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坐回到马车里,时方昀也没想明白。
什么意思?太子特意跑来找他,就为了说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若是为了拉拢,那又提到卫不愚作甚?还是说有其他目的……
正思索间,蓦地感觉手上传来了些微动静,时方昀心想:“哦,还送了个礼物。”
垂眸看了眼蹲在脚边,悄悄扯他手中东西的卫不愚,时方昀眼角轻抽,直接将东西揣进了怀里。
“殿下在作甚?”
卫不愚抬起脸,眸中似乎带了几分幽怨。时方昀眼皮跳了跳,再一细看,又好像只有委屈。
“……殿下这么看着我作甚?”
卫不愚嘟起嘴,语气有些低落:“阿昀哥哥刚才是去见二哥哥了吗?那个东西是不是二哥哥给的?为什么不能给不愚看……”
见时方昀一言不发地看过来,卫不愚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可时方昀偏偏又是一张万年不变的笑脸,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卫不愚心里实在没底,声音相较之前又弱了几分,“阿昀哥哥不要这么看不愚,不愚害怕……”
时方昀:“……”
片刻后,他问:“殿下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太子……”卫不愚挠了挠头,问:“是说二哥哥吗?”
“二哥哥的话,对不愚很好哦!以前在宫里时,他总会带着很多好吃的来找不愚玩呢!”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和你说,还有一件很神奇的事哦!”
“有时候二哥哥带来的好吃的,我只要一吃掉,就睡得特别香!还会做很多超——级有意思的梦哦!而且而且!不止二哥哥呢!”他说着,扳起了手指,一边数数一边说:“还有母后、淑妃,还有哥哥哥派来的人……总之,阿昀哥哥你看,是不是很神奇!”
时方昀:“……”
确定是睡觉……而不是中毒昏迷了?
“……那你每次醒来时,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特别的感觉……除了感觉轻飘飘的,好像没有吧……”卫不愚咬着手指,苦恼地思索了许久。而后忽地一拍脑袋,大叫道:“我想起来了!特别的感觉是没有,但每次醒来都有乌鸦哥哥陪着!”
“所以为什么呢?好奇怪呀……”
时方昀无语扶额,闭目养神去了。
卫不愚见时方昀一副懒得继续搭理的模样,便也安静下来,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摆弄起自己的手指来。
只是偶尔,他也会掀起眼皮,悄悄打量时方昀的神情。
也不知方才的话,他的阿昀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
马车缓缓停在将军府大门前,时方昀走下马车,抬头看着大门上的匾额,心里莫名的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莫不是……就是所谓的“回娘家”?
时方昀简直要被这个想法给逗笑,赶忙摇摇头,将这莫名的想法抛到脑后。
大门被扣响,很快被拉开一条缝,门后的人看到是时方昀后,很明显的怔愣了一瞬,随即一喜,将门完全大开,笑道:“大少爷,您怎么回来啦!”
说着,他转头就往里跑,边跑嘴上边喊:“大少爷回来啦!是大少爷回来啦!”
时方昀:“……”
怎么个事?怎么感觉他好像很多年没回来了一样。
抬步跨进门槛,看到门边还站着一名家丁,便问:“父亲呢?”
家丁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抢先一步打断,“阿昀!今日回来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
时方昀转头,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满脸欣喜地快步走来。
可当离得近了,她又换成了一副讶异的表情,“你今日怎么打扮的跟个孔雀一样?”
“哦对了,表哥听说你今日去了宫里,说是正好想去看看你,不久前便也过去了,没成想你竟然来了将军府,想来应是错过了。”
时方昀刻意无视了她的前半句话,点了点头,“那我等父亲回来。”
“先去前厅歇一会吧,表哥很快就会回来了。”时珠珠说着,好奇歪过头,视线越过时方昀看向他身后的位置,“那殿下还进来吗?”
时方昀这才发现卫不愚依旧站在门外,看那畏畏缩缩、抠着手指的模样,似乎府内有什么让他很害怕的东西。
“我……我就……”卫不愚支支吾吾地说着,本想拒绝,可当他的视线对上时方昀的那一刻,不安的情绪忽然安定下来。
“进!我要和阿昀哥哥一起!”他说着,深吸一口气,抬起腿,坚定地跨过门槛。
时珠珠看着他那傻乎乎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胳膊拐戳了戳时方昀,调侃道:“阿昀的这位小夫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
时方昀:“……”
“好了,先进去吧,等父亲回来,我有事要与他说。”
时方昀转身,却见到了另一个预料之外的身影。
“是哥哥吗?哥哥回来了?”
