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杜清鱼,我一直怀疑自己生活在一个游戏里,游戏的名字叫做《讨厌杜清鱼》。
如果不是这样,实在很难解释我从出生到现在遭遇到的那么多恶意源自何处。
在我20岁生日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大楼清理垃圾,几个同事讥笑我,用他们能看到的每一点嘲讽我。
我已经习惯,顺着台阶慢慢扫地,突然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那是他们的大哥,似乎不满我视而不见的态度,他用力推了我一把。
台阶没有扶手,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一不小心就会从九楼摔下去,这个任务也是他们强行分配给我的。
扶着墙,我堪堪站稳,看见其余几个人狞笑着走上来,脑中突然闪过一副几秒钟画面,画面里,几人推搡着我,我被推到了空洞里,而他们探出头看着我笑。
我心中大悚,虽然不知道这副画面为何而来,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是未发生的未来!
于是我丢下扫把,匆匆下楼,身后几人追了几步,觉得没劲又停了下来,我顺利来到了一楼。
一楼坐着一个男人,我每天都能看到他,听说他是大楼的主人,平时最爱的就是坐在红木椅子上喝茶,今天也不例外。
对我而言,这个男人是有所不同的,他似乎并没有参与到《讨厌杜清鱼》这个游戏里,不知怀着怎么的心情,我靠近了他。
男人很快抬头看我,眼里没有厌恶,也没有疑惑,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可以带我离开吗?”
男人笑了笑,很温和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不是这样。
“你知道你会付出什么吗?”
我没有犹豫,点了头,直直看进男人眼睛里,我现在唯一能付出的东西,也只有这一条命了。
男人终于起身,一步步朝楼外走去,我跟着他,几乎寸步不离。
走出大楼后,男人让我去右边十字路口等他,他会开车出来接我。
等了好一会,一辆车停在我面前,是一辆黑车,我没有见过男人的车,于是没有动作。
很快男人从驾驶座走了出来,打开后车门,示意我进去。
我坐了进去,男人紧随其后,我偏头看他,他却不说话,只是关上车门,然后抱住我。
我也没说话,或许这是他带我出来,我应付的代价。
就这么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下车去了驾驶座,车一路顺畅地开到了一个地方,他刚停下车,我就拉住他的手臂。
“可以去别的地方吗?”
这里离那栋大楼太近,我一点也不想呆在这,侧头看了眼那栋楼,我很快收回视线。
男人很好脾气地笑了:“可以。”
我没想到,男人会直接把我带回他父母居住的地方。
踏进那片精致的园区后,我忍住好奇没有去打量周围环境,只是老老实实跟在男人后面,不想男人却主动介绍起来。
“这几栋都是我家的,这栋是我父母在住,这栋是我二妹在住,这栋……”
话说到一半,中间那栋修得最为简约朴素的楼里走出一个女人,语气亲昵地朝杜清鱼这边喊:“小柱,你回来啦!”
