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昭不信这些,就算这世上有鬼,也不如有的人坏,他不以为意:“先去管婆子家看看吧,他家是源头。”
管杨嘱咐:“马上就到他家了,你们待会儿气势一定要足,我就吃亏在这点上,人太老实了就会被人欺负,一会儿管他什么儿子女婿丈母娘,别跟他们瞎掰扯,跟这些不讲理的人掰扯不清......”
罗罗抢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管哥你放心,我哥俩可不是好惹的。咱一会就主打巫师,只要把巫师给套住了,他们那家人也不好乱说什么。”
管杨不住地点头:“对,就是这个理儿,咱就主打巫师,巫师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这小子脑子倒是灵光,就是爱冲动,蒋昭嘱咐他:“罗罗,一会你可要压住性子,不要冲动,他们人多,要记住,咱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吵架的。”
罗罗鼓了鼓嘴:“哦哦哦,知道了。”
管杨现在觉得踏实多了,这下子他可是多了两个帮手,就算要吵架,也得是他冲出去,把他们骂个狗血喷头。
罗罗还没走进院子,一股混杂着粪臭、腐烂草料和湿土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几只鸡正在啄食地上的谷糠,有生人来也不怕,仍然悠悠地散着步,破旧的鸡圈斜倚在院墙边,木条参差不齐,缝隙间塞着稻草。另一侧的猪圈里,两头黑猪探出头来,喉咙里叫着要吃食。
正屋是一间土砖房,墙面斑驳,屋檐下挂着几串腊肉和干瘪的辣椒,随风轻轻摇晃着。
屋子里一个老头正好转过了头,隔着脏兮兮的玻璃跟他四目相对。
那双浑浊的眼睛飘荡在烟雾中,更显得毫无生气,深陷的眼窝和蜡黄的脸色让他极为不适,想到这院里还有一具尸体,谁知道那尸体的味道是不是也飘进了他鼻子,钻入体内,越想越难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蒋昭显然也不太舒服,但他觉得屋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院子对他们来说脏乱臭,但对那些人而言是他们的家,他不好当面表现出来,强忍着不适,跟在管杨后面。
好在进了屋之后,尽管乌烟瘴气,好歹算是换了口气。
罗罗依然嫌弃地拿手扇风,小声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聚着抽鸦片呢。”
屋内除了两个抽旱烟的老头,还坐着三个男人。
大儿子面容粗犷,下巴上的胡茬杂乱地冒着,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叼着根烟,眼神阴郁。
二儿子个子瘦小,眉眼间透着精明,一双三角眼不停地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女婿倒是人高马大,一身地摊货的名牌运动服,坐姿散漫地靠在墙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管杨简单介绍了两人,说是药材公司的大老板,专程从西安过来处理这件事,三个年轻点的男人看了他们一眼,满眼嫌弃与蔑视,也带着一丝嫉妒恨。
蒋昭心里有了数,这就是管杨提到的两个儿子和女婿,坐在窗前抽烟的那个老人是巫师,另一个是管婆子的丈夫,里面还有一间房。
电视机里的夸张广告不合时宜地传出:喝上壹神通,效果就是一个字:快!一次喝一口,从头到脚都好受,全身上下都舒服。一副药喝下去,一身疾病全根除!
从里屋出来一个女人,是管婆子的女儿,看着三十岁出头,一身素色布衣,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睛哭得红肿,她倒了三杯茶水,招呼他们坐下说话,然后就退回里屋了。
蒋昭面向管老头,话语里平淡带着礼貌:“管大爷,我来的路上听说您在山里采药都三四十年了,您这是真正的专家啊,不光懂得辨认药材,还懂季节和地势,这些经验是我们这些年轻人上十年学都学不来的。”
他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我们药厂最近正在筹建采摘基地,准备扩大规模。说实话,我年纪轻轻地当了个小老板,那都是托我爷爷的福,我爷爷跟您年纪差不多,也是从小就上山下山采药,但他的身子可不一定比您硬朗。现在找个懂行的老师傅不容易,您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厂子里带带徒弟。”
他目光扫过那三个男人:“这三个是您的儿子女婿,想必也多少懂些药材。我们厂急缺人手,三位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帮小弟应个急,工资待遇都不会差的。”
这番话既给足了管老头面子,又给那几个人画了张空饼,仿佛真的只是来求合作、招人手、给赔偿的,丝毫没有提及管婆子。
他提到工资待遇的时候,明显察觉到那三个男人都有反应。
管老头一声不吭走进里屋,语带怒意:“我老婆子都被药害死了,还带个屁的徒弟。”
罗罗给管杨使了个眼色,管杨一脸茫然,他俩刚认识,谁知道他挤眉弄眼的是什么意思,罗罗只好开口:“三位大哥,管爷爷年纪大了,不喜欢抛头露手,虽然我们也很惋惜这么一位人才,但是老人家确实该在家享享清福,抱抱孙子孙女。但您三位是管爷爷的亲传儿子,去厂里带带徒弟也一定不成问题,工资么......”
