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日,楔阳又举兵来犯,这回只是在饮马河对岸逡巡,为首的终于是诗野朝。
尉迟将军倒是毫不客气,直接先就让那些楔阳人见识了真正秦王弓的厉害。
傅泱只带着十几个人过了饮马河对岸,长枪一指,挑衅的看向诗野朝:“诗野朝,今日,你该偿命了!”
那些楔阳的兵停了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雪花飘在脸上,落进嘴里,傅泱毕马上就有人过来单挑,似乎在草原上,傅泱这样的人是不足以让主帅亲自出马的。
随近的奉恩抽出疾就要上前,却被尉迟端拦下来,他眯起眼睛:“这是郎君的仇,让你郎君的枪先喝点楔阳人的血。”
来人全不是傅泱的对手,这几年陇西的历练让他像鹰隼一样成长起来,他再也不是需要父兄庇护的小儿了。
诗野朝见已经损兵折将些许,骑白马的人分明来者不善,不再让人上前,只是紧握着缰绳,他沉默片刻,问向身边人:“我之前和他交过手吗?”
“不曾,今天来的人这样年轻,图门您上战场的时候他还没出世呢。”诗野朝的部下一说完,他身边的人都放肆笑起来。
诗野昭也是笑起来,“那害怕什么,区区的小将,来和我叫阵。不用跟来,这个小子,我去拿回来。”诗野朝丝毫不把傅泱放在眼里,手下抬来他的刀,他只是左手拿起,驭马而去。
傅泱就等着他跟上,须臾比在雪里撒欢的时候快了不知道多少,甩远了诗野朝的时候它还故意慢上几步,等后面的人追上来又继续跑向雪原。
雪越来越大了。
已经过了约莫两个时辰,饮马河战事正酣。
与傅泱过河的十几个亲卫同奉恩尉迟端一起诱敌深入,引着那群楔阳的兵上了桥,桥后早就埋伏了人,就等亲卫过河。
“快把战线拉开!用绊马索割了这些野人的马腿!让他们滚回河对岸去!”对岸的奉恩拿着他的疾,脸上黢黑,焦急的指挥着,“饮马河的桥!桥也拆了!全部都拆了!不许他们过来!只留主桥,只留主桥!”
“可傅将军还在对岸!一个怎么行啊?!”
有兵士顾念这没过来的傅泱,想拦下奉恩。
奉恩挣开那只手,怒斥道:“这是傅将军的令,你敢不从吗?!所有人听令!傅将军有令!只留主桥!其余的,割断桥锁!淋上火油,不许楔阳人过来半步!把楔阳人拦在饮马河对岸,违军令者,斩立决!”
烧起来的熊熊大火隔断了两岸,火上飘起黑烟,隔着火势浓烟看不清对面的形式。
奉恩心里急,但他说了要听傅将军的话的,傅将军的叮嘱他都听了,这次也必须听。他抬头看了看天,照样晴的很,和陇右的天一样晴,太阳就在筑北城正顶头上,那天道也要站在这头。
看着火线燃起来,奉恩才懈了力,突然跪在地上,疾脱了手,砸在雪上,叮咣一声,雪已经被踩的像石板子一样实了。
“天佑。”奉恩心里默默祈祷。
主桥这头站了不少兵士,手持戈矛,主桥上不再有楔阳的兵过来,尉迟端骑着马左右巡视,突然觉着那守桥的人堆里有个几个人不是正形,旁人手里都是长枪,偏有三个拿着短刀,正好又是桥锁的位置,两人正立,一人背对,正好挡严实了。
尉迟端叫了一声奉恩,奉恩从雪上捡起疾,顺着尉迟将军示意的方向朝那三人走去,见有人靠近,他仨又站紧了些,奉恩察觉不对,小跑起来。
“奉恩,侧开!”
尉迟端骑着马奔过来,关刀就举在手上,凌空一砍,两人人头落地。
三人还剩一个,他手中的短刀被吓的落了地,四下环顾了一番就要跑,刚两步身后的桥锁就暴露出来——已经被割断了一半了 。
几个兵士把人按在地上,那人刀还没脱手,转了手腕要自戕,奉恩眼疾手快,一脚踢开了刀。
尉迟端怒道:“这个人拿活的,拉下去给我审!!”
