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王图
伫立在梁云十六州这幅巨大舆图前面,刘向南轻握住一簇鬓前发丝,凝望舆图,心中一动,和谋士徐晃佑商议对策。
“梁云十六州,易守难攻,自古乃中原历代王朝兵略险要之地,更是外族番邦南下中原必经之路,此天然防御阵地,得之,则王图霸业绝非空中楼阁。”
他走近舆图,抬手划过舆图上数座城池印痕,若有所思道:“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位于太行北支东南,其余九州在太行西北,此地域横垮东西十六州,沃土万亩,良田不尽,屯田牧马两者兼可,洛朝失之梁云,悔恨抱憾深久。”
此时刘向南背光而立,广袖长袍,风姿卓然,衬得他皎如玉树,气如列松。
“如若我得梁云十六州,安抚汉民,兴农利商,时机一到,光复汉室,重建北梁,则政权深扎,根基牢固。日后但凭心血所付,剑峰所指,北逐契真草原,南攻洛朝河山,进可定千秋霸业,退可守祖宗基业。”
他注视梁云十六州舆图内那片北梁地界,双目湛然若神,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憧憬热意。多年蛰伏的梦想,正拔剑出鞘,一步步兑现!
希冀之意倏然止住,刘向南似想起什么,陷入沉思……
他还记得不久前,也是细雨霏霏的午后,在梅树掩映的花厅内,他无意间向朱凝风提起他梦寐以求的夙愿,连同他一如既往的雄心壮志,那时她是理解的,甚至难能可贵地转变了态度,不再是最初的抵触他复国!
她的改变,一度曾令他诧异又动心。
难道说当时只是演戏?
一丝说不出的隐痛自他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他收回神思,回到眼前。
自从被改命后,他的复国之路陡增困难。曾经苦心孤诣修炼的十二煞上九阵莫名其妙落败,性命差点不保,原本打算一鼓作气攻洛的计划只好停滞,不得不于梅苑闭关疗伤,耽误复国时日。
萧太后因侄子霍律宗源的死而悲伤欲绝,一蹶不振,后来染上风寒,疴疾久治不愈,病入膏肓,昏迷榻上,大限逼近,引得朝野风声鹤唳。皇帝霍律嘉绪弱冠无能,耽废朝政,朝官人心浮动,加之梁云十六州境内未能因地制宜,时有汉熙矛盾激化,百姓怨声载道。
此等朝廷变数给他带来极大挑战,促使他必须重振旗鼓,再度运筹帷幄,寻求出路。
未来鹿死谁手,尚未揭晓。
如今他不再是数年前入仕熙国朝政,孤掌难鸣,毫无靠山。从前他只能以一身才学加文韬武略,于刀丛剑树中化险为夷,委实不易。经过数年沉淀积累,他已聚集了大批效忠他的谋臣武士,建立了自己的北梁复国根基。然而树大招风,即便他大权在握,位极人臣,却也是汉人,契真草原部落首领一向拥兵自重,岂容他一外族汉人称霸朝野?
随着他在朝廷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手握节戍的草原部落宗亲,显然嗅出了政权更迭的不妙,有种风声鹤唳的紧张,十分害怕他们未来在契真的利益格局被他切断削弱,因此开始对他有意无意防备,甚至聚拢结盟,虎视眈眈,意图联合轧倒他!
面对这番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他又该如何突围?
想到这里,刘向南对徐晃佑胸有成竹道:“梁原进可攻,退可守,又是我刘家王朝故都。重建北梁,最佳据地必然是从洛朝手中夺回故都梁原。”
白衣高冠的谋士徐晃佑理了理长袖,字斟句酌道:“若想先发制人,在于收复北梁故土,重设兵力,再笼络四方绿林豪杰,同心齐力共同击洛。”
刘向南浅笑默许。从前他想靠上九阵速战速决,的确有些急功近利。自古平天下夺王权,始终少不得南征北战,攻城略地。
而想要在兵略上持久攻洛,必然需要先夺回北梁故土,以此翘板作为兵马扎营及粮草囤积处,如此布局,草原骑兵与中原步兵合兵南下,方能抵御路途遥远,跋涉艰辛,得以整装待发,全力攻洛。
一番踌躇思索,刘向南已腹有谋局,徐徐道:“北梁虽弹丸国土,然地理特殊。晋梁自古为帝王龙兴之地,是历来大势力藩王对抗中央政权之巢穴,被传为“龙脉”,其地形险要,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百姓习于戎马,人性劲悍,难以掌控,是以此处,不单是圆我父皇临终托付,更是重要的攻洛据高点。”
他话音落完,徐晃佑向他会心一笑,朗声道:“兵贵神速,前番上九阵大战洛军,已重挫洛军锐气,现下是时候乘势追击,起兵梁原了。”
青年白袍谋士总能言简意赅地献策,令刘向南心生好感,他扬眉含笑道:“我正有此意。”
只是想到北梁故土早已是洛朝疆域,于他便是国破山河在,刘向南心下不由浮起怅然。
当年北梁旧主刘钧奉熙帝为父皇帝,北梁成了名存实亡的傀儡弱国,尔后又被洛朝周复光一举攻破,国破城沦,刘氏江山已是倾覆多年,如今他这北梁少主只是徒有虚名,终究是个没落王孙,想要光复北梁,谈何容易!
