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此日代表新一年的开始,代表着天子秉国又增加了一年,也代表本朝国祚又延续了一年,皇帝会在这一日接受臣子们的朝拜,也会在这一日做出对新的一年的训示,告诉他的臣子们,他们的皇帝仍神精体健,他仍可以继续有力的统治这个国家。
皇后仍是撑着身体来了,问过太医后,在得知只要不过度劳累应当无碍后她立即拒绝了皇帝让她在后宫休息的建议,据她所知民间多的是临盆前还在劳作的妇人,她怀孕还不到五个月,不至于这么娇弱,一碰就倒。
日出时,昨晚没喝多少酒的皇帝已经起身,沐浴后,由内侍服侍他穿好冠冕,得知皇后已候在甘露殿外,他有些讶异。
等到他见到皇后时,她一身朝服礼冠早已穿戴整齐,他不免心疼“梓潼何必如此,当要爱惜自身,况你腹中还怀着孩儿”
“妾谢过陛下爱怜,然妾乃皇后,自陛下授予妾册宝起,妾便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个称职的皇后,年岁虽久,不敢或忘。”皇后不卑不亢的答道。
皇帝细细品味她的话,似有倔强,也有独属于她的骄傲,没奈何,皇帝好声宽慰了几句,然后执着她的手坐上御辇,前往太常寺。
来到太常寺,早有太常礼院的礼官备好了太牢和祭文,先对着昊天上帝的神像拈香敬拜,然后展开长达近四百字的四六骈体祭文抑扬顿挫的诵读,待读到最后四个字“伏惟尚飨”时,帝后二人已经跪下。
礼官此时恭敬的将祭文点燃丢入神像旁的大鼎中,再从身边辅官的手里接过酒盘,盘中有三爵酒,皇帝左手先拿起第一爵酒,举杯朝面前神像示意后轻轻倒在神像前的玉尊里,第二爵酒由皇后拿起效仿皇帝刚才的举动再倒入玉尊里,第三爵爵则是仍由皇帝拿起重复先前动作。
再由礼官主持,帝后二人朝着昊天上帝行三跪九叩大礼,行礼完毕后再命人将准备好的锦帛等祭品放入鼎中焚烧,等到祭品焚烧殆尽后帝后二人回身登上御辇,前往太极殿。
太极殿内早已设好了座席,三品及以上的文官位于面朝皇帝的右侧,面朝皇帝的左侧是一些空有爵位无有实职的人,这些人是前朝皇室后裔,他们都是“国宾”爵位最低也是侯爵。三品及以上的武官位于这些人的外侧,且略微靠后。
外地来的各州府都督、刺史分别在三品及以上文武官的左右两侧,当然,也是官越大,排位越靠前;文官四品、五品的位于主区域的右侧,六品以下的在角落里,给人感觉就是个补位置用的。
各藩属国的使节正对着皇帝,分东南西北方向来客,分别在文武三品以上高官之后;能进到太极殿的还有一批很关键的人物,就是皇室宗亲,排在最后一排,乐康的位置较为靠前。
还有一些人在太极殿里就没有位置了,叫门外位,但这也算是参加大朝会了。
皇帝和皇后来到太极殿时,殿外早已站了许多人,倒不是帝后二人来晚了,而是有的大臣急于向皇帝表现自己,做出一副恭谨勤勉的样子,是出于真心还是虚情假意那就不知道了。
随着二人进殿,在上首坐定后,再由尚书令王玄正率领群臣与宗室皇亲向二人行礼;由鸿胪寺卿领着各藩属国使节向帝后行礼,御案前,由符宝郎手捧象征着天子权力的传国玉玺,缓步放于御案之上。
连续跪拜后,王玄正起身再拱手道:“元正首祚,景福惟新,臣王玄正,伏惟皇帝陛下与天同休。”
下面诸臣也跟着把这句话念一遍,不过中间的名字要换成自己的,千人异口同声,如同唱名般大声念诵这句话,那场面可以说是震撼,一个比一个大声,不如此,无法表达自己对君上的敬意。
皇帝在上首回应“履新之吉,与公等同之。”
仍由王玄正领头,朝皇后拱手道:“元正令节,万物咸新,臣王玄正,伏惟皇后殿下与地同齐。”
下面诸臣仍跟着重复先前话语。
皇后在上首回应“履新之庆,与卿等同之。”
之后王玄正再领着诸臣再跪,众臣山呼万岁后,又起身,又再拜。
接着就是各州郡镇守官员和各藩属国使节进献贡物之时——多是些当地特产。
如林邑国进献的砗磲、珍珠;六诏诸部进献的茶叶、人参;西域各国进献的香料、宝石、天马;西蕃进献的骆驼、黄金;东瀛国献上的仪刀等。
再就是各地报上来的祥瑞了,有的祥瑞虽说有些夸张,但还不至于出现用贴了金箔的肥猪冒充麒麟那等荒唐事,但有的祥瑞还是让人觉得荒谬。
什么伴着七彩霞光降生的神鹿——帝后二人只是看见了一只毛色不纯的麋鹿;什么头上长角,通体金黄的鲤鱼,据说这鲤鱼是从雒河里被渔民打捞起来的——皇帝只看到了一只头上有着略微凸起,全身肥壮的不像样的怪物。
皇帝嘴角颤了颤,皇后强忍着作呕的冲动,这确定不是吃错了东西吗?
