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川开着车转了几天,在腊月二十八赶到了确山县内。
二十八,把面发,当地人开始蒸起各色的馍。
各式各样的大馍、枣馍、花馍,还少不了蒸上菜包和豆包,谐音“财宝”“都饱”求个喜气。
闻着发面蒸熟的热气,看着大家喜笑颜开地端着馍馍来回,互相问候着“恁家蒸齐了没”,看各家早已经置备粘贴好的窗花,听着店铺里放起《恭喜发财》的旋律,这“年味儿”也就渐渐起来了。
要说这年味儿到底是什么,周遥川只依稀记得小时候让放炮,屋外的二踢脚窜天猴接连不断地响着。那时候他放炮最怕大风天,再把花炮吹倒了,简直是对着自己开炮。
还有家里头围着春晚节目吃饺子,各家各户都是团团圆圆的小热闹。
而过年那几天,却也是北京城里最清净的几天。
店铺纷纷关门放假,一夜过去,只剩下满街的炮仗皮儿等着环卫工人一车一车地清扫。
偶尔还有几场火灾、鞭炮伤人事件上了新闻。
除此之外就是庙会,地坛龙潭那都是老字号,舞龙舞狮的,卖烤串糖葫芦的,卖灯笼风车的……也就小时候那阵觉得有点意思。
到了广州之后,多了个去白鹅潭“睇烟花”的乐趣,在沿江路上牵着父母,仰头看着烟花在江面上徐徐炸开……
当然了,谁也没想过,这里的烟花汇演自此停了十二年——听说在今年又恢复了。
周遥川按着沈逝水发的定位来到一家快捷酒店,终于又见到了他,还有“人间流浪”精神满满的各位。
“欢迎!周老师都快成我们常驻嘉宾了,还那么客气!”马亮笑着把人迎进屋子,帮忙拿着大兜的小零嘴,顺手摸出一个揣进兜里。
“周老师您这一走他就丢了魂儿!”不等周遥川说话,艾征天立刻指着沈逝水控诉起来,“净拍一些抽象难剪辑的画面,我要哭了!”
“是这样吗?”周遥川看着沈逝水笑。
沈逝水耸耸肩,“这就叫艺术,一些与思念有关的艺术。”
他就这么当众说出来了,也不知道除了马亮,其他人能不能领会,这个“思念”已经不是友情的层面。
周遥川读出他目光里的欣喜与隐忍——他这时想来一个拥抱,或许不止是轻而暖的,而是炽烈的。但他按捺住了这份冲动,只是在众人面前耸耸肩,伸出手彼此握住了几秒钟。
足够了。
马亮呵着被购物袋勒得有些疼的双手,和周遥川介绍道:“我们都联系好了,表演是在大年初一晚上。所以今天、明天、后天,咱们在这里只管放个假,也不顶着风去远处逛,真正过个春节,咱们也算是团团圆圆。”
“我也很久没过团圆的春节了。能和大家一起,我很高兴。”周遥川诚恳道。
确实,离家之后的年年春节,他要么一个人,要么是在校期间,就和没回家教职工们一起吃饺子……哦,支教那年是在贵州和孩子们一起过的。回到北京工作之后,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没想到去年出走之后,还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共度新春佳节,社会性动物的本能让他的心里暖洋洋的。
“周老师,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明天去赶集,看再置办点儿什么年货。”
“得嘞,都听您的。”
他语气轻快了不少,不禁又对上沈逝水的视线,眨了眨眼。
沈逝水看眼时间,边说边往前走,“我去帮周老师收拾收拾,咱们半个小时之后出发吧。吃饭的地方我也定好了。”
路过周遥川的时候,还轻轻伸出胳膊,揽了一下。
“好,那谢谢暗潮老师,咱们等会儿见。”
“周老师跟我就别客气了呗。”沈逝水喜气洋洋道,趁着他不注意,和他勾上了指尖。
呀,还是带着点儿凉呢。
两个人的步伐快了些,眼睛偷瞟着各处,倒像是背着老师同学,偷偷摸摸的,想要去没人的地方幽会的小情侣。
明明已经是奔三的人了。
在上一段无法称之为恋情的关系中,却从未感受过对方的小心谨慎。只有粗暴的,在外人眼中像是“兄弟情”,却极具威胁性的接触。
“沈先生,不用跑得那么急。”
酒店本身不大,跑个三两步就到了走廊的另一端。他们干脆拉开楼梯间的门躲进去,环顾无人,这才相视而笑。
“这不是怕他们追过来嘛。”沈逝水失笑,“周先生,我可以稍稍抱一下你吗?”
周遥川倒是主动,展开双臂向前一步,胳膊像是要挂在沈逝水身上似的。
“我想你了。”
屏幕上的文字带来的冲击力可没有耳边的声音,身上的重量来得强大。
沈逝水的脑子忽然间空白,耳边盘旋着“想你了”,手也不由自主地抱紧身前的人。
热乎乎的气体扑在颈侧,他的心已分不清是在猛跳,亦或是和逻辑一样陷入停滞。
良久,他的眼皮微微眨动。
“周先生……”沈逝水稍松了些手,怕太过用力把他压坏似的,“我也想你。突然这么主动……我……有点不太适应。”
“吕老师说,有时候就要靠着一腔热血。就像是……我想你了,我很想念彼此拥抱的时刻,让人安心。”
是安心的感觉吗?
