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作今村的男人一身酒气，急匆匆向前走时，就像大街上的流浪汉。我强忍着反感跟着他身后，心想他们的排练已经这么紧急了，居然还有心思喝酒么？
他一直向房间走去，如果房间是按照角色来分配的话，他应该就住在我们附近。
果然，他在我们斜对面的一个房间前停下了脚步，但是却没有立刻开门进去。他转过身，忽然朝富江所在的房间走去。
今村握紧拳头，像手中有把锤头似的，就要朝面前的木门高高砸下。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女主角的房间，今天那个口出狂言的富江应该就住在这里。一想到富江，他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是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这让他的动作有一瞬间停滞，但很快耳边又响起了富江嘲弄的笑声。
她居然说他丑，还说不愿意亲吻他这张脸？今村的脸又一次涨得通红，不知道是酒精还是自尊心正在熊熊燃烧，他被烧昏了头脑，丧失了理智，只想把她抓到面前质问。这样想着，他的拳头终于落了下去……
“我知道了，关于演员的事我会再找富江谈谈的，我现在不是正去找她嘛。”矢口的声音忽然从走廊那边传来，今村急急收回了手，转身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等矢口走过来的时候，今村早已回到了房间里。矢口还没有挂断手机，似乎满怀心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响起的关门声。他在富江的房门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喊道：“富江，你在里面吗？”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富江懒懒的声音：“怎么了，谁啊？”
“我是导演矢口，”矢口连忙回答道，“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一谈，关于演员的事情。”
“不要，我已经休息了。”富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拜托，富江，就只要一小会儿可以吗，我保证！”矢口苦苦恳求道，一副富江不答应他就绝不离开的模样。
或许是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富江终于打开了门。她的视线越过挡在门前的矢口落在我身上，歪了歪头道：“行了，进来吧。”、
矢口忙不迭地进门去，而我也紧随他身后走了进去。
“富江，我知道你今天这么说，是因为对约翰的演员要求比较高，”矢口刚坐下来就急急开口道，“其实，我也是非常认同你的，演约翰的演员，当然要有魅力才行啦。”
富江任由他讲着，坐在那里用指尖无聊地翻动着剧本。
矢口继续道：“不过，要找到那样的人又谈何容易呢，能找到像你这样的演员来演莎乐美，我已经是喜出望外啦。”他说完这句话，又向富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对于矢口的恭维，富江不置可否。她只是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找不到另外一个人来演约翰吗？”
矢口瞬间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
“所以就可以敷衍和将就吗？”富江讽刺道，“矢口导演，我听说这是对你很重要的演出啊，你真的要这样随便对待吗？”
矢口似乎真的被富江的话镇住了，他原本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口，只是垂头丧气道：“我……我当然也想做好，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我也没有办法呀，我也知道今村他……演技很一般，但至少长得好看嘛……”
“好看？”富江重复了一遍，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她话语中的轻蔑。矢口察觉自己失言，说话也变得讷讷了起来。
矢口绞尽脑汁地又说了许久，见富江始终不肯改口答应，他似乎也没辙了。也许在富江和今村之间，他必须得做出个选择才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然只能选富江了。虽然他还没见过富江的表演，但是很显然，她根本不用演就已经成功了。
矢口没精打采地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富江。”他说完就径直向门外走去。
富江却忽然开口道：“其实，约翰的演员，我有推荐的人选哦。”
矢口惊讶回头，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她的话。等他明白了，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