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中拄着盲杖,在另一人的搀扶下摸索着向时方昀走来。他的脸颊因欣喜而染上了几分红晕,近乎白色的空洞眸子竟也有了些许光亮。
可时方昀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搀扶着他的一身暗红长衫、头发披散的少年身上。
“哥哥,你今日回府是来看我的吗?”在时方昀观察的功夫间,时方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双眼睛睁的很大,语气间尽是期待。
这般模样,不禁让时方昀心中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弟弟在六岁起就不喜欢与他亲近了,平时更是冷漠得紧。那之后他还花了不少心思去讨弟弟欢心,可弟弟不知为何,好像真的讨厌他,无论他做什么,都再没了以前的亲近。
后来他随父亲出征,弟弟甚至都未曾出现送行。之后的十年里,无书信,也无问候,再加上他多少受了些师父观念的影响,渐渐的,对弟弟的挂念竟真的淡了。
今日再见,怎么……又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时方昀面露怀疑地打量了时方叶片刻,只是那脸上的表情实在不像作假。再说了,弟弟眼瞎,根本不可能会对着镜子练表情。
……真是奇了大怪。
“自然,”时方昀想着,自然而然地接上话,刻意放软了嗓音,柔声道:“先前错过了,前两日听闻你归家,我自然是要回来看看你的。”
时方叶听罢,脸上的笑容却有所收敛。红衣少年见状,忙替他解释说:“这些年来,小叶子日日施粥,广做善事,就是希望你与大将军能平安归来。听闻你们的归期后,叶子本想在那之前赶回来的,奈何寺中僧人说,念经不满二十一日,先前的祈福都会失效,叶子这才作罢。”
“这倒是真的。”时珠珠上前两步接话道:“说起来当时小叶子还往府里传回过信,说让我帮着解释一下,但那几日你实在是忙,都没功夫搭理我……”
“甚至我都挡你面前了,你还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绕过去。哎……现在想起来,姑姑我还真是伤心呐……”
时方昀:“……”
那几日又忙心情又差,再加上表姑实在太矮,平视过去连她的头顶都看不到,许是真的无意间给忽视了……
时方昀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语带歉意:“这的确是我疏忽了,还望表姑莫怪。”
时珠珠抱着双臂,把头扭到一边,不满道:“光嘴上说可没用,不来点实质性的补偿?”
这……
“一定,一定……”时方昀连自己还有个表姑这件事都没想起来,礼物自然是没准备的,现在只能先应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哥哥。”时方叶轻轻唤了一声,牵着红衣少年的手往前拉了拉,道:“那些都过去了,不提了。给哥哥介绍一下,他叫流火!我因为看不见,行事多有不便,前几年刚遇见时,他帮了我不少忙,之后我就带他回府,现在是拜把子的兄弟哦!”
流火的脸上是和时方叶如出一辙的干净笑容,听到时方叶的介绍后,立即行了一礼,“见过大哥!”
时方昀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静静地看了流火片刻,旋即问道:“火洲的人,为何要来将军府?”
流火表情一僵,其余人也安静下来。
兖国与火洲虽没有摩擦,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对付的。北境的边军除了要与北厉对战,另一个任务,就是随时关注火洲的动态。平民百姓对此或许不怎么了解,但身为将军府的诸位,对其中的关系还是很清楚的。
时方昀驻守北境多年,与时风可是兖国整个北境最高的统率者,面对一个自火洲而来身份不明之人,由不得他不多想。
更何况,身上还有与“他”如此相似的气息……
见气氛有些僵硬,时珠珠忙上前一步打圆场,“不是说两国战事不关百姓吗?更何况大兖和火洲又没什么深仇大恨,阿昀,别总是这么多疑嘛……”
此时的时方叶已经彻底收敛了笑容,沉默地站在一边听着表姑与哥哥的对话。
他知道,哥哥在听到他与流火的关系后,是真的生气了。
他虽眼瞎,听力却绝佳。他仅凭听力就能听出一个人的情绪,更是能轻易分辨真话与谎言。即便对方伪装的再好,他也能凭借极其细微的语调差别区分出来。
流火这个义兄对他来说非同一般。多年未见,本以为哥哥会为弟弟多了个义兄而高兴,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把流火介绍给了哥哥,没想到,哥哥竟然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啊?
他失落地抿着嘴,想起来年幼时曾在祠堂偷听到的对话,心口还是不由地抽了一下。
那时他听到,哥哥与父亲对话时,亲口说过:“我不喜欢弟弟,区区一个瞎子,夺走了母亲的生命,还想得到我的爱?他凭什么!”
那一日,他一个人偷偷哭了很久。他不理解,向来温柔的哥哥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明明他也是无辜的啊?
于是他怨,怨自己无能,也气哥哥会说出那样的话。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要疏远哥哥,以后再也不要对哥哥好了。
倔犟如他,这一气,便疏远了整整六年。而理所当然的,他后悔极了。至于现在,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哥哥,”时方叶呼了口气,再次轻唤一声,面向时方昀的方向重新扬起笑脸,双手捏紧盲杖,语气显得有些紧张:“我之前为哥哥准备了一件礼物,希望哥哥能喜欢。”
招招手,很快便有一名家丁捧着个长匣子跑来,恭谨地递到时方昀面前,道:“大少爷,这是小少爷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
时珠珠也赶忙搭腔:“阿昀快打开看看?小叶子为准备这个礼物可是花了不少心神呢!”
时方昀沉默地盯着长匣子看了片刻,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时方叶,这才慢悠悠地抬起一只手,将长匣子的盖子掀开。
当看到里面躺着的东西时,他的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时方叶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期待着,“怎么样?这个礼物……哥哥、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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