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合乌在看见那一截白骨之后愣了几秒,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来。他跌倒在地,捶胸顿足,一遍又一遍地哭嚎着——
“孙儿啊……是爷爷害了你……”
涂婴一直冷眼看李合乌哭了十分钟才有八成的把握信任李合乌带自己来这是巧合。
“别哭了,”涂婴递过去一张纸巾,“哭错坟了,那不是你孙子的骨头。”
涂婴决定纸巾钱不找李合乌报销了,毕竟他现在有了新职务,有奖金了。
阔气了。
李合乌还没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突然发生的转折让他恼羞成怒,他猛地将手中的骨头扔向涂婴,怒斥着:“你有什么意思!你糊弄一个老头有什么意思!”
涂婴摊手,他虽然敏感多情,又喜欢共情,但他也绝没有圣母心到去共情一个靠着蒙骗死人、有违天道的骗子。
“糊弄?”涂婴反问。
“这不是糊弄是什么!”李合乌仍旧歇斯底里,发音因为过分激动而变得不甚清晰,他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斥责着,“你在诈我!”
然而李合乌自以为靠嗓门大就能伪装出来的气势本质上就是纸老虎,在绝对的制裁面前显得弱不禁风。
涂婴长叹一口气:“我也希望我是在诈你。”
涂婴蹲下身,捡起被李合乌扔在地上的那截白骨:“这是个女孩,三岁不到,比你孙子还要小很多。”
李合乌不明就里,只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别过头去,气呼呼的不看涂婴。
然而骨节分明的有力大手却狠狠扼住了李合乌的肩膀,生生将他掰转过来,强迫李合乌看向那一截骨头。
“你看见了么?这是人类牙齿啃食过的痕迹。”
李合乌一脸茫然,不明白涂婴的意思。涂婴也没马上挑明,而是指着坐在门外抱着头抽泣的刘楚仁。
“你觉得自己委屈,他的女儿被你孙子……他就不委屈吗?”
涂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在刘楚仁女儿的碎尸块上闻到了李合乌孙子的气味。涂婴还无法确认具体的作案手法,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二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而李合乌的反应也印证了涂婴的猜测。
李合乌突然跪在地上,一边大哭一边给涂婴磕头:“他还小,他还不懂事,小伙子你救救他吧,他会改的。”
而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刘楚仁在看到保安室内诡异的一幕后也冲了进来,加入到了跪拜的行列里来。
“涂神仙,求你找到真凶……”
这一切太过于戏剧荒诞了。受害者的家属与施害者的家属盲目跪拜着,起起伏伏之势犹如同时抓住同一块救命的浮板,在诡谲深邃的深渊里沉浮着。死亡的气息裹挟着怪诞的情节揉捏成让人迷幻的万花筒。
而天边的朝阳终于在黑暗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救救他,我什么都愿意……”
“找到真凶,我什么都给你……”
涂婴的五感在这一瞬间全部敏感到超负荷运转——
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涂婴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直不楞腾地摔倒在了地上。
——
涂婴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又宽敞的病房内,旁边守着的是满眼焦急的帝江。
“我怎么……”涂婴起身时意识到自己在医院,而这病房的陈设布局让涂婴仿佛听到了钞票溜走的声音,“你怎么……”
帝江太了解涂婴了:“刘楚仁花钱。”
涂婴立马躺了回去。
嗯,高档病房的枕头都是软的。
“我这是什么情况?”涂婴见旁边还有外人,只得拉过帝江耳语,“我这能有什么病?来医院干什么?”
涂婴不敢明说,但意思很明确。抛开钱不谈,他作为青丘九尾狐,人类争相食之不就是因为这百毒不侵之身么?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生病?即便是生病了,人类的医院又能治疗什么?让人类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岂不是死得更惨?
涂婴回想起自己最近又是受惊吓,又是被邪祟缠身,又是法天象地,又是五感增强……难道他真得什么绝症了?
帝江却不慌不忙地捋着胡须:“你没事。身体很好。”
涂婴欲哭无泪。千万年来他见过了太多生生死死,帝江都搞上临终关怀这一套了。
看来真是命不久矣了。
帝江看着涂婴那扭曲的表情就猜到了他那小脑袋瓜又胡思乱想了,于是又加了一句:“我给你把过脉了,脉搏强劲有力,身体健康得狠。”
涂婴:……
把脉你回家把去呀!上医院干什么!
“那我为什么晕倒了?是疲劳过度么?”
