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诚脱下外套披在慕容亭身上,揽了下他的肩膀:“夜里凉,早点休息吧。”
姜启诚没有和慕容亭同一个房间住,而是自己又要了一间房,就在慕容亭的房间对面,只要他们同时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彼此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喜欢的人不在身边 ,但是他们明白 ,那个人就在不远处。他们用着同一种棉做的被子躺着同一种木头制成的床,用同一条河里的水沐浴。
即使是上千年后,慕容亭偶尔也会想起这个夜晚。在暧昧的灯光下,他们用严谨的语言,试探的语气 以及炽热的眼神小心地吐露对心许之人的所思所感 ,殊不知对面人即是心上人。
次日清晨,慕容亭被刺目的日光晒醒 ,他半眯着眼睛但还是被刺得别过了头,这一动就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醒了?”这是他师兄的声音。
慕容亭猛地睁开双眼,姜启诚就坐在离床不远的桌案旁,手里拿着慕容亭平时偷看的民间话本来回翻阅。可能是因为正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他连右肩的外衫微微滑落都没有察觉。
慕容亭从床上坐起来,盘着腿,咽了下口水。
这人,怎么还学会不好好穿衣服了。
“都日上三竿了才起来,以前也没见你如此赖床。”姜启诚把书卷成一个筒,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是不是昨晚又偷偷熬夜看话本了?”说着,姜启诚用书轻轻敲了敲慕容亭的脑袋。
明明没有什么痛感,但是慕容亭还是很浮夸地伸手捂住额头,瞪了他一眼:“我才没有,我作息明明很规范的好吧。”说着他起身下床,在姜启诚身前站立,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前,姜启诚也低头瞄了一眼,就注意到了肩头滑落的外衫。
他轻咳了一声,刚想伸手去拉衣服,那片不听话的衣服就被慕容亭抢先一步拉住了,他们二人维持了一种很迷茫的平衡。慕容亭有一瞬间开始懊恼自己的行为举动,他在他师兄逐渐变得炽热的目光中动作缓慢地帮他拉上了衣服,理了理衣襟。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只是注视着彼此的双眸。
姜启诚的右手还悬在半空中,慕容亭的双手还扯着衣襟。
呼吸声围绕在他们身边,由隐约逐渐变得清晰,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变得震耳欲聋。
一下,一下,咚咚咚咚,宛如鼓点,在奏响动听的乐章。
姜启诚在日光中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之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少年。
“慕容亭?”他说。
“嗯?”他答。
“慕容亭?”他说。
“嗯。”他答。
“慕容亭…小亭。”
慕容亭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对他微微一笑:“嗯,我在。”
那是在他们确认关系前,姜启诚最后一次喊他“小亭”。就在日光中再沉溺一次,再放肆一次,最后一次。姜启诚在那个早上这样想。
他并非不愿追求所爱,也并非选择放弃,他只是不愿意干涉所爱之人追求自己的梦想,追求他的憧憬,他只是想尊重他,仅此而已。
简单地用过了早饭后,姜启诚陪着慕容亭去他昨天说的那个寺庙。那间寺庙距离他们居住的地方并不近,需要穿过三条街道,但是慕容亭决意不用法术,要自己走过去。
理由是:“都下山了还用阵法办事,多没意思。”
姜启诚笑着摇头,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刚一下山就连着开了七八个阵门跑到荒郊野岭害我追了整整一天的。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老老实实咽回肚子里了。
于是,他们就并肩而行,走在早晨的街道上,中间路过一段集市。
呦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身边围了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孩童,卖豆腐的大婶不住地擦额角滴落的汗,捏泥人的店家一个劲儿往小孩子手里塞精致的小泥人。
一片忙碌,却也是一片欢歌笑语。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逛集市了。”慕容亭忽然开口。
“为什么?”姜启诚问道。
“因为只有逛集市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才能在一起,我父母的思想有些极端,他们总认为只有男孩才能传家,生了男孩才算是后继有人,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我阿姐过的日子一直很苦,没有半分大小姐日子,甚至和婢女相当。”
姜启诚听到这些,无意识皱了皱眉。
“那你阿姐就从未嫉妒过你吗?”
