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赔钱货，你爹的贡品都敢吃，真是和你那个占着草窝下不出蛋来的克夫亲娘一样没有规矩。”
王菊花此时恢复了些许精气神，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化悲戚为怒火，迁怒起几个瘦弱不堪的孙女。
老大的焦黄的头发被她粗糙皲裂的手一把拽住，疼得直抽气，声音如泣。
“奶，真不是我，是驴蛋偷拿的，疼疼疼——奶，真不是我。呜呜——”
驴蛋躲在王菊花身后得意地朝着老大扮着鬼脸，嘴边的油渍清晰可见，一副就是我，你又奈我何的贱模样。
王菊花视若无睹，仍没有丢手撒开老大，老大细细蜡黄的胳膊根本无法挣脱，泪珠洇湿她瘦脱相的小脸。
王菊花还在撒气，“就是你，一点老大的样子都没有，拿就拿了，还诬赖你弟弟，真是贱人生的贱痞子！今天我非要好好治治你！”
旁边的“好心”大娘看不过眼，不停朝老大使眼色，“这小丫头，拿就拿了，就别赖你弟弟了，赶紧给你奶认个错，看把你奶这气的，气坏了身子可怎得是好。”
王菊花心疼不已，大郎去了，两个儿媳不知野哪里去了，操持这些丧葬的物件，哪样不是钱财，可气的是刚才去找，发现藏柜子里的那一吊钱也不见了踪影。
“说！我屋里那一吊钱是不是也是你拿的！”
院子里人群杂乱不堪，无一人替她辩白，其余的几个妹妹早就吓白了脸躲在角落，连眼都不敢抬，生而为女，她们生来就仿佛有了大罪。
老大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在嗫嚅：“真不是我，真不是我。”
许芊芊和朱倩在屋内隐约听到些动静，出屋子来看。
打眼看去，许芊芊立刻火冒三丈！
“那个老登，把你那臭猪手给我撒开！”
这是什么老东西！本来还有一丝可怜她儿子死了，没想到可怜的老东西着实让人可恨，不老实哭坟去，拿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撒气！
王菊花有些气结，不可思议地看向从旁边院子出来的两个人，“你们？老登？在叫我？”
朱倩已经默默替许芊芊递上了木棍并关上了形同虚设院子的篱笆门。
正在院外打水的陈丫抬眼看到了许芊芊和朱倩，也是怒火再起，桶子都不要了撇到一边去，雄赳赳起身要找她们辩白。
“好啊，你们俩还敢回来是吧，早上那会儿敢骂我是茄子是吧，今天谁也不能拦我，我非把她俩撕扒了！”
陈丫卷起上襦的袖子，一整个准备大干一场的大动作。
毕竟是陈狗家的家事，上次在山上被溅到一身粪水的大娘大婶们这次是自主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无一人上前的，众人甚至开始暗地里替她们攒劲。
村里天天不是种地就是做活，无聊乏味得紧，有人已经掏出来去岁晒的葵花籽，开始看这难得的消遣大戏。
“他大娘，你说这把谁能赢？”
“说不好，陈狗那闺女陈丫也虎实着呢。”说着“喀嗤”嗑了葵花籽随地大小吐。
“他大婶，给我嗑点。”说着逮手去抓了一把葵花籽加入看戏阵营，“要我看呐，还是他家那二郎媳子能行，陈丫不能够打得过她。”
“我还是看好陈丫，他大娘，来赌一把的，我押仨鸡蛋。”
“赌就赌，他大婶，我押二郎媳子四个鸡蛋。”
王菊花已经撒了手，陈丫也已就位，其他人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见风后撤到最佳观戏场地，就等着“场内”开演了。
正待这时，陈三跑来过来，“娘！时候到了，兄长要上山去了。”
陈三推开了篱笆门，看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情形，陈三又关上了门，“奇怪！人都去哪了？娘！反正女子也不能上山下葬，我们就先去啦。”说着如泥鳅一般“丝滑”逃窜开是非之地。