余下的人隔着火势翘首以盼。
傅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傅泱和诗野朝已经交手七八回了,傅泱身上没见血,倒是诗野朝的袍子被银灯割开三四个口子。
落下的雪花已经是清晰可见的六个角,这样的天气,草原的牛羊容易冻死。
草原人对天气敏锐使诗野朝察觉的了丝毫阴谋的味道,果真是来者不善。
这个毛头小子在引诱自己,一时间诗野朝猛然察觉,他也是个猎人,猎物是自己。
诗野朝突然想起额乐,自己若是回不去,他怕是还要和各部的老狼周旋,自己必须回楔阳去。
只是傅泱紧紧跟着诗野朝,诗野朝甩不开压,两人又追逐至了雪原上,傅泱的白马银甲连带着头上那条红抹额突然的扎眼起来。
诗野朝终于察觉到傅泱不死不休的战意,调转了马头,脸上看着毫不在意,头上的毡帽独有楔阳的风貌。
“小子,追着我到这儿?我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傅泱不等他说完,举枪前刺,“诗野朝,没有人教过你们楔阳人要记住债主的吗?”
只是诗野朝横刀挡住了。
“你是哪里来的黄毛小子?”诗野朝依旧坐在马上,左手拿着他的刀左右看了看,傅泱人力道大,竟然镇的他有些手掌疼,可他还是没有换成右手。
傅泱的头盔早已残了一个角,他干脆直取下来丢在一旁,冷风就直直的往脸上吹,原本压着的红抹额也飘起来扬在风里。
傅泱没有回答他。
可诗野朝终于凭着他那杆敢抢就认出他是谁了。
诗野朝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又高兴,胡子上沾了雪花子:“你是来替你父亲讨债的。”话毕,又道,“还有你兄长。”
傅泱依旧不说话,甚至连落在诗野朝身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浑身上下只有那条红抹额扎眼。
茫茫雪原上就剩这两个人骑着马对峙。
还在下雪,雪是冷的,可血是热的。
傅泱的全身都在沸腾。
今日是旧账,陈年旧账,他的父兄亲姊就在身后,家也在身后。
诗野朝难得心里会想遇到对手,他中意的对手,他的对手还还这么年轻。,可他也不能输,他是楔阳的脊梁,楔阳新主不过二十岁,其余各部虎视眈眈,他的主人还压不住那些恶鬼。
他也必须赢。
他像是下了决心,换右手握住了刀,像一个老猎人一样看着眼前人,小崽子而已,从来就没有猎人降服不了的畜生。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今日与你当是死战,这已经是大正的地结论,但我没有想过要回家,诗野朝,你怕了。”
诗野朝自己不知道怕是什么感觉,他的岁月里,没有怕这个字。
老猎人是老的,傅泱绷紧了全身的血肉和他周旋,把他逼下马,无论生死,面前之人不能再见一次北地如此的大雪了。
他想起父亲脸上的血,还有母亲,兄姊。
他找不到他们的玉了。
但他会找到的。
猎人和新秀,已定胜负。
突然刮起了风,雪原上的风跟刀子似的,又冷又疼。
傅泱一把抓下了那条红抹额,就那么甩在一边,他下马踏步走向前去,银灯直抵诗野昭的喉咙,道:“诗野朝!这雪没有观兴十八年那次的大,你老了,你的刀赢不过我了!”