慕容亭之分果断地摇摇头:“没有,在我看来没有,阿姐待我很好,她从来没有把因为不公平带来的怨恨强加在我身上,不然后来在集市上,他就不至于为了保护我被人流挤走了。”说着,慕容亭忽然往前快跑了几步,背着手面对着姜启诚倒着走:“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快些寻到她,寻到我阿姐,把我欠的还给她。”
姜启诚“嗯”了一声,笑着点点头。
忽然,从小巷口里推出来一辆卖打糕的手推车,眼看着就要撞上走得高兴的慕容亭,姜启诚几乎是一瞬间变了脸色:“小心!”说着,他伸手一把拉住慕容亭的胳膊,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诶呀诶呀,真是对不住,没看见前面还有一个小公子,小公子没事……额,没事吧。”
卖打糕的大娘本来还因为差点撞到人家孩子而惭愧,可她抬眸一看,那个小公子把头埋进旁边那人的怀里,整个人都被他圈住,就像是……
大娘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笑了几下,连忙推着打糕车走了。
大娘是走了,但是那两个凑在一处的人却是一动不动。
慕容亭的脸埋在姜启诚的胸口,听到自他胸腔传出来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铿锵有力,不知是否也会有一个瞬间,它会为了旁的什么失了节奏呢?
姜启诚怀里藏了一只小猫,小猫乖乖巧巧趴着,不打不闹,甚至还露出又白又软的肚皮向他示好,他一低头就能闻到小猫身上清香的味道。
“慕容亭,你身上好香。”他说。
慕容亭“嗯”了一声,头在他胸口蹭了几下:“早上客栈老板娘送来的浴盐,闻着还不错,我就用了,你也喜欢吗?那下次可以让她多拿一点,那样的话,我们身上不就是一样的味道了嘛。”
姜启诚闻言笑了:“有道理,那小家伙,你现在是不是应该从我怀里出来了,再抱下去,我们就要体验一次众星捧月了。”
“嗯?什么众星捧月……”慕容亭从他怀里抬起头,瞧见他们周围围了一圈人,大多都是年轻女子,叽叽喳喳的,有时还会用手帕掩面微笑。
一瞬间,慕容亭的耳根子红了大半,赶忙伸手拉了人家的袖口,从人堆里挣扎了出来。
走出去好远,他的耳根一直都是红的,姜启诚看着有趣,伸手拨弄了一下,搞得慕容亭浑身一激灵,忍不住回头瞪了姜启诚一眼:“有事儿说事儿,别碰我耳朵。”
“唔,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别碰,不然你就死定了。”
“那好吧。”
一路上小打小闹,等到了说好要去祈福的寺庙已经快到正午了,像他们这般大的年轻人鲜少来寺庙,寺里的方丈就留了他们吃斋。
“寺里都是些粗鄙之人,平日里不修边幅惯了,还望二位公子不要见怪。”老方丈手里端着两盘菜说到。
“没有没有,我们怎么会嫌弃呢。”
白水煮菜,白馒头,盐水冬瓜,那可真是相当的清淡,但是慕容亭和姜启诚都没有嫌弃呢,偶尔吃一次菜叶子还有助于消化呢,谁也不想拂了老方丈的好意。
见他们二人吃的开心,老方丈眉开眼笑:“二位来求佛上香是想给谁祈福吗?”慕容亭咽下口中的白菜叶子:“我来祈福,他跟我来的,方丈,上完香,我能再求一些福牌吗,我家里人挺多的,我想让他们都好好的。”
老方丈听了这话笑得更加慈祥:“真是个好孩子,当然可以了,就在后院,一会我带你们过去。”
用过了午饭,慕容亭和姜启诚并肩走进了后院,这地方不小,院中间还种了一棵桃树,和芸莱山顶的那一棵很像,只是个头没那么大,树枝上绑得都是绳结,没一个绳结都代表了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只说给自己听。
姜启诚沉醉其中,转身一看,慕容亭已经在挑选福牌了。
“嗯…这块‘学业有成’给阿瑶,‘平安顺遂’给卿卿,‘万事如意’给于风眠,‘青春永驻’给师父哈哈。这些帮我包起来,另外加两块福牌的钱。”
“小施主,您手中那两块不用给您包起来吗?”
“不必了,这块是给我的,另一块我想马上送给他。”
老方丈带着小和尚去前面包福牌,姜启诚就站在那棵大桃花树下,身边忽然多了个小东西,他垂眸看过去,是一块福牌。
姜启诚刚想把他翻过来看就被慕容亭制止了,他一把按住他的手:“先不准看,你来猜一猜我给你的是什么祝福。”
姜启诚微微一挑眉,竟然真的没有执意去看:“万事如意?”
“不对。”
“年年有余?”
“也不对。”
“总不能是福如东海吧。”
“也有可能是寿比南山呢。”
姜启诚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缴械投降:“猜不出来,所以到底是什么?”慕容亭“嘿嘿”一笑:“不知道了吧,我自认为这句话是所有祝福里最厉害的,什么都能实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多厉害。”
“所以,是心想事成?”姜启诚垂眸问,慕容亭笑着点点头:“我就希望,你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还能有一切人世间最美的赞美,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说话的时候是仰着头的。
正午的阳光倾泄而下,照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好像平白地描了一圈金色的边框,亮晶晶的,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慕容亭。”他低声呼唤。“嗯,怎么?”