小柱?我着实没想到,男人这英俊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这么个接地气的名字。
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男人偏头看了我一眼,做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次自我介绍。
“杜清鱼,我是严铸,严格的严,铸造的铸。”
我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跟着男人进了中间那栋楼,刚刚喊小铸的女人在看到我之后表情有点僵硬,我只好习以为常地无视了她。
让我没想到的是,屋里里面人还不少,粗略望去就有**个人,看到严铸进来,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问候。
“大哥。”
“先生。”
“儿子。”
“小铸。”
男人,或者应该叫严铸,朝着坐在沙发上年纪最大的两人问候道:“爸,爷爷,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杜清鱼。”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顿时感觉自己像餐桌上的一盘肉,不过肯定是不好吃的肉,因为没有一道视线是友好的。
刚刚站在门口的女人此时殷切地靠近严铸,声音甜得发腻:“小铸,阿姨让我等你回来后一起过去吃饭。”
严铸突然握住我的手,温热,宽大的手掌紧贴着我的,让我不由走了下神。
“小静,麻烦你回去告诉我妈一声,我得陪女朋友,就不过去吃完饭了。”
说完,严铸朝自家老爸和爷爷点头致意,就拉着我上了楼。
楼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跟着严铸走到尽头的房间,他打开房门,里面是一张巨大的黑色大床,同色系的窗帘紧紧闭合,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严铸他,该不会是个吸血鬼吧?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却不想他也正看着我,然后他弯起嘴角笑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不过匆匆一眼,我瞥见了衣帽架上的一件外套,那是严铸的,所以,这是严铸的房间。
得知自己要跟严铸在同一个房间住后,我的内心毫无波澜,他是我生命中难得遇到的一个对我没有恶意的人,我对他所有的决定和安排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重新关上门,严铸松开了我的手走在前面:“跟我来。”
之后的时间,严铸领着我逛遍了二楼,什么书房、衣帽间、健身房、零食房、宠物房……
整个二楼几乎应有尽有,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当天晚上,严铸是抱着我睡的,我很不习惯,一直到很晚都没睡着,直到楼外花园里的昆虫都慢慢销声匿迹,我才安然地合上眼。
后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我除了下楼吃饭外几乎整天待在二楼,听歌、看电影、跑步、撸猫、睡觉,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但不得不说我非常享受。
严铸白天不经常在家,一般在下午六点之后才会回来,可他每天都雷打不动跟我一起吃早晚饭。
我开始幻想,如果这样的生活能够永远这样下去,那该有多好?
这天午饭,我独自坐在长桌前,等着佣人给我上饭菜,我当然可以看出佣人不喜欢我,但他们遵从严铸的指令,依旧会用心照顾我的起居。
佣人小方端上来一盅汤,像往常一般介绍,却比往常多了句话:“杜小姐请用,这是红枣鹿茸汤,能够调养气血,是小静小姐送过来的。”
我手里的勺子刚拿起又放了下来,小静,不就是第一天过来时那个声音很甜的女人吗?我又看了眼汤,兀自沉默了一会。
刚刚拿起勺子时,我脑中闪过的画面是自己喝下汤后口吐鲜血,最后倒地不起。住进这里一周时间,这还是我第一次预知到未来。
原来游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讨厌杜清鱼》进化成了《杀死杜清鱼》,我突然没了胃口,离开座位去了楼上,一个人在花房待到天黑。
摊在藤椅上思考人生的时候,我听见花房的门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严铸,佣人除了早上打扫卫生,其余时候从来不会上楼。
身前蹲下一个人,严铸放大的脸映入我眼中,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鼻子,额头,最终捂住他的眼睛。
我不喜欢看到自己在他眼里,说不清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很复杂,复杂到让我有些害怕。
“小方说中午你没吃饭,是做的菜不合胃口吗?”
严铸任由我捂住眼睛,但却没闭上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一下下划过我的掌心,让我的心有点痒痒的。
我放下手,认真地看他,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换成另一句,“中午没胃口。”
严铸微微一笑:“现在有胃口了吗?晚饭有你喜欢的南瓜羹,下去吃饭好吗?”
我坐起身,乖乖牵住他伸出来的手,跟着他下楼,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我告诉他有人想杀我,他会是什么反应?
震惊?愤怒?还是平静和了然?我害怕知道真相,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这天晚上睡觉时,严铸一反常态,他紧紧贴着我,抱的很用力,我觉得身上的骨头都有点痛了,终究没忍住小声说:“可以轻一点吗?我有点痛。”
严铸的手几乎是瞬间就松了,只是虚虚地环绕着我,跟往常一样,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觉。
严铸很奇怪,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一开始有猜测过他是为了什么把我带回家,但很快我就懒得去猜了,因为猜到了也没有意义。
我只需要安静享受在这里的生活,在这里,严铸不会讨厌我,周围的佣人不敢讨厌我,而周围小楼里他的家人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或许是严铸叮嘱了什么。
至于严铸的想法,我并不在意,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他的怀抱,每晚只有被他抱着才能睡着,黑漆漆的房间里,我可以放下所有戒备,身心放松地靠着他入睡,这是我二十年来难得的时光。
有时候我会想,严铸是不是上天送给我的二十岁的生日礼物,不然怎么会刚好有这么一个人,把我解救出来,让我可以不被任何人欺负。
在小楼里住了一个月后,某天晚上,严铸抱着我,下巴贴着我的头发,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
我本来困得不行,但听到这话后我瞬间清醒,仔细权衡了一下利弊,然后告诉他,要。
我要和严铸结婚,准确来说,我要答应他一切请求,来维持我现在的生活。
2.
