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朗气清,本是个好天。还未过午,日头算不上烈,温明裳站在拐角处,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洛清河,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委实想不到能在这地方遇见这位名震四境的将军,纵然国子监有那惊鸿一眼,但那也隔着老远的距离。她曾设想过许多种再度碰见洛清河时的场景,更多的是在朝堂之上,但唯独没有这么突兀的。
她们俩满打满算也不过碰见过三次,但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在温明裳还未预料之前,这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视线里。
温明裳待站在那,竟然还有分心想着洛清河今日的衣着没怎么变,就是即便到了这大昭寺,她也还佩着刀。
大概是见她站在那没动,洛清河眸光微闪,先开了口道:“姑娘?”
声如其人,听着极润,完全不像个武将。
温明裳指尖动了动,下意识道:“我……”
洛清河一手搭在刀柄上,很耐心地看着她。
“我……本无意误入,只是匆忙间与同行人走散了。”温明裳飞快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还请问姑娘,伽蓝台如何走?”
这个谎扯得倒是也合乎情理。大昭寺素来游人众多,京城贵女家眷来祈福几乎都会来此,走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至于伽蓝台,临近今年春闱,去那挂牌子讨个口彩的士子更是多不胜数。
话说出口,温明裳才松了口气。
不然盯着人家脸看算怎么回事?
洛清河听她说完,眉梢一挑笑道:“这本不是我一人的地方,谈不上误入。姑娘若是要去伽蓝台,我正巧要往那边去,倒是可以顺路给你引路。”
说着便要迈步走过来。
温明裳侧身给她让路,她抿了下唇,犹豫了须臾又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姓?在下温颜,此番还要多谢姑娘相帮。”她没说字,反而用的是名,因着想到崔德良道那位靖安世子横插一脚是因为洛清河看过自己的策论,世子都记得住她,更何况这位正主。
温颜这个名字,除了温诗尔没人会这么喊她。
洛清河闻言侧了头,她比温明裳高了约莫小半头,往伽蓝台的方向又是向上的山路,这么侧过脸,温明裳就不得不仰起脑袋跟她对视。
“洛然。”她顿了片刻,轻声道,“谢倒不必,不过举手之劳。只是依着眼下的光景,姑娘也是来讨个春闱的彩头吗?”
温明裳抿了下唇,应声道:“嗯,讨个彩头,总归是好的。”她悄悄瞥了洛清河好几眼,忍不住在心里想,她自称洛然,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洛家虽不是没有旁支,但如今这个年纪留在京城的几乎是没有了。虽说姓洛未必就是洛氏出身,但这个姓氏,在京城太过惹人注目。
她不知洛清河这是故意的,还是从未想过隐瞒。
只是不等她细想,就听见身侧的人低笑了声,道:“确实,那便先预祝姑娘金榜题名了。”
温明裳眼神闪了闪,她思忖了须臾,试探道:“借君吉言,洛姑娘说也要往那边去,可是与我一样?我见姑娘佩着刀,莫不是也要应了今年的武举?”
大抵是没料到她还能问回来,洛清河愣了下,随即摇头道:“不是,我来访一位故友。至于佩刀,不过习惯罢了。”
“原是如此。”温明裳面上挂着笑,目光落到了她腰间的佩刀上。她曾听崔德良讲过,雁翎轻骑使长枪,重甲方佩鬼头刀,但眼下这柄佩刀显然不是边境那种令人见之骇然的鬼头钢刀,瞧着似有点像羽林的佩刀,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
这刀更细长些。约莫三尺五的直刃刀,乌木作鞘,刀柄镌着细碎的纹饰,中间坠着一颗打磨过的暗色红玉。
洛清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道:“刀是家中长辈赠的,不是惯常的样式。”
温明裳收回目光,为自己的唐突朝她抱歉地笑笑,而后道:“瞧着是极好的刀,可有名字?”
“有。”洛清河指尖刮撩过刀柄顶端。
“叫新亭。”
分开时刚过了午,向上远望依稀可见伽蓝台的石碑,但这条路上下的人都不多,冷冷清清的一条小路跟上头的纷扰徒生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洛清河在岔路口停住了脚步,春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女子垂眸时眸光温和。
“从这上去便是伽蓝台,我便不送姑娘了。”
温明裳也清楚,两个人走这一路也算作意外,她也不再纠结,索性大方地冲她一作揖,笑道:“好,有缘再会,洛姑娘。”
洛清河也跟着笑笑,略一低头算是回礼道别。
她转身往岔路口的另一头走了两步,待到身后脚步声逐渐消弭才顿住身子。
“栖谣。”
女子应声自暗处现出身形,她面容上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只道:“主子。”
洛清河看她一眼,道:“有什么话过去再说吧,宗平他们还等着。”
“是。”栖谣应了声,自觉跟在她的身后。
大昭寺内的这条路少有人知,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因着多数人来此是祈福讨彩,这条路通往的却是祭奠之所。
寺内的僧人老远瞧见人影,迎上去时低声诵了句佛号,道:“将军。”
洛清河冲他一点头,接过他手中的香烛往殿内走。她面上惯常的笑意敛下去,沉默着走到那一块无字碑前,将香烛点燃后拜了三拜。
“师父走前,曾叮嘱小僧殿中烛火不可灭,还请将军放心。”他口中的师父是这大昭寺的前住持,年前上请将住持的位置转交弟子后出门远游了,“程姑娘在后院等将军。”
“知道了,多谢小师傅。”
宗平在后院门前等着她们。
“主子可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我还想着说再晚些还不到,就出去看看呢。”
“倒算不得什么事,耽搁是因为这些日子来大昭寺的人太多,官道不好跑马。”洛清河指尖摩挲过拇指的扳指,想起适才的事情笑了声,“刚才上来时,也凑巧遇上了个有趣的姑娘。”
宗平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栖谣。
“柳家那位。”栖谣这么说着,又想着怕宗平不认识,又补了句,“不姓柳的那位。”
他恍然般哦了声,又不住挠头道:“主子遇上这位……她不是阁老的弟子吗?按理来讲不至于耽搁主子的时间才是,莫不是主子此前认得她?”
