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走到冰床边,解开系带,两指运起灵力隔空将那寒魄抬起,令其悬到男子的锁骨正上方,而后轻轻掀开了咽喉根部蒙着的那薄薄白纱,那是冰蚕丝所制,只能暂时封住被天火焚破的伤口,不至于灵力溃散殆尽。
上次来时,荆梦隔着蚕丝都能隐隐看见那乌黑的月牙状伤口,即便如此,此时白纱掀开,她仍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已经不能说是伤口了,分明是喉头根部破了一个洞,月牙状的豁口周边是一圈烧得焦黑翻起的皮肉,豁口里边儿血肉模糊,空荡荡的,似乎深及气管。
荆梦不忍地移开了视线,便见毕方催动灵力包覆着那水精,晶体在灵力的包覆下由内生长出许多裂痕,“咔咔”作响,不一会儿,裂纹便如蛛网一般盆根错节,充斥着整个透明晶石,似乎随时就要四分五裂。
毕方那过分精明的神情早已不见,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精与病人的状况,即便身处寒冷的冰室,鬓角仍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突然,寂静的屋内发出一声脆响,那水精裂了开来,晶石碎块飞溅而出,并未落地,而是悬在了空中,紧接着,水精中心包裹着的那团泛着银蓝寒光的液体倏而滴落,正好坠入了下方焦黑的月牙豁口中。
毕方脸上一喜,顾不得脸上被飞溅的水晶划伤的血痕,连忙右手一攥,用灵力将那悬浮的碎晶收拢到一处,使其轻柔地落在男子的锁骨中心,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月牙豁口以及其中的寒魄。
见毕方长吁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开始擦汗,荆梦才敢与他搭话。
“这就算是完成了么?”
毕方朝她点点头,疲累的脸上却泛起放松的笑意,“是啊,等寒魄被完全吸收,水精融化,天火造成的伤便能痊愈了,只不过流失的灵力却是回不来了,得靠他自己勤修炼了!”
荆梦这才发觉他左颊上一道被冻住的血痕,心生敬意,真情实感地道了声谢。
毕方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扬眉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这也是受人所托,荆前辈心善仁慈,既救了这龙族,又帮了我大忙,我毕某才是要谢谢您呐!”
荆梦朝她笑了笑,走到冰床的另一侧,只见云渊锁骨处覆盖的细碎晶石逐渐融合凝结,如一块厚冰,贴合在皮肤之上,底下透映出银蓝亮光,闪闪烁烁,似在流动。他依旧双眸紧闭面无血色,但右脸颊蔓延至脖颈的银鳞正逐渐缩小领地,露出光洁的肌肤。
一声刻意的低咳教她抬起头,只见毕方又恢复了先前那狡黠的神情,一双黑亮的眸子正颇有兴味地在她与云渊之间徘徊。
“荆前辈,恕我冒昧,您和这位龙族,怕不是萍水相逢吧?”
荆梦不愿多谈,但也未再隐瞒,点了点头。
“我与他,曾经有些交情。他,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一般来说,不出半个时辰,您应该就能与他叙旧了。”
“不必了,”荆梦走到毕方跟前,从衣襟中掏出一个信封,“这封信,烦请墨先生替我转交给他。”
毕方接过信,掂在手上分量很轻,见女子转身就走,唤道:“荆前辈,就不怕我冒领了这救命的功劳?”
“随你。”
荆梦摆了摆手,道了句告辞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毕方注视着她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摸了摸指间的信封,低笑了声,晃了晃脑袋,这才转头去看冰床上的男子,却见他已经坐起身,幽蓝的双眸正凝视着洞开的屋门。
“哎!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毕方连忙凑过去,将他强制按倒到冰床上,见那锁骨前的冰晶并未脱落,才松了口气。
“这水精寒魄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莫要浪费了!”
云渊躺在冰床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灼热的伤口,指间却触及到一片凉润,不禁怔住。
“是你救了我。”
见他重伤刚醒,却能直接抚摸那水精,毕方暗惊,连忙摆手,“不敢当!我不过是受都广城主所托,你是她老人家救回来的,不过这最关键的治愈之物———水精寒魄,却是一位叫荆梦的女妖替你找来的。”
云渊目光有些恍惚,“原来是都广城主……荆梦———是谁?是刚才那个白衣黑发的女子吗?”
毕方一惊,心道:莫不是治好了伤却失忆了?
他掏出信封,递给她,“就是她,真是不巧,她前脚刚走,你就醒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云渊撕开信封,展开那薄薄的一张纸,纸上只有短短两行字,却教他愣住了。
“空翠已死,许下的诺言却未实现,我救你一命,别无他求,只盼你完成她的遗愿,助海煦与其家人早日团聚,重获自由。”
陌生的字迹,没有落款,却熟稔他与空翠的那一段过去,这个荆梦,是谁?
空翠……这个久违的名字竟这样出其不意地陡然出现,那个小竹妖,竟然死了吗?
见男子神色一变,毕方松了口气,眉头舒展,看来是没有失忆,他的医术果然还是一流的!
