头：“你的本魂呢？拿那东西一用。”
锦云心生警惕，马头官刚和她说了守好本魂的事，秋娘就要用它，实在巧合。
“快点，”秋娘催促着，“如果不是你经常接触这小姑娘，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见鬼。”
庄东见平时着急锦书的她一时没有反应，也朝她投来不解的目光。锦云也只犹豫了一瞬，便拿出怀中裹着的令牌：“都在这里面了。”
秋娘不耐接过，待到看清令牌，不免挑眉一笑。
救治锦书的过程中，锦云突觉额间一痛，心脏如坠冰窖。
“人鬼不可亲，更何况是你们这样的关系。她和你的现状就是代价，”秋娘嘲讽了一句，又问锦云要不要修复锦书的气，“她的身体实在糟糕，从气到体都需要补，补体是人做的事，补气却很难，不过你可以帮她。”
“怎么帮？”
“舍掉一点本魂，反正刚才也用了一点，不如多加一点。”
见锦云真的低头思考舍魂的可能性，庄东忙打断她：“救活就行了，别搞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补气虽然难，但还是有机会的，你这本魂用了可就没了。我虽说不懂，但也能猜到消耗它也是有代价的。就算是你的徒儿，那也不值得。”
锦云这才恍惚抬起头：“如果面前这个人是你的妻女，你会这样做吗？”
“会啊，那当然，我欠她们太多了。”庄东的脱口而出反而坚定了锦云的选择，锦书是她的任务对象，她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否则到时候真的复活不了了。
“于我有大碍吗？”锦云问秋娘。
“有点小碍，不过你的本魂都已经缺了一块了，再少点影响也不会太大。还有啊，你以后尽量和人少些接触，害了自己倒无所谓，别害了人，”秋娘将令牌扔给锦云，“你还要注意，有鬼在骚扰她，可能有上身的危险，记得把它赶走。”
“多谢。”
锦书醒来的时候，只见到了锦云一个。
“师娘！我刚才看到一个没有头的人站在我面前，好吓人。”锦书描述那鬼的模样时仍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放心吧，我会帮你把他赶走的。倒是你这个身体，”锦云打量着瘦弱的她，身量远小于同龄孩子，面黄肌瘦的，“给妈妈打电话吧，就说你不小心昏倒了，让他们回来看看你。”
在本来的世界里，这个时候陪在锦书身边的就是母亲，她做的比自己好多了。自己会什么呢？不过是给她编织一个美好的童话，她能做到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锦云庄东陪着她回到家，看见桌上放凉的花生米和白米饭，心里早没了波澜，看这个样子，应该又是好久没有新鲜的菜和肉了。
“这个时候还挺苦的，和我小时候差不多。”庄东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是吧。”锦云不愿多说，她只是到后门口又逗了逗小黑狗。人们都说狗能看见鬼，锦云不知道，反正它从来没吠过自己，不知道是真的看不见还是记得她的气息。
庄东偏头看她：“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锦书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你的妹妹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猜？”
庄东笑笑：“看时间啊，现在是十二年前，算算你的年纪，比锦书可能就大一点吧，而且你们的名字又那么像。只是如果你是她姐姐，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在哪里？”
锦云摇摇头，她不想讲述这个可能是骗局的故事。这几天她没有见锦书，只专心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去蹲那个无头鬼。
蹲了好几天，终于让两人蹲到了无头鬼。只见那鬼穿着一身红色短打，悄悄尾随在锦书身后。锦书可能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频频回头，可是这次那个无头鬼聪明了很多，一直隐藏着自己不让她发现。
“呼”，一阵风吹来，无头鬼伸出嶙峋如枯骨般的手，眼看着就要穿进锦书身体里。锦云眉头一皱，飞身上前一把将无头鬼按下，庄东也立即赶来一脚将他踢飞到一旁，没有影响到正赶路的锦书。
“说，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害人？”锦云又是一脚踩下去。
“嘻嘻，”无头鬼身体蜷缩成一团烂泥，很快从他们脚下溜了出去，尖细的的声音从它腹腔中发出，“想和我抢这个女娃娃的身体？送给你们了。”
眼见着它就要逃走，突然一个挥着长鞭的身影突然出现，竟然是当时鞭挞锦云的啰啰。锦云下意识身体一缩，紧张地看着她。
“啪”，一鞭落在无头鬼身上，痛得他原地打滚，直呼救命。
“伤人的小鬼就该打！”一鞭接一鞭落下，看得庄东锦云二人都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喘，直到无头鬼的本魂被吸入长鞭里。
“死了？”庄东小声问锦云，锦云忙摇头。
啰啰打完无头鬼后又看向一旁观战的二人，一鞭指去：“你们也要夺别人的躯体？”
“没有没有，”锦云下意识站在庄东身前，赶忙解释道，“我和那小姑娘认识，见她被跟踪，要教训它来着。”
啰啰有些不相信地围着两人走了几圈，忽然发现锦云的模样和那小姑娘有些像，或许真是亲戚也说不准，便放了二人，又特意威胁二人千万不要害人，否则天涯海角，她是一定会抓到他们的。
说完，啰啰就和第一次同锦云见面一样，突然就没了踪影。
“她就是啰啰啊！好吓人啊，不是说啰啰都无差别吃鬼的吗？她怎么放过我们了啊？”庄东惊魂未定，不免絮絮叨叨。
“确实吓鬼，”锦云也松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做鬼的时候还和她见过一次，她还想渡我呢。想想她应该和那些啰啰不一样，是个好啰啰。”
庄东撇眼：“可是刚才我看你还挺怕她。”
锦云摆摆手：“当年是当年，谁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性格。啰啰这个群体，看见了还是离远些吧，万一碰到一个正常的，那早就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缺失本魂的副作用，锦云时不时觉得头痛，好几次差点在锦书面前失了态。在秋娘和庄东的劝说下，她决定休养一段时间。正巧母亲即将回家，有了母亲的照顾，她也可以安心。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和锦书说一声。
“那师娘多多保重自己，我不碍事的，妈妈很快就要回来了。”自从知道母亲要回来的消息后，锦书就肉眼可见的高兴，每天乐滋滋地上学放学，心思似乎也没那么敏感了。
“嗯，好好照顾自己和妈妈，记得，要永远相信妈妈，支持她的决定。”这是锦云给自己的忠告。
“对了，师娘，您休息的时候，我还能去您那里瞧瞧吗？”
锦云摇头拒绝了她的请求，或许正如舍阳子和秋娘说的，人鬼不可亲，长期的灵识侵入于人也有害。
“哦。”锦书耷拉着脑袋，有些失落。
“别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希望我再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个坚强勇敢的锦书。”
“嗯嗯。”
师娘去了哪里，要去多久，锦书都不知道。她还记得自己曾问过师娘，师娘所在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是一块块分割开的草地和一个个孤立的人吗？师娘却告诉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所在的世界里也有很多人，那些人也是为生计奔波，也有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
有时候她会想象，师娘于那个世界是怎样的存在，会不会也有自己的师娘，甚至有家庭。她有些害怕，师娘会不会被那边的世界拖着不能回来。
“锦书，吃饭了。”母亲温柔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想象，她一路小跑扑进熟悉的怀抱。
是可以触碰到的温暖，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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