诗野朝放开了捂住胸口的手,泄了一口气,突然地就瘫倒在雪地上,坦然道:“傅泱,你是个勇士,你的父亲兄弟也是勇士,你们北地没有孬种,你们一家的男人都是顶个好的汉子,这回是我输了,来吧。”
这头老兽没有敌过新起之秀,他知道自己不是猎人了,自己反而才是笼子里的畜生,那个刚学会自己捕猎的猎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今天都要把自己带回家去。
老兽杀了太多人了,恨之入骨的,看不入眼的,该杀的,不该杀的,诗野朝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平生第一回把刀甩在一边,起了身,腿深跪在雪地里,本来坚硬的雪块子被砸出两个坑来,他向上扬起了头,“好小子,来吧,愿上天庇佑。”
上天不会庇佑了,诗野朝野知道。
“傅将军,傅将军!”傅泱还没有刺进他的喉咙,甚至看着跪在雪上的诗野朝,心里依旧还没有波澜,雪上响起了杂乱马蹄的声音。
他微瞥了眼,一行来了三个人,倒是地上跪着的诗野朝反应大了起来。
为首的一匹阿巴嘎黑马上的人年轻,傅泱觉得他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那匹马毛色纯地像一方墨色般,奔袭在雪上,桀骜不驯。
那马上的人一身胡服让人一眼看出其身份,傅泱没有动作,站在原处。
马上的人飞奔而来,几乎是跳下马就来到傅泱身前,挡在诗野朝身前。
他说话气息不稳:“傅将军,小王深知大正国恩泽深厚,我楔阳只是受奸人蒙蔽,一时错乱,其余各部受人挑唆才进军了饮马河主部已出兵镇压,高固的人头已经拿过来了,将军复命的东西有了。 ”
随从立马上前,捧出的盒子跪呈傅泱。
“还请傅将军饶过我阿哈。”
傅泱只看向诗野朝,他眼里什么都没有了,又转而看向楔阳的王,他很年轻,那是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样貌,浅黄的眸子,里面全是焦急,厚重的狐狸毛领子也全是雪,手上也是。
傅泱觉得他是亲手割下高固头颅的。
“傅将军,这是愿两国交好的文书,还有高固的头颅,楔阳此后愿意对大正敬称祖父陛下,楔阳百年朝贡,若大正要开楔阳商道,楔阳无异议,若是将军日后来楔阳,小王贵客相待,只请将军放过我阿哈!”
傅泱感觉眉骨后整块肉都控制不住的跳动了一次。
他看见楔阳的王握住诗野朝的手对他说:“阿哈,正国早就为各国开了商道,北边只有我们楔阳不愿意相通,却又拉不下脸面来。高固这样的人背叛了生养他的的地方,又怎么不会背叛我们呢?阿哈,高固游走各部,两国交战完全凭他的口舌,这样的人唯恐天下不乱,草原上留不了这样的祸患在的,阿哈,你迷途知返了没有?”
傅泱丝毫不在意,他移了步子看面前甥舅两人的悔之晚矣,他看向那两位:“诗野朝,我的家人是不是你杀的。”
“是。”
诗野朝蓦然垂头,“那我的仇,谁来还呢?你把我父兄杀死,钉死在城门的仇谁来还呢?我母亲,姐姐,妹妹,他们的仇谁来还呢?诗野朝,你还吗?”
“可两国交战,定有死伤,傅将军!”
傅泱感受着风割在脸上,半晌才开口,“既然大王如此说,那诗野朝的命,你就捡回去吧。”
他们拿国事压在傅泱身上,他突然就觉得身上压上千斤,他马上要被压垮了。
傅泱转身:“大王说的话莫要忘了。”
这时诗野朝突然出声了:“傅将军,你请等一等。”
傅泱顿住了步子,他没转身,但须臾就站在他面前,马的瞳孔又黑又亮,像镜子一样。
“额乐,你听阿哈和你说。”诗野朝先回身道:“你长大成汉子了,我竟然还以为你是个马上摔下来就哇哇叫的孩子呢。好小子不愧阿哈这么疼你,我以后算是对我姐有交代了。你知不知道在咱们草原欠了债是要还的,用他们中原人的话说,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那将军的一家,是我杀的,我要还他的,你不要去怪任何人。额乐,你是大人了,会明白的。你来前已经平定了各部,已经有大王的样子了,我就不担心了,你说得对,只有楔阳不与正国往来,固步自封,或许光明正大的开商道对两边才都好,你做的很对。额乐,你是楔阳的王,今后的草原是你的天地,别做一头只会冲撞的狮子,别像我一样。””
话毕,诗野朝转过身,走向傅泱,“傅将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规矩我知道的,来吧。”
他重新跪在傅泱面前,眼睛直直的盯着枪尖,“你的父亲是我见过最勇猛的人,若是同是一国之人,说不定会是朋友,我来偿命。”
“将军回来了!”
失踪人口回归。
emmm,傅泱杀了诗野朝是容易又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试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