第二天一早,我跟严铸一块去民政局领了证,这天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但我看到严铸脸上隐约有一抹笑,不同于以往,他好像是真的很开心。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开心,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带我回家,跟我结婚。
那天中午我没有回去吃饭,严铸带我去了一家餐厅,那里的菜摆盘很精致,也很好吃,但是我没吃饱。
也不知道严铸是怎么发现的,给我多点了一份牛排和甜点,他太懂我的心思了,导致我经常怀疑他有读心术。
吃完饭我以为可以回去了,但严铸又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小孩子,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为大部分人们的恶意都太明显,尤其是小孩子的更是不加掩饰。
刚踏进游乐园,我身上就被丢了一个冰淇淋,始作俑者是个身高没到我大腿的小孩,见我看向他,还对我吐舌头翻白眼。
我没有动怒,但严铸急了,迈开腿就想去抓住那个小孩,我先一步拉住了他。
“我没事,只是外套脏了,拿回去洗一下就好了。”
严铸安静地看我,不知为何,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浓重的悲哀,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于是我移开了眼。
“我们去坐摩天轮好吗?”
我主动打破沉默,指着高高的摩天轮问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一定会答应,果然,他点头了。
这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因为是白天,看不见城市绚烂多彩的灯光,但能看到广阔的世界。
我很兴奋,拽着严铸让他看远处的飞机,他看了眼飞机,很快就再次转过头来看我,然后亲了我的脸。
“杜清鱼,你开心吗?”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回答他:“开心,遇到你之后我都很开心。”
在跟严铸回家之前,我每天上班看到他都会很开心,但那种开心往往只能维持五分钟,因为很快同事就会开始辱骂讽刺我。
坐完摩天轮后严铸就带我回家了,因为早上起的太早,我感到非常疲倦,游魂似的飘回了房间,几乎倒头就睡。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我准备下楼觅食,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差点摔倒。
房间太黑了,我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才发现地上坐着一个人,刚刚我不小心被他的腿绊到。
他背对着我,上半身趴在床上,似乎也在熟睡,只看背影我便能认出那人是严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地上坐着,虽然有毛毯,但总比不上床舒服。
我顺势坐在地上,凑近去看他,严铸有半张脸露在外面,我就盯着那半张脸看,越看越觉得喜欢。
后面因为肚子实在饿的不行,我便把灯关上,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和严铸结婚之后,他在家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和他关系越亲昵,我就越害怕。
从出生开始,我就被周围的所有人讨厌,父母不要我,孤儿院的院长和阿姨不喜欢我,每个人都欺负我。
突然出现一个严铸,永远对我好,对我温柔地笑,满足我所有要求,我贪婪地享受这一切,又时刻恐惧会失去这一切。
连续好几个晚上我都在做噩梦,梦里严铸说要和我分开,要和我离婚,我哭着摇头,然后被人叫醒。
面前是一脸担忧焦急的严铸,不是梦里那个一脸不耐厌烦的坏人,我埋进他怀里,听着他问我怎么了,却只字不提刚才的梦。
很快,严铸不问了,他轻轻拍我的背,哄我睡觉,我哭累了,在半睡半醒之际,我隐约听见一声抽泣,想张开眼睛看看,却又觉得眼皮粘在了一起。
一只温暖的手抚着我的后背,像是在说睡吧,我努力和困意斗争,最后惨败。
这天早上,严铸出了门,我难得离开小楼,到庭院的秋千上晃悠。
阳光很好,好的有点刺眼,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没注意到有人正朝我走来,直到她站在面前我才发现。
来人是一个优雅的贵妇,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对她还有几分好感,因为她和严铸有五六分相像。
但很快,我看清了她眼里的疏离与厌恶,立刻把脸上的笑收了,沉默着继续荡秋千。
“小铸把你藏那么严实,我还当是什么绝世美人呢,谁曾想……我懒得和你多说,你要知道分寸,就不该纠缠小铸,我不管你是为钱还是为了什么,都给我马上离开小铸。”
我没理她,自顾自回了屋,贵妇本想跟过来,却又只是站在门口,似乎顾忌着什么,几秒之后愤然离去。
现在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小方正在客厅摆弄花瓶里的花,我正好无聊,便托着下巴看她插花。
粉的白的黄的,鲜嫩美好的花在女生的手中绽放出新的美丽,小方好像什么都会,我忍不住开口跟她搭话。
“小方,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沉浸在插花中的小方被我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睛。
“杜小姐,严先生是当初资助我上学的好心人,后面我因为被学校的人霸凌而退了学,严先生便给了我来这里工作的机会。”
霸凌?我也是从小被霸凌长大的,难道严铸有个英雄梦,要拯救世上所有被霸凌的人?
