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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杀人

李三全十五岁那年,洋人开着一艘黑船闯进了河口,随后一路南下,狂风般地席卷了他居住的村落。

也许是他父母给他求的“护身符”灵验了,村子被洋人烧杀抢掠一空的那日,他被义兄陈麦带进京见世面,侥幸逃过一劫。

从那天起,他失了父母,成了孤儿,被这个同为孤儿的义兄收养在家中。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

一年后,两个男娃子凑合住下的狗窝迎来了一名女子。

这女子名叫眉双双,手脚麻利,把这个狗窝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懂得体恤弟弟,常常把陈麦从城里带给她的好玩意儿分他一半。

待到李三全十八岁这年,他越发明白兄长和嫂嫂待他的好,便暗暗发誓,将来要像兄长一样当个老实的农户,再娶一位像嫂嫂这样贤惠的女子,安稳度日。

可惜天公不作美,这年夏天,河口下了场大暴雨。也不知是不是皇上驾崩惊动了上天,一连七日,整个庆国黑天彻地,夹带着腥臭味的狂风咆哮着、尖叫着,活像是给他哭丧!

暴雨吓走了向庆国讨债的洋人,也吓傻了和李三全一般大的皇帝。他广贴布告,招纳修筑河堤的劳力,开出了一天五两的好价钱。

陈麦不知何故,被鬼迷了心窍,悄没声地混进了筑堤的队伍里。

眼瞧着天亮了,堤坝就要铸成了,这个老实人为了救同乡的老翁,在一个深夜,落入了那黑水之中,尸骨无存。

人没了,钱自然不会有。

小石村紧西边的茅屋里,再没有往日的生机——那个兄嫂宠惯的毛头小子搬去了牛棚,上午给公田除草,下午去镇上打零工挣钱,熬过一日算一日;那个漂亮女子也敛了笑容,整日守着后院里的菜畦暗暗出神。二人为数不多的交集,就是李三全上她家吃饭的时候。

“嫂嫂,我今日遇着个卖豆花的老翁。他说豆花是甜的,我偏不信,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李三全甩了甩斗笠上的落叶,推门而入。

“嫂嫂?”

他稔熟地把斗笠挂在门后的铁钩子上,轻唤几声,却不得回应。他估摸着嫂嫂去后院种菜了,便要去帮忙。不曾想,他放下豆花才起身,就和她撞了个满怀。

“你来了?”

他看着怀里珠圆玉润的可人儿,脸一红,忙后退几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我日日相见,怎的还羞上了?”

“嫂嫂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谁看了都要羞的。”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违心。

眉双双身量不高,胜在匀称。娃娃脸、小翘鼻,精致可爱。那一双桃花眼更是动人,扑闪扑闪的,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

当初陈麦娶亲的时候,整个小石村的人都凑到村口看热闹。

秋风瑟瑟,掀起皱巴巴的轿帘。那个穿着红衣、簪着红花的新娘子露出她羞涩的脸蛋,惹得人心里痒痒。

自打那些村民真真切切地见过眉双双之后,他们都一致认为陈麦踩了泡大的。不然怎么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呢?

“就你嘴甜!”

眉双双取下自己的围裙,隐隐地笑着。她拿起木头做的小汤匙,挑起一块雪白的豆花,粉唇微动,“呲溜”一声,那块豆花便被她吞进腹中。

“甜的。”

她又挑起一块豆花,用手接着,递到李三全嘴边:“尝尝?”

“不了不了,嫂嫂你吃吧。我还不饿……!”

李三全左右躲闪着,黢黑的脸泛起一抹羞红。

“嫂嫂,你吃。”

他总觉得,今天嫂嫂待他不同寻常。

“你尝尝。”

“嫂嫂,我真的……!”

他局促地看着应声摔在地上的豆花,大气都不敢出。

“李三全,你是不是嫌我?”眉双双把汤匙摔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别看他们平日里把我夸得跟朵花似的,一个个的,背地里不知道嫌我嫌成什么样子!”

“怎么会呢……”

李三全越说声音越小。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听见过好几次。他气不过,就冲上去和那些碎嘴子理论一番,却每次都被啐得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到后来,他也长记性了。但凡遇到这种事,他就挺直了脊背,堂而皇之地从那些碎嘴子旁边走过去。转头到没人的地方他再骂上两句,心里甭提有多痛快!