“不像。反而更像是精力过于旺盛,超出身体负荷了。”
“神仙,是我把你送医院的。”尽管刘楚仁是整个房间里看起来憔悴的,但他仍旧一脸谄媚地凑了过来。
很显然,想要为家人报仇的心支撑着他抛却所有疲累、恐惧和自尊。
他的所有希望都在涂婴身上。
“他送我来的医院?”涂婴转身看向帝江,“那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我和秋玉等了你一晚上都未归,清晨的时候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跑来敲门,说你生病住院了,我就赶紧赶了过来。”
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涂婴转头看向刘楚仁和李合乌。二人都否认是自己找小男孩通知帝江的。
那会是谁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小男孩的出现太过于怪异了,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现在的涂婴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真相,和猫。
涂婴犀利的目光首先落在李合乌身上,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如果你不再不和我说实话,我就把你孙子害死刘楚仁女儿的事告诉刘楚仁。
李合乌心中有愧,自然瞬间领会。
“其实……我也不算完全骗了你。”李合乌小声嘟囔起来,“那位‘先生’真的住在这个小区。不过……我是听说今晚我孙子要来这个小区。我怕他出什么事,就去找你了。”
怕他出事?涂婴差点被李合乌气笑了,“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李合乌早就开始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了,只是出于侥幸心理,一直不肯面对罢了。以前的孙子只是游手好闲,但还不至于整天不着家。最近孙子每天都只在晚上出现在游乐场,他也有心询问,但都被孙子搪塞过去了。
其实早在涂婴参与到闯关游戏当中时,李合乌的孙子就已然是鬼魂了。
就在昨晚,游乐场中发生了诡异的现象,“先生”成功寻找到了能够相互制衡的“贪嗔痴爱恨恶欲”七种力量。在七个通关成功的鬼魂吃掉动物,完成了认主仪式之后,狂风吹散了猫咖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质结构,翻滚的云层散去在月亮四周凝成一道诡异的光晕。那月光洒在“先生”的身上,光晕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身体,脊骨发出爆裂声,膨胀的肌肉瞬间撕碎了身上的衣服,他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黄色纹路,隐隐还可以看见暗红色的血液在皮下翻涌。
他先是低声呢喃:“成了。成了。”
像是猛兽潜伏之时发出的粗重呼吸。
随着他身体一点点异变,“先生”的声音也越来越雄厚有力起来。他舒展着臂膀,仰天长笑,竟然发出了如同虎啸一般的声音。
“虎啸?”涂婴突然想起自己在游乐场困于梦境当中和在猫咖里时都隐约听见过虎啸。
而他正思索时,余光里瞥见了帝江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锈迹斑斑的摩天轮在狂风中发出吱呀怪响,废弃旋转木马的残破人偶在月光下诡异地摇晃。伴随着“先生”的呼啸,飞舟的轨道突然断裂,飞舟突然冲向猫咖的方向。但那巨型的铁疙瘩却在碰到“先生”利爪的刹那变成了纸糊的玩具。
“先生”发出得意的笑声,同时那七个仆人也在桀桀冷笑。
“杀!”像是在岩浆里翻涌出来的声音从“先生”的喉咙里滚出来。
“杀……杀……杀……”七个仆人兴奋不已,手舞足蹈。李合乌试图唤醒已然没有了自主意识的孙子,却被孙子稍一用力,甩飞了出去。
那些凑不上前的小鬼们也被感染了情绪,纷纷跟着高喊“杀,杀……”
再后来,“先生”与鬼之间的对话李合乌便听不懂了,然而直觉告诉李合乌他们之间正在预谋一件大事。
李合乌跪拜在“先生”脚下,一遍一遍哀求将孙子还给他。然而此刻的李合乌像是被抛弃的敝履,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自然也就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就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先生”带着七位贴身的仆人离开了。李合乌转头开始叩拜起仅有的几个与他一样被抛弃掉的小鬼们,祈求他们告知他“先生”究竟说了什么。
那些早已被“先生”吸干了精魂,又最终陪抛弃的小鬼将怨恨都撒在了李合乌头上。他们附着上李合乌的身体,又折磨着他的精神。
但同样也带来了好处,李合乌听懂了与之融为一体的小鬼们的话语,他听到“先生”会在第二天晚上带鬼仆人们去这个小区复仇。李合乌无奈自身能力有限,突然想到那天能够从游乐场活着闯出去的涂婴。
于是便有了今晚便利店的那一幕。阴差阳错的,涂婴为李合乌解决掉了附在他身上的恶鬼和邪祟。
“复仇?”一直在病房里安安静静听讲的刘楚仁终于忍不住了,“跟谁复仇?难道是跟我复仇?”
他的表情从茫然转为恐惧,转而又变成了愤怒。他揪起李合乌的衣领一把将其拽了起来,怒斥道:“我都不认识你孙子,复什么仇!你孙子到底是谁?”
涂婴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你应该听懂了,是鬼。”
涂婴原意是想吓唬他一下,让他别这么火气重。结果刘楚仁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颇感意外——
刘楚仁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满脸懊恼的神色一拍大腿。
“看来大师说得对!这小区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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