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收编霞光顶,转眼已经是半月前的事。
今日是察卫营几个带队首领与陛下汇报任务的日子。其余众人得了空闲,闻人逸也终于能回家看看。
出了皇城,京城的天空似乎都比往日更蓝。
这半月里,闻人逸只参与了一次暗查贪官的任务,日子还相对清闲。他迫不及待地敲开家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五六个孩子便像小狼崽般扑向他:“二师兄!二师兄回来了!”
吵闹声引得屋里更多的孩子鱼贯而出,闻人逸瞬间被包围,藏在身上的零嘴被小手快速夺走。他抬眼看见院中熟悉的身影,咧嘴一笑:“爹!阿康!我回来了!”
闻人止那一向严肃的面庞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闻人康则上前组织孩子们回去练功。孩子们抱怨着大师兄“冷血”,一边把蜜饯和小玩具藏进怀里。
闻人逸跟着父亲走进正厅,闻人康也紧随其后。闻人康是闻人止当年收留的孤儿,拜师时曾与闻人逸大打出手,争夺优先拜师的资格。最终,闻人康凭借一招“疯狗咬人”,让闻人逸胳膊流血不止,赢得了胜利。
“刚和师父聊到你。”闻人康的性格随着年纪增长变得稳重了许多,如今他是孩子们的大师兄,成熟稳重。
闻人逸来了兴致:“聊我什么呢?”他满怀期待地等着老爹夸奖,却没想到迎来的只是闻人止的一声冷哼:“说你进宫这么久,总算混上了一官半职,能替家里分担些。”
闻人逸夸张地捂住心口,装作受伤的样子。老头子没有停下攻击的意思:“阿康就叫我省心多了,武选乡试上拿了解元,后续若是拿了名次,也早晚能以武将身份入仕途,拿不了名次正好回来帮我打理武馆。”
闻人逸眼睛一亮:“我们家要出将军了!等阿康成了天子门生,咱们武馆就要名扬京城了!”
但闻人止一如既往地打击他:“瞧他那性子,婆婆妈妈,妇人之仁,怎么带兵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还不如像你,当个小兵,不必冲锋陷阵。”
他停了一会,又自顾自地嘟囔:“扬什么名?如今京城的官员都想把孩子塞进来学武,烦都烦死了。”
闻人逸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道:“爹,我给您带了芙蓉楼的新鲜绿豆糕,您最喜欢的。”
闻人止没有直接接过,伸手拿了一块,边咬边起身,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去嘱咐厨房中午做些你爱吃的,你和阿康聊会儿天。”他犹豫了一下,又回头说道:“守御营是什么地方,我略有耳闻,伴君如伴虎,你收敛些性子,机灵点。”
二人起身恭送,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师父表面严厉,心里其实很挂念你。”闻人康嚼着绿豆糕,笑了笑,“他才不在乎送你进宫花了家里多少钱。咱们这小小武馆,哪个孩子不是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京城世家送孩子来学武,都得交一大笔钱来撑着武馆。”
闻人逸有些惭愧,低声道:“没想到我进宫还让爹花了那么多钱疏通。”
“啊,不不不,”闻人康慌乱地摆手,脸上惊世骇俗的浮现出一丝羞涩,“其实,这条街和对面街的铺子都是咱家的。”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闻人逸猛然站起,满脸震惊。
闻人康嘴里嚼着绿豆糕,腮帮子鼓鼓的点头:“对啊。”
“既然家里这么有钱,为什么当初给我买的官这么小?而且我根本算不上官,连卒都不如!”