“你不嫌我?”

“麦子哥去了,我得替他照顾你。”

“李三全!”眉双双冷不丁地捧住他的脸,“你嫌不嫌我?”

他一怔,那双桃花眼盯得他心房乱颤。

“不嫌……”

“那你娶我!”

“这,这不合规矩!”

李三全臊得不行,连忙从她手里挣脱出来。

“什么规矩?狗屁规矩!”眉双双指着被夕阳照得火红的大榕树怒骂道,“那棵榕树,是为守了四十年活寡的蓉大奶奶种下的。每次我从那里过,他们都对我指指点点的。这什么意思?不就是让我学着她的样子守寡吗?”

“嫂嫂,你别听他们胡说……”

“闭嘴!”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才不要什么贞节牌坊,我就想要个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老天爷怎么总是不遂人意?”

“嫂嫂。”李三全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又碍着天理人伦,僵在了半空,“三年后,你还可以改嫁的。就说你嫌村里的男人不好,想去外面找,也是没人拦你的。”

“我为什么要等三年?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留给我这么一个烂包的家,他凭什么让我给他守寡啊?!”

眉双双梗着脖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嫂嫂要是信得过我,我这就去托人把你送出村去!你去哪儿都好,麦子哥也希望你好……!”

还没等他说完,忽觉胸口一暖——眉双双就这么扑进了他的怀里。

“嫂嫂,这不行!”

他连连拒绝,却拗不过一个失了丈夫的女子的力气,只得放任她死死箍住自己的腰。

“你麦子哥行的,你也行!”

说罢,眉双双就撵着他往里屋走,边走边解着他的衣服,动作飞快。

李三全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他紧拽着自己的衣领,奋力抵挡住眉双双的手。不知怎得,那个温软的可人儿在他眼里突然变了模样,像是厉鬼附身,面目狰狞得骇人!

他下意识钳住她的手腕,使了十分的力气将她推开。

终于!

锁住他的力气全然消失不见了。

李三全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嫂嫂,我敬你,是因为你是麦子哥的妻子,你千万别多想!”

“……”

他以为眉双双倚着桌子腿,头偏向一侧,是还在赌气,便继续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麦子哥的事委屈了自己。若是你觉得我说的可行,我现在就去找人。出了这个村,就没人认识你了。”

“……”

“嫂嫂?”

李三全试探地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他暗道不好,又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只得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地靠近眉双双的鼻尖。那喷热的气息只进不出,越来越弱,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他的指尖就只剩飕飕的寒意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三全慌乱地退至墙角,望着眉双双渐趋僵直的身体,冷汗直冒。

直到这一刻他都不敢相信,是自己这双布满薄茧的手杀了自己最后的亲人。

“不,不,她一定是晕过去了。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他努力安慰着自己,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啊!”

李三全卯足了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呐喊,哭得不能自抑。

他恨极了自己这双手!

耕地比不得麦子哥,搬货又搬不过那些人高马大的,每天除了沾着一手的污泥回来还能做什么?!就是这双什么都干不成的手,偏偏杀了人!

他试图用墙上的砖石擦去手上的血污,纵然手茧被磨得稀烂,他还是没办法彻底擦除自己杀人的痕迹。

李三全笑了,泪水混合着鼻涕沿着脖子缓缓滚到地上。

他疯了一样往门外跑,双脚却像是被绳索捆住似的,没跑两步便一个猛子栽倒在地上。

霎时间,深秋的风宛如利剑一般狠狠地刺进他的脑袋,这才堪堪把他叫醒过来。

“我杀人了……我,李三全,杀人了!”

李三全嚎哭着,目眦欲裂,也不知是为着眉双双,还是为着他自己。

他所求,不过是个安稳人生,哪怕日子苦一点都可以。可为什么老天爷总要给他使绊子?

早知道,十五岁那年,他就该听父母一声劝,不跟着陈麦去京城凑什么热闹。死在那片火海,也比现如今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强上千倍、万倍!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杀人偿命啊!”