沈逝水努力平复着呼吸。
冰川融水并非总是春水般的涓涓细流。被炽热的风一吹,便融化成奔腾的江流,差点把沈逝水淹得人仰马翻。
说出这些话的周遥川也稍稍把头埋了下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打字和当面说总归是不一样的。
在一片充满了扑通扑通的安静中,沈逝水的手轻轻动了。
指尖拂过周遥川额角的碎发,温柔而缓慢地描摹着,勾勒过他的耳廓,他的下颌,他的颈侧。
四目相对。
周遥川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忽而产生难以描述的悸动,令他赧然不已,渐渐收回手,局促地放回身侧。
沈逝水便放开手,先开了口。
“周老师,我思想又不纯洁了,抱歉。我去车上帮您拿行李吧,也吹吹风,冷静一下。”
周遥川闷闷地应声,强行压出想说出那句话的冲动,转身向下走去,带他走向自己的车。
“那一刻,我想吻你。”
身后却传来了自己的心声。
“但我想……周老师还没有准备好吧。我也不能太心急,让周老师难受。”
周遥川猛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深深地看向沈逝水,似乎是咬了咬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来到楼梯拐弯处的平地。
“想要的话,就试一试吧。”周遥川不知道自己的脸会不会红得要命,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我们明明想到一起去了,却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因为我们都太小心翼翼。
可是事情并非会像你我想得那么糟糕。
我的余光跟随着你的手,你的每一个动作我都能识别得清清楚楚。
我想试试。
周遥川抿着唇,目光炯炯地看向兀自怔住的沈逝水。
“沈先生,是你的话,我想……是可以的。”
沈逝水的笑意倏忽浮现,他轻托住他的脸颊,凝视良久,拇指上下游移,似乎是不知道从哪里下嘴似的。
干干净净的额头,软软弹弹的婴儿肥,稍稍挂了汗的鼻尖,还有那微张着果冻似的嘴唇……都很让人眼馋。
终于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蜻蜓点水地嘬了一口。
“周先生,我想再等等您。”
周遥川垂着的眸子没有动,只是伸手攥住了沈逝水的冲锋衣,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
“我明白……沈先生是这样的。谢谢。”
他重新仰起头,方才惶然的神色又恢复了平日的亲切与冷静。
但沈逝水知道,周遥川并不是失望,而是找到了缓冲的机会,这样倒离他又近了些。
周遥川带他到车上,把背包和其他的物资拿到酒店房间中。
“我们晚上去吃什么?”
“吃这里的馍,这里的黑猪肉,这里的凉粉,少不了特色大菜,让周老师有机会吃到大份儿的。”沈逝水的粲然笑意还是那么明亮。
沈逝水定了个大包间,仍旧是随身带着相机,时不时把这顿重逢宴席的场面记录下来。
最具特色的胡辣汤,松软可口的汝南鸡肉丸,鲜嫩喷香的信阳焖罐肉,新鲜清淡的清蒸花鲢,劲道爽滑的铁豌豆凉粉,花样纷繁的馍馍,还有些实在令人眼花缭乱,记不住菜名的,摆了满满一桌,还真有些团圆饭的模样。
马亮爱喝这胡辣汤,喝了三五碗也不够,额头冒出细汗,只穿着件短袖,揪着领口扇风。
等沈逝水拍完落座,周遥川也举起手机,给他拍了几张。
“合该如此,摄影师给大家拍照,周老师也给摄影师拍照。”马亮哈着气,美美地看着他俩,暗中做着CP粉头。
艾征天不语,只是一味地暗中拍照,拍了不少“吃饭ing”的沈老板,张着嘴的,嘬筷子的,边吃边瞟人的,各个都是令人捧腹的表情包。
“我肖像权很贵,要收费的啊。”沈逝水眼睛贼着呢,忍了他几次,忍不住提醒他。
“网友最喜欢看这些了!沈老板偶尔出卖一下色相嘛。”
“你可别公报私仇。”沈逝水嘟囔着,到底没有阻止他。这年头,靠脸赚钱的多了去了,卖表情包也不丢人,能把工作室做强也值得。
大不了多一群赛博老婆,反正他可不承认,毕竟他这辈子只该有一个老婆。
如果周老师愿意。
沈逝水侧过脸,和周遥川心有灵犀般,将视线投向彼此。
“我去这CP感……可惜不是娱乐圈,否则炒CP绝对能爆!”艾征天小声嘀咕,对面听不见,旁边的马亮倒听清了。
“可以炒啊。毕竟沈老板是周老师头号铁粉,不炒都对不起他们绝配!”
马亮说得很小声,艾征天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亮哥说得对!我回头发表情包就发个含情脉脉!”
沈逝水还没回过味儿来,自然也没察觉他俩的对话,犹然品味刚才那真正含情脉脉却又简短的对视。
要是再久一点,要是没有别人,自己是不是真的会亲上去?或许吧,等这样的机会到了,等周老师给自己开出条门缝,这件事总是会做的。
*参考《河南人过年蒸馍的花样可真多 有些你可能都没见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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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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