随着一声“起棺！”院外吹打哭叫声起。
“大哥一路走好！”
来不及准备的稀疏纸钱撒上了天。
院内，王菊花率先沉不住气，“破防”了，直指院内看起来最弱的朱倩：“都是你！你这个丧门星，下不出蛋来，还把自己夫君克死的小蹄子！我今天就要替大郎报仇！”说着就要朝朱倩身上扑过去。
朱倩一个闪身避了过去，许芊芊不愿意了，“好呀，你这欺软怕硬的老登，还想欺负我姐妹，今天我也不尊老爱幼了！”
朱倩伸手一拦，眸子里满是坏水，“姐妹，别冲动，咱们也是受过素质教育的人，是不是先来讲讲道理。”
王菊花和陈丫还想上手，看到许芊芊手里的棍子又有些忌惮，这二郎媳妇还是彪悍着呢，和她过手，怕是难讨到好，但嘴里还是不饶人。
“讲道理，好呀，我王菊花最讲道理，我儿就是你这贱妇克死的——”
不待王菊花讲完，朱倩已经煞有介事咳嗽起来，不等许芊芊上前去给她拍背，已经开口，声音微高：“咱也都是庄稼村妇，乡里乡邻的，大家也知道我们家情况，谁不知我这婆母生来好命，嫁来陈家不久，她那上头婆母公爹就一命呜呼了，我那公爹也是可怜，身弱体残，现如今，我夫——咳咳咳——”
围观“吃瓜”的大娘大婶们立刻议论纷纷，有大娘已经开始宣扬起来：“我听说人老了还炯得不行的人，多半是借了儿孙的寿，那命硬之人，看精神头就能看出，你看陈狗家的那婆娘，一把年纪了，还能和媳子对垒，再看她家那大郎媳子，弱叽叽的，前些日子挖个野菜都能昏半山腰上。我看呐，这老婆子不得了，上下老小的，估摸全是被她克住了，这家人也是可怜得很。”
又有好事大婶接住话头：“他大娘，你快小声些吧，这要给那老婆子听到了，你说她克公婆，克夫克儿的，她不得上来撕烂你的嘴。”
“作孽啊，这家人摊上这种婆母真是作孽哦。”
王菊花的脸色沉得比锅底都黑，已然要发疯，“小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叫你乱说！”
陈丫也气极，“你这泼媳子，竟敢编排我娘，我今天非剥了你的皮！”
许芊芊棍子一横，俩人一个也挣脱不过，朱倩早已退后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吊钱，火上浇油，“老太太，你看这是什么，我们其实还是感激你的，驴蛋给我们妯娌俩送来时，我都不敢相信，还劝驴蛋拿回去吧，可驴蛋非哭着说不能让亲娘婶母饿死，奶奶也同意了，我这才收下的，今日怎的就成是老大偷拿的了。”
动她钱财，犹动她老命。王菊花浑浊的双眼瞪向一旁事不关己的驴蛋，驴蛋吓得都快哭出声，“奶，我没有，我啥也不知道，奶——”
朱倩眼神温柔，试图隔空安抚驴蛋，“孝顺的好孩子，不要害怕，奶奶最疼你的，没事的。”
王菊花圆目怒睁，还在辩解：“我乖孙儿不可能做这种事，他都说了他没有！”
许芊芊实在看不下去，“他嘴边的油都没擦，你都认他没偷吃，这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王菊花心中已信了大半，嘴上还是不肯相信，“他一个垂髫小儿，如何能吃下这恁多。”
朱倩率先展露震惊脸，“驴蛋你——难不成你方才给我们送去的吃食是你爹的贡品！”说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许芊芊顺势也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对朱倩佩服地五体投地。还配合朱倩，给驴蛋送去一个眼神，“蛋儿啊，你的孝心为娘领了，下次可不许了哦。”
驴蛋此刻真是害怕极了，王菊花要杀人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小孩子本就兜不住尿，此刻有水渍顺着他的小腿荫湿了地面。