我没有再说话,小方安静离开了客厅,很快整个房子又变成了只有我一个人的模样。
我没有跟严铸提起他妈妈来找过我的事,因为我转头就忘了,记性差算是我的一个优点,我可不想整天光靠回忆过去那些经历来以泪洗面,严铸总不至于付不起我洗脸的水费。
但令我意外的是,第二天晚上我就再次看到了严铸的母亲,准确来说,是严铸的一大堆家人。
他带我去了另一栋小楼吃晚饭,餐桌上聚集了很多人,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
我假装看不见周围人投来的不善眼神,安静地坐在严铸旁边装一个盲人,放空思绪发呆。
桌上的饭菜卖相很好,但我没什么胃口,想必很难有人可以在一圈人锋利的目光下吃饭。
诡异的沉默中,严铸从怀里拿出两个红本本,我眼尖,一眼就看出那是结婚证。
于是很快,我感觉到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灼热狠毒了许多,刚巧严铸的声音还在旁边添油加醋。
“杜清鱼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麻烦各位对她客气一点,否则我将不会对你们客气。”
一顿饭就这么稀里糊涂结束了,我滴水未进,就被严铸带回了家。
饭厅里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我这才意识到严铸根本没有打算在那里吃晚饭,他只是为了说那一番话。
“吃吧,都是你素日爱吃的。”
我点头,拿起筷子夹了最大一块排骨放到严铸碗里,然后小心又暗含期待的看他。
严铸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跟着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笑得很傻。
晚饭后严铸出了门,他很少在晚上出门,我照常洗完澡,接连看了三集电视剧都没见他回来。
我没了办法,只能去楼下找小方,严铸从来不跟我说他要去哪,我潜意识里觉得小方会知道。
果然,小方说严铸去了他父母那,我又仔细问了具体位置,确定是晚餐时候去过的那栋小楼后,才放心出了门。
我要去找他,我想问他一个问题,我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我没能进去那栋小楼,因为我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那人正是严铸的母亲。
她目光含着深意,语气却缓和:“杜清鱼,我们谈谈。”
我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她要跟我谈什么,但既然他是严铸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婆婆,我不想和她关系太僵。
正准备点头,我脑中突然出现一副画面,画面里,我跟着严铸母亲走到后院,她猛然转身,举起宽大袖口中藏着的刀往我心口刺来。
我大骇,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只看到她始终在原地,用那种深沉的眼神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回到了家,跑上二楼,直到走进房间关上门,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房间没有开灯,漆黑的环境却丝毫不让我恐惧,空气中残留的严铸身上的气息反倒叫我安心。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直到严铸轻轻掀开被子,从背后抱住我。
温暖的呼吸落在我发顶,我转过身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
严铸温柔地拍拍我的背,声音低沉:“杜清鱼,你的愿望是什么?”
“活着。”
我抬起头看他,在心里补充:和你一起。
严铸和我对视良久,突然低头吻我的额头,然后是眼睛,我闭上眼,任他亲吻。
严铸,你不讨厌我吗?我很多次想问他这个问题,可我从没开过口,只要我不问,我就不会知道答案。
我想,他愿意抱我,亲我,和我结婚,那他应该并不讨厌我。
是的,他不讨厌我。
我也不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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