他故意停顿,看那三人的反应,老大刚掏出烟塞进嘴里,拿打火机的手停在桌边等他继续说,哪知等了几秒都没听到后话,他抓起打火机“咔哒”一声,转头盯着罗罗,罗罗对上他的眼神嘿嘿笑:“我就是个小助理,开多少工资得问我老板跟他爷爷。”
老二横眼一歪:“笑话,狗眼看人低,以为我们都没工作吗?谁稀罕你们那破工厂,说不定又是在死人堆上建起来的,真不嫌晦气。”
管杨正欲开口理论,蒋昭手指轻点桌面止住他的话头,语气里带着歉意:“真对不起,是我们年纪轻不懂事,现在谈工作确实不合适,管婆婆不幸去世,我们这趟专程过来就是看望她老人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我们也好当面去拜一拜。”
老大脸色一变,指着他鼻子大骂:“人都死了,哪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罗罗转头看着里屋,也不知道管婆子在不在里面躺着,在的话,得做个心理准备。
老大一把推开他:“我妹妹在里面,瞎看什么呢你?”
管杨朝里屋说话,带着商量的口气:“管爷,这两位老板昨晚上刚到云南,今天一大早就赶到咱村子里了,很多事不清楚,有什么话说得不合适,您老别跟这两个小毛孩计较。”
“村子里那些不懂药的人瞎起哄,非说是药害死了人,您是最懂药材的,那些药都是平日里最常见的,怎么可能有毒嘛。咱都是靠着药材做生意养家糊口的人,这要是再乱传下去,我们都活不成啊。”
老二听他前半段话还算是入耳,后半段就听不下去了,插嘴道:“老杨,我妈都死了,你还在这帮着外人说话,张口闭嘴钱钱钱的,我看你做了几年生意,良心早黑透了。”
这种话管杨早听了不下十遍,只左耳进右耳出,继续说:“你们说那药毒死了人,那总得让人看个明白吧,不清不楚的,全凭你们一张嘴,谁信哪?”
罗罗说:“就是,这全世界每天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难不成个个都栽赃陷害我们,我们都认吗?”
老大气得脸红脖子粗:“谁栽赃陷害你们,我妈五十多了,身体一直硬朗,刚调到那片山区没几天就出事了,要不是吃了那三七......”
罗罗不耐烦地打断他:“真是可笑,难不成你妈那两天什么都没吃,只把药当饭吃吗?你都说了是那片山区了,山区大得很,你怎么就断定是药有问题,而且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你妈有事呢?你要是不服咱报警呗,让警察过来看看怎么说。”
老大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大哥,别说了,人家城里的大老板能说会道,有权有势,哪是我们这些小百姓能惹得起的。”女婿把老大拉进里屋,老二也跟着进去,一家人低声商量着什么。
罗罗腹诽:“自称百姓真是脏了百姓这个词,你们简直就是刁民。”
过了会,管老头出来,领着几人去了隔壁房间,一开房门,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比院子外头都冷,蒋昭也下意识抬手捂住鼻子。
炕上铺着白布,管婆子的尸体横躺在上面,一块发黄的白布盖在身上,窗外忽然响起乌鸦的叫声,那凄厉的嘶鸣仿佛穿透了玻璃,在这阴暗的房间里回荡。
管老头哆嗦着手揭开布,尸体僵直,皮肤浮肿发青紫,五官扭曲变形,眼眶深陷,眼球却微微突出,发紫的舌头从齿缝间弹出,仿佛要说些什么。
管老头把袖管往上卷了卷,胳膊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紫色斑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一样。最骇人的是脖子上那道深深的勒痕,周围的血管凸起,如同树根般扭曲蔓延。
老大突然开口:“看清了吧?”
管杨咽了咽口水,指着尸体的脖子,声音有些结巴:“这...这明显是被人勒...死的吧?”
管老头把袖管放下,声音苍老而低沉:“差不多两年前,你刘根叔他婆娘也是这样死的,一模一样,你还觉得那药没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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