“奶——我真没有！”
王菊花已经听不进去，一副“崽，我真的对你很失望”的模样大怒：“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的混账玩意！和你娘一个货色！”
许芊芊不依了，“明明是你养得好乖孙，转个弯儿还要骂到我身上，道理讲不通是吧，那咱还略懂些拳脚！”
陈丫已经充当前锋一个猛冲就想抓战斗力最弱的朱倩头发，“不许你们欺负我娘！”
许芊芊快她一步，一把薅住陈丫新梳的髻子，陈丫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娘——”王菊花一个扑身想去解救她闺女。
说时迟那时快，朱倩大喊一声：“大家见证，是她们先动得手。”扑倒在地一把将王菊花和陈丫的腿抱绑在一起。
嘴里还在凄婉嚎着：“老太太，我们做小辈的都不追究您的过错了，您这样欺蛮儿媳可怎得是好！万一误伤到您，可如何是好啊！”
那边许芊芊另一只手横起木棍掠住王菊花和陈丫的脖子，眼看两人被顶得面红耳赤。
王菊花无论怎样动弹，都被上下绑死，“撒开！撒开！你们俩毒妇快给我撒开！”
朱倩还在下面添油加火痛呼：“老太太，您别这个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老儿就饶了我们俩吧！”
场面一片混乱，“观众席”边呼声连连。远处羊肠小道上有听到动静的大娘疾步赶来，“哎呀呀呀，这怎生打起来了，都别只顾着看呀，都快伸伸手，伸伸手呀。”
说着挤进了“观众席”伸手抓了一把葵花籽放进嘴里，“错过了，错过了，你还别说，这新炒得葵花籽是真得香！”
此刻虚拟大屏上更是热闹，郭导果然不愧是末世综艺大导，山下山上两个画面分屏幕并在一起播放。
另一边披麻戴孝帽，腰系白粗布带的男子们吹吹打打，鬼哭狼嚎上了山，却因提前商量不足，棺椁埋哪里，怎么埋，挖多大的坑起了争执，推搡不休。
“埋这里是要不得，这里正对我家祖坟，他这暴死的，会冲煞我家。”
“埋这里更不行，我家来年要娶媳子，就打算在这前面起屋子。”
“三郎家的，你这坑挖得比我兄长去时挖得都大，会把我阿兄比下去，不能行啊。”
不知是谁先急了眼，一铁锹土撒向人群，抬棺的多是孔武有力的年轻田舍郎，众人将嘴里吃进的土“呸呸”之后，拿起手边铁镐、木锸等趁手工具就是一个无差别回击大动作。
更有人吃了亏或是看到自家人受了欺，抄起孝棍，木条跳进刨了一半的坑里支棱乱舞。
陈狗腿脚不便被众人撂在后边，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的槐木拐杖被哪个后生夺了去加入“战斗”。
可怜的陈狗一把年纪，山路崎岖，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杂乱不堪的景象，只能无奈在地上用双手划拉着泥石，痛哭流涕：“我的儿哇，我那命苦的大郎啊！”
众人都在激情械斗，无人理会。
陈狗继续嚎叫着：“住手！快住手呀，不要再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
虚拟屏幕前弹幕滚动不停，热度顶上新高，不断有观众涌入。
【我的亲娘，我的妈，这怎么可以这么可怜又这么好笑！】
【不行了，我下巴都要被笑掉了！】
【就没有人可怜大郎么，抬棺材的架子，棺材板板都给人卸了，也太可怜了。（狂笑表情）】
【郭导真是人才，还把两个画面拼一起，我服了！】
【难道只有我觉得朱倩好毒我好爱！古人脑子这么好用，咋就能把世界整垮了呢？让我们只能窝憋在这么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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