“不认得。”洛清河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但她应当认得我。”
“啊?”
洛清河道:“我昨日在国子监见过这姑娘,她应当瞧见我了,想来阁老应当也提起过……再加上这回,宗平,你会站路上撞见一个姑娘盯着人脸瞧么?”
那也得有您这张脸才是……宗平在心底腹诽了句,倒是没说出来。
“主子不认得她,如何确定她是柳家的姑娘?”
“这不是人自己说的吗?”洛清河揉了揉手腕,道,“她说的她自个儿叫‘温颜’啊。而且……”
她抬手去推门。
“我上来时见到柳文昌了。”
******
温明裳在伽蓝台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
有些事情她不大想去多想,但又不能不去想,就比如这次在大昭寺遇见洛清河的事。她上来后寻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思索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找到一件跟这件事有关的传闻。
樊城那被铁骑屠戮的三万人。
早几年前,有人说洛清河对这事心怀愧意,又或是恐怨灵作祟,让大昭寺的僧人立了碑超度。
这个传言是真是假无人可知,但今日的事情却让温明裳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传闻。
就如那一日崔德良打趣一般,那可是洛清河。
一个人可以有这样的反差吗?她说不好。但是依着崔德良的态度,她肯定也不是什么恶人,至少与朝堂上那些机关算谋者不同。
还有洛然这个名字。
“你究竟是诚心糊弄我还是在试探?”温明裳低声喃喃道。
“这也太明显了点……”
但显然这件事除了她自个儿瞎琢磨没别的法子。柳家巴不得她离洛家远点,要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又得是一顿训诫;至于崔德良,至少目前,她这位先生的意思还是先不要过多去管洛氏的事情。
暗地里牵扯太多了。
温明裳估摸着时辰,等到差不多柳文昌一行人该回去了才动身从伽蓝台下去。
柳卫见到她回来,趁着柳文昌不在惯例讥讽道:“姗姗来迟啊,该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去私会什么情郎了吧?也是,毕竟你母亲就……”
温明裳理都没理他,越过他先一步站在了马车边上。
口舌之争总归无趣。
柳卫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模样,还是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
“得意个屁!不过就是个下贱种!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话说得声音很低,若不是靠得近,本也是听不到的,可惜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话到底是落到了旁人耳朵里。
宗平皱起眉,没忍住咋舌道:“啧,这柳家的公子养的也不怎么样啊,这种辱人清誉的话是能说的?”
洛清河刚解开踏雪的马缰,闻言抿了抿唇。但很快,她的目光就转到了身侧背着药箱的姑娘身上。
女子一袭素袍,腰间还别着针囊,是惯常的医者做派。若是有熟悉她药箱上的纹样的人在场,便能认出这是药王谷的大夫。
中原有个说法叫天下名医出药王,足以佐证药王谷出身的医者自然有那分量在。药王谷常年有大夫跟去北境随军,是以跟洛家人相熟也不奇怪。这位姑娘便是先前僧人说在后院等着的那位,名作程秋白,是现今药王谷谷主的亲传弟子之一。
洛清河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盯着马车边的温明裳,开口道:“程姑娘?”
程秋白眉头微皱,等到马车离去才收回目光,“你们适才说,那姑娘和那些人是一家的?”
宗平满脸疑惑,道:“是啊。”
“一家的……”她垂下眸,低声喃喃道。
洛清河眼神一动,正色道:“程姑娘是觉着,有什么不妥吗?”
“气血虚浮,寒气淤积。”程秋白淡淡道,“再加上先天不足之兆,那姑娘身子骨不会太好。”
“嗐……”宗平长出了口气,“就这?我的姑娘哟,您这大喘气的,搞得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将军您也是,人家一个半道接回来的,身子骨不好不是可正常嘛?”
洛清河却没理他,她眼神沉下来一点,道:“仅此而已?”
程秋白抬眸跟她对视了一眼。
“大概仅此而已。”
大概就是另一种阴差阳错都说的是真名x
新亭是类似唐刀的样式。
就再说说身高吧,小温165,清河173。
所以不是小温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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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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