他当然清醒认识到这一劣势定局。换作他人,如若没有力挽狂澜的决心,也许早就放弃了复国,然而他骨子里流淌的汉室皇族血统,却又给了他至高无上的骄傲,以至于再难再苦,都不曾放弃过复国。
两人继续商量着攻克北梁计划,徐晃佑提议道:“少主,北梁灭国十余年,当年那些旧臣幕僚,能被招抚劝归者,臣皆已尽数安排,余下山寨头目,多为流匪盗寇,以打劫偷盗为生,极难驯服管教,如此乌合之众,收归麾下,恐怕将来也是无数个惹事烫山芋。”
刘向南问道:“北梁地界内,余下仍有多少山寨未招归?”
徐晃佑温文有礼拱手,准确道:“一共四十六座,其中五座大寨拥有绿林军共计十二万,属下已整理出一份地理方位及头目名册。”
刘向南不禁向他投以赞许神色,深入北梁腹地摸底兵力地理民情,本是一件耗时费力之事,显然徐晃佑筹备周到。
徐晃佑虽然是刘向南谋臣,却是北梁世家子弟,与刘向南年龄相仿,相交甚笃,二人志趣相投,既能纵横朝堂,戎马倥偬,又能切磋音律、共品书画,而在刘向南的复国大业上往往又是见解默契。
这位素净白袍的青年谋臣,眉眼带着饱学儒雅气度,分析道:“这一带距离丰京遥远,多数山寨主乃是前朝五代十国遗留旧将,过去曾任朝廷统兵要职,仗着懂几分兵略,便集结周边绿林军,坐地为王,一贯对洛廷视若无睹,私下又各寨之间拉帮结派,此前一度尊陆岭寨陆义章为“御寨主”,颇有拥立山头皇帝做派。”
“陆岭寨!”刘向南面上不屑,傲然道:“陆义章气数颓丧,迟早树倒猢狲散。陆云贞就算想聚沙成塔,分天下一杯羹,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而我,身作刘氏皇嗣之后,光复汉室,顺应民意,大势所趋!”
说到此处,刘向南清逸英气的容颜上,显然是不可动摇的庞然决心。
谋臣徐晃佑素来说话谨慎,此刻却轻叹出声,颇为不甘道:“少主想必知道,陆云贞、魏荣、连同朱凝风,皆不是省油的灯!上次少主撤消上九阵,纵他三人活路,属下断言他三人日后非但不感激,反而恩将仇报!哎!少主,你为何……”
他想再劝劝他,诸如不可再对朱姑娘用情,否则铸成大错,毁人身心,然而想起刘向南上一刻刚刚对他的禁令,只好止住不说,眉眼带憾意,看向少主。
刘向南心下一窒,上九阵困住朱凝风动了杀念一事,大约是他最不愿意回忆与提及之事,当时他气怒攻心,便下了狠心,然而最后面不也是姑念朱凝风生死而便宜了他们全部人。
如此行事,确有遗憾,但是他一向要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何况一杀一放,却也在他一念之间,股掌之内。
他微微闭眼又睁开,长眉一扬,不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照你这么说,我放了他们三人,以后就没有本事制服他们了?”
他素来自视甚高,又换了口吻,眉梢淡淡,不以为然道:“其他人,量他们也没有能耐在我面前兴风作浪!倒是陆云贞,本有母仪天下命格,注定不会轻易死掉,总会有变数护她。此其一。其二,她与我同窗拜师,个性强悍,蔑视王法,我料到她不会长久屈身靖明府做洛帝走狗,日后许或也不是我对手!”
徐晃佑只好眉眼轻笑,一拱手,甘拜下风道:“罢了,少主恃才傲物,喜好出其不意,在下俗人,不能以常人之理揣度你。”
刘向南一笑,不置与否。即便是最心腹的近臣,他也不喜将他内心所思所想、所忧所乐说与他人知悉。坎坷复杂的成长经历,让他更喜欢揣测别人,隐藏自己。
顿了顿,刘向南下了一道命令:“晃佑,派人去彻查陆岭寨底细,了解清楚他们和墨家魏荣究竟多少旁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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