他来来回回念叨着这四个字,咸津津的、粘腻的污泥在他口中弥散开来。他神情恍惚,就连余光里那半截蜡烛上的火苗都糊成了一团,时而跳起,时而落下,时而膨大,时而畏缩。

“呼——”

李三全眼前一黑,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进京时的见闻。

那时的他举着冰糕,被人流推着往菜市口走。莫名地,耳朵里突然传来两声咒骂。一转头,半人高的囚车长了脚,吱呀呀地从他身边挤过,里面蹲着的犯人耷拉着眼皮,似是困得不行。官兵见状,挥舞着手上的杀威棒把囚车敲得梆梆响。那犯人呲着牙,想回敬他几句,耐不住口干舌燥的,连个气音发出来都很勉强,挣扎片刻,也就作罢了。

不多时,囚车停在了远处的空场。那犯人被官兵赶上刑场,只听那坐守在棚子里的官大人叽里咕噜地念了两句官话,脑袋就咚地一声就滚落在地上。

十五岁的李三全吓得失了魂,手上的冰糕一口没吃,全化成了糖水。若不是陈麦及时把他从人堆里薅出来,又扇了他两嘴巴子,只怕他早就成二傻子了。

想到这,他后脖子一凉。

杀人,是要偿命的!

可他才十八岁,他不想就这么死掉。

他要活!

老天爷不让他活,他偏要活!

不但要活,还要活得体面!

他打定了主意,摇晃着站起身。

“这个不要,这个留着,这个不要,这个……”

李三全抓起嫂嫂给自己缝制的冬衣,愣了片刻,还是强忍着手心的疼痛将它塞进了包袱。

天还没亮,他就惶惶然地离开了小石村。

他顶着一脑袋的晨露,凭着模糊记忆往京城走。偶有几个赶着驴车进城做买卖的路过此地,见他一个人走得艰难,便停下来想载他一程。可他却如芒刺背,总觉得这是要抓他回去的囚车,连连拒绝。那些做买卖的,只当这人蠢笨,又赶着驴子吱呀呀地往城里去了。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李三全终于走到了城门口。

“腰牌。”

李三全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的官兵,打了个激灵,忙从怀里掏出腰牌,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进城做什么?”

“做,做活……”

“什么活儿?给哪家做活儿?”

他心里泛起嘀咕:上次进城可没查得这么严。

殊不知,未初时分两京巡抚要来此视察,守城军统领早就下了命令,要严查所有进出城门的人。

在官兵眼里,其他百姓要么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要么是赶着车、扛着粮食,一副苦相。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哪会有人像他这般鬼鬼祟祟?!

李三全心里发虚,一时又想不到借口,冷汗直流。

“我,我是进城谋生的,还没有主家收留我呢……”

“呦,张大哥!”

一道清亮的男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今天不行,别妨碍我办事。”

“办什么事啊?”

那人咂么着嘴,眼睛不自觉往那个官兵手里的腰牌上瞟。

“这人我同乡。”

“去你的,你那儿的人我还不知道?”

还没等李三全反应过来,那人的胳膊就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祖上是哪儿的?”

“中州李氏。”

“这不就是了!咱是同宗,说不定爹娘那辈还是兄弟姐妹呢!”

那人果断扔掉手上的瓜子皮,朝他作了个揖:“在下李善,见过兄弟。”

李三全不懂为何见了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也要作揖,心想着大概是城里的规矩,便学着他的样子拜了拜:“在下李三全,以后还得劳您多照应了。”

“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说罢,那人的胳膊又不安分地揽住他的脖子。

“张大哥,我兄弟,让过吧!”

“就数你油嘴滑舌!”

那官兵坏笑着把腰牌扔给李三全:“你小子,有福啦!”

开新书了,有一些话想要说在前头:

写这本书的初衷很简单。这几年对清末的历史很感兴趣,不仅想写一批积极变革的青年人,也想写一批被封建糟粕摧毁的青年人。后者,就是这本小说的男主。他没有完美人设,从始至终他就是愚昧自私和善良勤勉兼具的性格。他的思想一直是矛盾的,是夹缝里的人,他受着外来文化的冲击,固守着自己在这个时代维护王权的想法,又在一次次改变人生轨迹的机遇中接受着外来文化。他是个可怜人,我如是评价。所以整篇小说大概光明的部分就一点点,且看且珍惜。

望卿阅读愉快!

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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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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