“你，你请说吧，富江。”他紧紧盯着富江，急切道。
“真夜，”富江却忽然看向了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可以演我的约翰吧？”
“什么？”矢口首先惊叫出声。而我只是默默地瞥了一眼富江，她刚刚喊住矢口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又想恶作剧了。
大概因为富江先前展现出的强势，矢口显然不认为她是在开玩笑，他急得语无伦次起来：“什么……可是，她不是女生吗……约翰的话……富江……”
“别开玩笑了，富江，”我很少打断富江的恶作剧，但是这次的事毕竟是和我有关，“我没有学过表演，怎么可能去演出呢？”
也许是看出我确实不乐意，富江哼了一声，没再说下去。矢口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开玩笑啊，”他尴尬地笑笑，抹去额头的汗水，“哈哈，我还以为是认真说的呢。”
“关于约翰演员的事情，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矢口离开前最后道，“所以，明天开始可以加入排练吗，富江，拜托啦！”
富江还在翻剧本，但眼神根本没落在字上，她轻飘飘道：“好呀。”
矢口于是感激涕零地离开了。
等房门一关上，富江就如同豹子一般扑向我，我们一起滚倒在榻榻米上。她用手按着我的肩膀，怒气汹汹道：“什么嘛，居然拒绝我，真夜你太过分了吧！”
她的手虽然按在我的肩膀上，但却没用多少力气，我很轻易就能挣脱开来，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这样只会让她更生气而已。我索性仰头看她，直白地问道：“你干嘛说要让我演约翰啊。”
富江黑沉沉的眼睛俯视着我，像是黑夜中的豹子，对于我的问题，她根本不思考就回答道：“这还需要什么原因吗，因为我想你演啊。”
“喂，真夜，你真的想让我对着别人说出这些话吗？”她忽然将手指移到了我的眼睛上。
“你的眼睛多可怕啊，它们就像是被火烧出的黑洞，恶龙栖身的阴暗洞窟，奇异月光下的黑色湖水，”她将头垂了下来，“我想摸一摸你的眼睛。”
她说完就用手指在我的眼皮上轻轻抚摸起来，。
这一切太过突然了，我几乎僵住了，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
但她接着说下去：“我爱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就像是葡萄，像是伊多姆葡萄园里垂下的一串串串串黑色葡萄。你的头发像是黎巴嫩的杉树，它在白日里投下的巨大暗影能供狮子和盗贼休憩藏身。月亮隐没、群星消失的黑夜，也不如你的头发漆黑，没有任何东西能和它相比了，我想摸摸你的头发……”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前，她的手指就已经探进我的发间，温柔地梳理着。
而这时，我也已经察觉到，她是在把我当成约翰念莎乐美的台词。所以这是在为了明天排练吗？因为不确定，而她看起来又十分沉浸，我没有打断她。
“不，我爱的是你的嘴唇，你的嘴唇像是系在象牙塔上的一截红色缎带，像是用象牙刀剖开的石榴。泰尔园里盛开的石榴花，比玫瑰更艳丽，和你相比却黯然失色。预示着国王即将到来的号角声能令敌人心惊胆战，却也不能和你相比。为酿酒而踩践的葡萄，神庙中鸽子的脚，屠狮人身上的鲜血，这些也不能和你相比。你的嘴唇就像是渔夫寻觅了一夜，在曙光中捧出要贡奉给国王的红珊瑚，就像是莫阿布人从矿场中采出又被夺走的朱砂，就像是波斯国王用朱砂染就、用珊瑚缀饰的弓箭。世上没有任何比得过它的红色……”
尽管知道富江不过是在念台词，可是我的脸庞还是忍不住发烫起来，我想这应该是因为尴尬，因为富江自己才应该是这些话语指向的对象，而她现在却附身在我头顶说这些话。
“你的嘴唇多红啊。”富江的手不知何时滑落到了我的嘴唇上，她的手指如同画笔般一下又一下地仔细描摹着轮廓。我开始觉得难为情起来，忍不住抬头道：“喂，富江，你能不能别……”
富江正看着我，她的眼睛比海更深，那颗妩媚的泪痣如同夜晚的星星，正微微地闪着光。
她用手指堵住了我即将说出的所有话，嘴角翘起，自顾自道：“我想吻一吻你的嘴唇。”
然后，在我的目瞪口呆之下，她俯身下来，将她两瓣鲜红的温热的柔软的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轻柔地像是一片从天而降的羽毛。
她漆黑的绸缎一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像纱幕般将我覆盖，又像是此刻窗外已经降临的，深沉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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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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