足足二十多个祥瑞,能入眼的没几个。
罢了,从今年起停了下面人的祥瑞,不然眼睛受不住。
接下来户部尚书夏伯钊开口了,说他要拿走各州郡的贡品;礼部尚书言思忠也跟着开口说各藩属国的贡物由他拿走。皇帝在上首称“可”,再由内侍走下来转达圣意,由原来进献贡物的人再把东西抬走。
还是王玄正领头,带领群臣再拜,拜完后由他说礼毕,帝后二人走下御座,坐上御辇被人从东边门抬出去,其他参会人员也按次序离开。
臣子们可先去光禄寺宴席,而帝后二人则率后宫诸妃、皇子、公主、宗室,去京城西郊的校场检阅禁军。
御辇上,皇后很小声的抽了一口气,似是肚子有些疼痛,虽然很小声,但皇帝还是敏锐的发现了。
“可是身子有些不适”皇帝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妾无碍,只是有些累了。”皇后忍下身上的不适,回以皇帝一个得体的笑容。
“那便好”皇帝命内侍让御辇走慢些,眉宇间的担心并未散去。
京城西郊对禁军的检阅持续了近三个时辰。
帝后二人在这三个时辰间要做的事不限于观看禁军的军阵,对每位禁军将领的口头勉励、实物奖励,对一些军中后进的口头嘉奖,还有对所有兵士的每人四吊钱、三匹绢、两件冬衣的赏赐。
看着一箱箱的钱和衣绢被数百个内侍和宫女从车上抬下来,京郊数万禁军的眼睛都红了,也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大喊了一声“天子万岁!”
众人如梦初醒,全都有样学样,于是乎此起彼伏的“天子”、“陛下”、“万岁”等字眼响彻高台上诸人耳边,皇帝身后的几位嫔妃和公主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在将领的强硬威势之下,终于止住了闹哄哄的局面,兵士们有序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赏赐,当着皇帝的面,无人敢重复领取。
直到赏赐发的差不多了,帝后才在数万禁军的跪拜下离开了京郊。
………
光禄寺的宴席其实早已开始,群臣皆已入座,因为皇家众人还在京郊,估计还要等几个时辰,于是早来的人坐在席上与人喝酒闲聊,没来的总会在皇帝来之前赶到。
席间之人只是不停喝酒,菜是都不怎么动的,因为味道不行。每次宴席上的菜从开宴到散席有大半都原封不动,这些一般都赏给宫里的内侍宫女加餐了。
过了一会,皇帝终于携皇后来了光禄寺,此时群臣起身,躬身拱手,帝后二人在上首坐定,这时由光禄寺卿带领,群臣举杯向皇帝敬酒:“元正启祚,万汇发生,岁初麟德,嘉昌寿明,臣不胜庆忭,谨上千万岁寿。”
帝后二人共同举杯答曰:“举公等觞”。
群臣再拜,三呼万岁,接着就是各藩属国使节近前来跪拜祝酒,皇帝举杯点头回应,皇后也以茶代酒举杯回应。
席间众人一时间传杯送盏,有的官员甚至私下里玩起了划拳,声音大到都有礼官出言提醒,提醒完还不忘转头看着上首,但帝后二人只是用万年不变的微笑加以回应。
乐康表情抽搐,心里为那个大声喧哗的官员捏了把汗,夹了快鱼肉放进嘴里,刚想咀嚼,就见几位眼熟官员端着酒杯来自己这敬酒,他赶忙起身举杯回敬。
当乐康分毫不差的说出了这几人的名字和官职时,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除了意外还有喜悦,本指望来平凉郡公这混个脸熟,没想到他居然认识自己,这怎能不让人受宠若惊。
乐康与这几人从时政谈到玄理,从玄理聊到风月,期间每人灌了不知多少杯酒,到最后有一人实在喝不下去了,这才与其他人一起跟乐康行礼告辞,相互搀扶着跟别人敬酒去了。
乐康此时头脑无比清醒,他这边上的酒是甜浆,醉不倒人,这是他早跟光禄寺说好的,他不想散宴后醉醺醺的回府。
他刚坐下,筷子都没来得及伸出去夹菜,迎面走来了一位他最不想打交道却不得不打交道的人。
“饮勝”大皇子走到进前酒杯示意。
“饮勝”乐康同样举杯回应。
大皇子见他这般不咸不淡的,全然没有刚才与那几个官员喝酒时的热情,心里不爽,所以接下来开口就是一个暴击。
“你怎么不去跟六叔敬杯酒啊?”大皇子状似无意的轻声开口。
没错,乐康的父亲、陛下的六弟,安平郡王今天也来大朝会了,带着大儿子一起来的,偏就坐在乐康近旁,跟他只隔了两个位子。
乐康举筷子的手一顿,接着抬起故作迷离的双目望向大皇子“大殿下能否再说一遍,酒喝多了没听清。”
大皇子尴尬且羞恼的看着面前醉醺醺的乐康,不知为何,他没有继续复述刚才的问题,只是喝下杯中酒就走开了。
在他走后,乐康的眼眸一瞬间变得清明,只是多了一层阴霾。
日夕时分,宴席结束,众人各自回府,帝后乘辇归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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