出了毕方的宅院,荆梦长吁一口气。
空翠的过去,她会一一了结,这一桩,已经完成了大半。依云渊高傲的个性,被人用救命之恩要求,不会置之不理。待他康复后回到龙宫,依他的身份,救一两个为奴的鲛人应该不算难事吧?被奴役的鲛人族她是无力拯救了,但答应了海煦的事,她不能食言。
给这段与巨海有关的过去画上了完结符号,她心头一松,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但同时却有有丝怅然,空落落的。
都广的夜没有空桑那般繁华绮丽,平直宽阔的石板街道上只有寥寥行人,显得空荡荡的。楼宇铺面屹立在街道两边,有些还亮着灯,有些已经打烊,但屋檐下都悬挂着华灯,微黄的光将路面映得亮堂。从院墙里伸出来的高大乔木在隆冬的晚风里招摇,投下婆娑的树影,沙沙的声音里还夹杂着院墙另一边传来的说笑声。
清冷的月色下,屋顶的脊兽在安睡,屋檐下的人们各有安身之所,空气虽冷,窗棂里透出的光却散发着暖意。
这座城池的夜安宁祥和,与城主那癫狂乖戾的个性倒是两个极端。或许,再厉害的妖也和人一样,越是匮乏,越要假装拥有。九铮的治下,这座城池井井有序,或许她的内心也在渴望安宁与秩序?
荆梦顺着明亮的街道缓步向城门走去,无意瞥见脚下一路随行的影子,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可一路琢磨着,直走到城门口,也没想起来。
出了城门,她运起体内的力量,正准备直奔空桑,忽然感觉有一道巨大的阴影掠过,她警惕地仰头看去,如黛的夜空中却一片清朗,只挂着一轮圆月,点缀着片片薄云。
她暗道自己疑神疑鬼以至出现了幻觉,鼻尖却嗅到一股难闻的腥气,那气味十分真实,甚至还有些熟悉。借着月色低头望去,脚边的砂石地上出现了五六滴黑乎乎的粘稠液体,几棵被溅到的小草已经枯萎焦黑,待那些液体渗入沙土中,一个约有半指长的菱形片状物露了出来。
荆梦浑身一震,虽然与她贴身佩戴的那枚大小颜色都不同,但她肯定,那就是一枚蛇鳞,而那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她不久前才见过,似乎是都广城主九铮的血……
一个可怕的猜想顿时跃入脑海,荆梦抿了抿唇,转身,又走进了城。
星星点点的血迹让追踪不费吹灰之力,当她发现终点果然是城主府时,陡然紧张起来。
月色下的城主府看起来安宁而静谧。
荆梦悄无声息地落在内院的石径上时,却觉得这华灯照耀的空旷院落透着一丝诡异。
顺着那滴洒的血迹,她穿过前院,沿着长廊潜行到后院的花园,忽然闻到一股浓郁难闻的血腥气,警觉地躲进了墙角。
这座花园布局雅致,月色下,一角的花丛约有半人高,茎叶在夜色里呈现墨绿,但大朵大朵的花却深红似血,开得灿烂而妖异。一方四角小亭临水坐落,那池里的莲花在这残冬腊月里竟还亭亭玉立,但却不是出尘不染的洁白或淡粉,而是烈火般的绯红。
荆梦屏气凝神,不一会儿,一阵窸窣声与铃铛的脆响从花丛中传出,伴随着那响动,一个暗紫色的身影直起腰,出现在花丛中央。清冷的月色与暖黄的灯光辉映交织,衬得她那张精致的面容白惨惨的,而那纤细的脖子上一圈淋漓的血痕更为这一幕平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她面无表情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缓步走出花丛,腰下的部分没有花叶的遮挡,全部显露出来,暗处窥视的荆梦背脊发凉,她左手上拎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毛发耷拉着,竟是个人头!
荆梦时刻屏息戒备着,生怕情绪波动露出破绽,可当九铮走到亭中,被提溜着的人头因方位改变而面朝向她时,那张狰狞的死人脸还是冷不丁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所幸,这时九铮已将那颗和她一模一样的头颅扔到了荷花池中,静夜里突兀的“噗通”水响盖过了旁的声音,而人头落水的那一瞬便引发了激烈的抢食。待看清那水中扭动的东西时,荆梦惊骇得双眼圆睁———那黑漆漆的水里游动的不是鱼群,而是蛇!
正被长蛇啃食的脑袋的原主人———九铮,在岸上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两声“咯咯”的笑,正扭动的蛇群似乎被惊到,咬住那脑袋上的皮肉,沉入了池底。
水面余波一层层地还在荡漾,反射着破碎的月光,和一道暗紫的身影。
九铮神色一暗,幽幽的紫眸中似乎有火苗在酝酿,在那怒火烧起之际,她拂衣而去。
花圃和莲池又恢复了静谧,在寒月的银辉下显得神秘而唯美,可荆梦看着这片被血肉滋养的花园,不禁毛骨悚然,在九铮身影即将消失之际,也潜入了夜色中。
诡异又危险的病娇“反派”角色,九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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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云渊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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