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林佑青，还没被开除，她还是麦信广告策划二组的小组长。
她的办公室在大厦二十四层，座位靠窗，窗外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闯进来，铺了她一身。
她感受不到温暖。
她被虚假的疼痛和真切的恐惧支配，在醒来的瞬间，如惊弓之鸟般蜷缩在椅子里，失而复得的双手颤巍而急切地在身体四肢游走。
都还在，都还是好的。
都还在，都还是好的。
现在是下午的六点四十七分，距离下班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办公室里空旷安静，因此电脑传出的声音格外清晰，那是消息进来发出的清晰短促的提示音。
提示音反反复复，将林佑青逐渐拉进现实。
她看向电脑，第一时间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显示——七月十一日。
七月十一日，林佑青不会忘，这是她被公司开除的日子。
林佑青放松已经有些麻木的身体，摸向鼠标。
她的手颤抖不停，好不容易握住鼠标，花了小半分钟才准确点开消息框。
几乎都是群消息，私人消息只有一条，来自徐总监。
徐总监：林佑青，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了，在七月十一日这天，整个二十四层，除去被点名加班的林佑青，还有指名她加班的徐栋。
很好。
林佑青软着双腿，扶着墙去洗手间洗了脸，把一直颤抖不听使唤的双手浸泡在凉水里。
手指一直很疼，纵使知道这不是真实的疼痛，林佑青还是无法从这种连心的疼痛中走出来。
一爷，徐森，江厌，丁和龙。
林佑青缓缓闭眼，强行压制住躁动的情绪。
出了洗手间，林佑青敲响徐栋的办公室门。
“进来。”男人的声音有些隐隐不悦。
徐栋坐在办公桌后，三十四五的年纪，身材管理很好，衣品也不错，配着他那张还算端正的脸，有几分人模狗样。
“怎么才过来？”徐栋抬头，看见洗了妆容束起马尾的林佑青，明显一愣。
林佑青平日里都披散着过肩的头发，画着精致的妆容，这还是徐栋第一次见到她素颜的脸，以及见到她额角的疤痕全貌。
办公室里漂亮的女孩子有几个，徐栋却唯独对林佑青情有独钟。
林佑青能力很不错，却从不张扬，工作之外她还有些过分安静，安静到有些不合群，但办公室里却没人讨厌她，谈起她，大多都是对她工作上的肯定，至于私生活，没人了解。
大约正是这种神秘感，让徐栋对她多了几分注意，日子一久，他蠢蠢欲动的心思就抑制不住了，只可惜他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几次，林佑青都没有回应。
今天，他决定来点儿硬的。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过来坐。”徐栋一直看着林佑青，不知是不是素颜束发的原因，他觉得今天的林佑青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只是一时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林佑青在徐栋对面坐下，“有什么事吗，徐总？”
“塞汀珠宝的竞标我们拿下来了，我准备让你们小组来做。”
“赛汀珠宝一直都是一组在跟进，我后来摘桃子不好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只要……”徐栋拉长声音，意味深长，“你想做。”
林佑青没说话，迎着徐栋逐渐暧昧的目光，许久才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徐栋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林佑青身后，他双手撑在椅背上，“那我说得明白点儿，只要你跟了我，不止是赛汀珠宝，未来副总监的位置都是你的。”
“如果我说不呢？”
徐栋转动林佑青的椅子，让她面向自己，他俯身贴近林佑青，声音刻意压低：“那你就得小心你组长的位置了，还有你之前的奖金，恐怕也得再等一等。”
重来一回，徐栋的话一字不变。
徐栋伸手摸向林佑青的脸，“林佑青，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你应该清楚。”
林佑青看着徐栋，忽地笑起来。
原来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原来的自己，在徐栋的手还没贴上脸就一巴掌把人给扇到了地上，她因此被辞退，该拿的奖金没拿到，还被徐栋在行业摸黑，以致找工作接连碰壁，好在最后周娜云找到了她。
现在想想，真是够窝囊的。
徐栋见林佑青笑，他稍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只是手还没触碰到林佑青的脸，手腕就被拽住，随即眼前一花，下一秒，脸就实实在在地嗑在办公桌上。
“啊啊！！”徐栋懵了两秒才开始惨叫。
他的鼻骨碎了，牙齿掉了几颗，疼痛剧烈。
徐栋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佑青，眼里的愤怒多过惊恐，“你疯了吗，你怎么敢！”
林佑青置若罔闻，一手扼住徐栋的下颌，一手抓过办公桌上散落的几颗牙齿塞进徐栋骂骂咧咧的嘴里，膝盖在其肚子上一顶，牙齿就这么和着鲜血滚进了肚子里。