“当时家里没这么有钱,只买了这条街的一半。至于让你买官,那是师父的意思。”
话音未落,闻人逸后脑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回头一看,正是闻人止站在身后,脸色严肃:“爹做事自有道理,快吃饭。”
闻人逸哦了一声耷拉下脑袋跟在闻人止身后,闻人康笑眯眯的看着闹别扭的爷俩,浑身上下散发出当家主母的气势,让闻人逸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师兄,你这性子变得也太好了吧。”
“你师兄一直照顾着师弟师妹们,性子自然是成熟稳重,哪像你,驴一样犟,马一样野,又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闻人逸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饭桌上,闻人逸的目光扫过狼吞虎咽吃着饭的孩子们,他转向闻人止,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爹,我们得闻武馆,不算是门派吧。”闻人止低头吃着饭,回绝得干脆利落,甚至没丢给他一个眼神。
闻人逸闷闷的应了一声,却一下子没了食欲。
闻人康的目光流转在沉默寡言的师父和无精打采的师弟之间,只想着让春闱快点到来,好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闻人逸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到察卫营。察卫营驻地位于皇城东南角,离正宫不远。这里没有所谓的家人,只有高压的训练、任务和竞争。
当他走进校场时,正值众人在比武,空旷的校场四周燃起了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着夜色,四处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空气里都带着一丝血腥味。察卫营不成文的规矩:武力为上。每个人的地位与在察卫营内的武力排名紧密相连,排名靠前的往往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阎王。
纵使强悍如斯的察卫营中如今只剩下七十人,昔日一百六十七人的数字被鲜血染红。这个军营所接手的任务难度也因此可见一斑。
闻人逸走来时,正看到一场激烈的比斗收尾,场地中央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周围人群的欢呼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喂,一六七,快来!你可赶上好时候了!”站在校场边的五十五兴奋地朝闻人逸招手。五十五的个头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闻人逸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高大,却还是比五十五矮了近一个头。
闻人逸朝五十五走去,感到校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头皮发麻。靠近了,闻人逸才看到五十五身边立着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上写着一至一百的数字,数字下面乱序挂着代表众人编号的木牌,他自己的编号正挂在七十下面。他有些怔愣的看着木板,一百六十七个人,但在这块板子上却连一百人都没挂满过。
五十五猛地一拍闻人逸的肩膀,力道让他身体晃了晃,他笑得神秘,语气中满是期待:“一六七,选一个吧。”
闻人逸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感觉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这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不是简单的对手。他犹豫片刻,保守地选择了排在自己六十九的“九五”。五十五转身走开,似是有些失望。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消失,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幅饶有兴致的表情。九十五从人群中走出,他的表情冷峻,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九十五比闻人逸略矮,但那厚实的肌肉藏在紧绷的衣衫下,昭示着他是一个危险的对手。他腰间左右各挂着一把匕首,随时准备着发起致命的进攻。
校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四周的火把忽明忽暗,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展开的比斗做无声的预告。闻人逸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血液开始在身体里沸腾——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真正战斗。场边已经开始大声下注,即使挂着彩也不曾耽误。五十五高喊着押宝闻人逸,一边投来警告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给我赢。
九十五几乎是在一瞬间动了起来,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捉摸。他手中的匕首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划破空气,直逼闻人逸的面门。闻人逸眼中一亮,手中的长枪迎风而起,挡住了九十五的攻击。
兵刃相接,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九十五的攻击猛烈迅捷,短兵的优势使他可以迅速靠近,企图突破闻人逸的防线。闻人逸的枪虽然长度上有优势,但每一次出击都被九十五灵活地闪避。他知道,一旦让对方靠近,自己就将处于绝对劣势,这也是他最终选择了长枪的原因。
场边的观众逐渐骚动起来,低声议论着这场新人与老兵的较量。五十五的兴致似乎也在逐渐消退,他站在场边大声嚷嚷:“一六七!你敢让我输钱试试!”
闻人逸听见了五十五的喊声,却没有理会。眼前的战斗迫使他全神贯注,他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眼睛死死盯住九十五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九十五的速度与短兵刃的灵活性让他几乎难以接近。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闻人逸心中一沉,瞬间做出决策。他猛然使出全力,抓住时机将长枪狠狠甩向对方。九十五的匕首猛地砍向枪尾,却没想到刀刃深深嵌入了木质枪身。
就在那一瞬间,九十五意识到了不对,迅速后退,企图拉开距离。但闻人逸早已预料到了他的行动,脚下一蹬,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手中的枪尖紧随其后,飞快地掷向九十五。
九十五的反应同样迅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小臂护住面门,匕首还未从长枪上拔出,他已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只听“锵”一声脆响,闻人逸的长枪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枪尖擦着九十五的脸颊掠过,深深插入地面。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闻人逸已经准备好迎接最后的胜利,然而就在这时,一柄利剑骤然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舒朗。没人注意到他的靠近,没人看清他如何打开了长枪又拦在了闻人逸身前。“点到为止,察卫营里禁止自相残杀。”舒朗的声音轻飘飘传进闻人逸耳朵里,他似乎叹了口气:“结束了找八领罚。”
舒朗面色冷峻,收剑入鞘,虎口却被枪尖带来的力道震得微微发麻。他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的传遍校场:“把一六七的牌子和九十五的换一下。”
校场内的沉寂在那一瞬间被打破,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五十五笑得满脸开花,冲上来一掌拍在闻人逸的肩膀上:“小子!你身手不错啊!”
然而舒朗接下来的话再次让人群安静下来:“察卫营发月例,不是让你们拿去押宝的。”五十五一下子蔫了下来,瓮声瓮气的应了句是,心里也知道挨罚是免不了了。
闻人逸站在原地,喘着粗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肌肉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心跳声如雷般在耳边轰鸣,莫名的情绪在胸腔翻涌。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鲜活的发生着,虽然挨了责罚,虽然见到了察卫营的残酷,但他似乎也逐渐着迷起来。归家时的低落情绪被他抛掷脑后,倒不如说他终于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直到此刻,他才仿佛终于真正活了过来,过去行尸走肉般的打更人生活正在逐渐淡去,一份久违的激动与力量正在注入他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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