“你说过 ,希望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如果我想你说实话,你会同意吗?”
慕容亭明显愣了一瞬,但半晌他还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我问,如果我想求一段姻缘,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
慕容亭说话没经过大脑,只是本能地想去反驳,结果嘴快说出来了。
姜启诚没有放过他:“为什么?”
慕容亭双手攥住了淡蓝色的弟子服,来来回回揉搓,支支吾吾了半天:“就,你才二十多岁,还太早,真的,而且,而且你不是要斩妖除魔吗,现在的姑娘家家哪个不怕妖怪,他们一定会嫌弃你。”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紧张,说完了又抬起那张小脸,正义凛然地盯着姜启诚。
“我让你好好说话。”
正义凛然一秒破功。
“我有在好好说啊,你干嘛不相信我?”慕容亭抱着胳膊强撑着和姜启诚对视。
姜启诚:“……”
“你要不要找面镜子来看看 一脸没说真话的样子 ,我认认真真问你,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姜启诚听起来有一点不高兴。
慕容亭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是因为……”
“因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我对你有点别样的情绪。”
姜启诚听闻愣了很久,久到慕容亭不得不在他眼前挥挥手来确认他是否存在。
姜启诚一把抓住了那只乱飞的小白手。
“你刚才怎么……”
“慕容亭。”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
后院里来求福牌的大多都是女子,丈夫多半是要出远门做生意或是参军上战场。这些做了没几年媳妇的女孩子们就来求上一块福牌,他们拿到那块用木头雕刻的小牌子时,往往都是喜笑颜开。
“希望我的儿子能有个好成绩,将来当大官,赚大钱,有个好的生活。”
“愿我所爱之人平平安安。”
“母亲今年七十三了,希望身体健康。”
这样的祝福充斥了整个后院,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美好的祝福埋在一块小小的木牌子里,慕容亭也不例外,他对面前这个人有着别样的情绪。那种情绪让他很不安:他开始见不得他难过,见不得他皱眉,他时常觉得那样炯炯有神的双眸中就应该是有光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面前的这个人,即便是他们此刻正面对面站在一起,他也觉得很想念。
就像是有一刻没有在一起就是遗憾。
“慕容亭,你对我别样的情绪是什么,能不能再详细一点?”
慕容亭一咬牙:“就是,你不是也有喜欢的人吗,就是那种感觉。”
姜启诚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嘴角都挂着微笑,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扑在慕容亭敏感的耳朵上:“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吗?”
慕容亭没敢回头看他师兄近在咫尺的脸,近乎慌乱地点点头。
还没等姜启诚说什么,慕容亭提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师兄,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我…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之前听你那样说也认可你的心上人一定和你本人一样优秀,你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也不足为怪,但是我记得你还没有追到那个人对吧。所以,我能不能和那个人公平竞争…师兄你笑什么,我很认真的,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而产生困扰,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你别推开我行不行…”
慕容亭大着胆子说完了,半天没有等到姜启诚得到了回应。
于是他试探着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就直接被姜启诚推着压到了身后巨大的树干上,姜启诚的身体紧跟着压上来,把慕容亭圈在原地,还没等慕容亭开口,姜启诚直接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炽热的双唇紧紧贴在一起,他被反复摩擦,虽然只有几秒,但是足矣表明姜启诚的态度。”
慕容亭呆滞了一会:“师兄,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
姜启诚闻言,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呀,你的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想你呗,还能有什么……”慕容亭低声嘀咕。
姜启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呢?”
“什么……”慕容亭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难道,我一直在吃我自己的醋?”
姜启诚见他反应过来了,点点头:“小脑瓜还挺灵活。”
慕容亭笑了,开心了。
“高兴啦。”姜启诚伸手刮了一下他的小家伙的鼻尖。
“嗯,我们快去前厅吧,老方丈说不定已经打包好了。”说着慕容亭伸手作势要推他,姜启诚也听话地任由他推:“对了,你的那块福牌上写的是什么祝福语?”
“和你的一样啊。”
“心想事成?”
“嗯。”慕容亭笑着握住姜启诚得到了手,“不过现在真的心想事成了,真灵!”
“是啊,真灵。”
……
他们的双手紧握,这一次不再是师兄弟,而是一对刚刚定下感情的爱侣,自从初见到如今,历经八年的感情终于开花结果。
他们相信,可以走的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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