她松开徐栋，退后一步，慢条斯理地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对着徐栋拍摄。
屏幕里，徐栋跪在地上抠喉咙，企图把咽下去的牙齿给吐出来，可惜徒劳无功。
“林佑青，你，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徐栋哆嗦着扶着办公桌站起来，去够放在电脑前的手机。
林佑青没有制止，“我从进门开始就在录像，你要是想你老婆和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以权谋私潜规则我，就赶紧打电话摇人，报警也可以。”
徐栋动作一僵。
林佑青偏头，从手机后探出半张脸，“不错。”她夸他识趣，收起手机，“明天我就不来上班了，是你开除我，不是我辞职，记得给我N 1，和奖金一起发给我。”
林佑青不怕徐栋不听，他能当上这个总监，全靠他老婆的关系，公司内早有人看不惯他，就等着逮他的错处好把他拉下来。
徐栋仿佛第一次认识林佑青，眼睁睁看着林佑青走出办公室，等林佑青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滑坐在地，因为后怕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现在，他知道今天的林佑青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眼神不一样了。
又冷又厉，像电影里杀人凶手的眼神。
出了办公大楼，林佑青打了辆车。司机只管开车，她负责指路，五十分钟后，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林佑青知道这个酒吧，上一次重生，江厌就是在这个酒吧被人打出来的。
酒吧名叫夜猫，生意不错，华灯初上，酒吧里就已经人满为患。
林佑青进去之后，就知道江厌不在一楼，她找到上二楼的楼梯，却被工作人员拦下来，说楼上不对外开放。
她折回到吧台点了两杯烈酒下肚，火辣辣的灼烧感把她从极端的情绪中拉回来。
有点不冷静了。
情绪需要发泄不假，但对象不能是江厌。
她开始庆幸江厌不在一楼，不然她不能保证见到他能忍住不上前一拳揍他脸上，哪怕明知打不过他。
“这位小姐是生面孔啊，第一次来？”有男人上前搭讪，长得高高帅帅的，眼里的自信几乎要挤出眼眶化为实质。
他指尖勾住林佑青手里喝了一半的第三杯酒，稍一用力，酒杯就到了他手里，“酒可不是你这么喝的。”
他端起酒杯，就着林佑青的唇印喝了一小口。
林佑青：”……”
神经病都没他这么癫。
懒得搭理，林佑青起身就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针对她的说话声。
“肖哥看走眼了吧，我就说她不像是来找刺激的。”
“呵，不像？来夜猫还穿得跟正经ol一样的女人，私下里不知道有多风骚，玩得有多花。”
林佑青今天穿的是休闲短袖衬衣，清新的浅绿色，衣领像康乃馨花瓣一样堆叠铺在胸口，宽松的衣摆掐在包裙里，脚下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时尚精致，又不失干练。
两人的声音不小，林佑青听见了，附近卡座的客人也听见了，有人发出暧昧又古怪的笑声。
穿着‘风骚’的林佑青脚步一顿。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折回来，在搭讪男诧异的目光中，抬腿踹在他肚子上。
高跟鞋的鞋跟又细又硬，林佑青力气也不小，搭讪男被这一脚踹得退后三四步，然后一屁股坐地上，蜷缩着起不来了。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敢动手……啊！”搭讪男的同伴凶巴巴地撸袖子，人还没凑到林佑青跟前，就被林佑青一拳头砸到一旁的卡座上。稀里哗啦，卡座上的酒水砸了一地。
林佑青没管他，蹲身，拽住搭讪男的衣领，拳头一下一下地砸他脸上。
酒吧灯光闪烁昏暗，地上人的脸恍惚着变幻不停，一会儿是江厌，一会儿是一爷，一会儿是徐森……
打死他。打死他们。
搭讪男已经人事不知，林佑青还在挥拳，周围的人从一开始的看热闹，逐渐被林佑青的疯劲给镇住，起哄的声音逐渐减弱。
“再这么打下去，人会死吧？”
“安保呢，不管管吗？”
说曹操曹操到。
林佑青的手腕被人一把拽住，然后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拽着她起身，将她扣压在卡座沙发椅背上。
右手被控她还有左手，林佑青左手刚握拳就顿住了，因为她看清了来人——江厌，短发的江厌，不那么瘦，看起来比三年后的他更年轻更帅气。
一作对比，林佑青难免想到被一爷用皮鞋踩到血肉模糊的脸。
唔，想吐。
林佑青拽住江厌的衣服，凑过去，弯腰‘哇’地吐了他一身。
吐完之后她也不放手，甚至还借力直起身，她一脸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yue！”
我就是故意的，不能揍你一顿，还不能吐你一身恶心你吗？只可惜腹中空空，除去刚喝下的一些酒水，也没吐出些什么东西来。
四周安静下来。
敢在夜猫打人，还敢吐厌哥一身，这个女人怕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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