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下的世界寂静得可怕。
裴云川不断下潜,刺骨的湖水浸透衣衫,像千万根钢针扎入毛孔。胸前的半凤印记灼热发烫,在幽暗的湖水中泛着微弱金光,指引他向下、再向下。
三日前那场爆炸后,所有人都说沈砚死了。只有裴云川看见冰湖深处那点不灭的金光——像黑夜中的萤火,像雪地里的朱砂,像那人永远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睛。
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尽,耳膜因水压嗡嗡作响。裴云川的双臂已经麻木,仍固执地划动着。当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东西——
冰。
不是湖水的寒冷,而是某种更致密、更古老的寒意。裴云川睁开被冰碴割伤的眼睛,看到湖底矗立着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冰层中的沈砚双目轻阖,唇角微扬,仿佛只是睡着了。最奇异的是,那些曾经缠绕他的银纹全部消失不见,肌肤如玉般光洁,唯有心口那枚泪痣依然鲜红,在冰中微微闪烁。
"阿灼......"
裴云川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中呼唤。他贴上冰面,额头抵在沈砚对应的位置。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在湖水中凝成冰珠,轻轻落在冰雕表面。
"咔嗒。"
微不可闻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湖底格外清晰。裴云川猛地抬头,看到冰珠落处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蛛网般的裂痕以泪痣为中心迅速蔓延!
冰层炸裂的瞬间,裴云川下意识闭眼。想象中的冲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包裹全身。他睁开眼,看到沈砚的睫毛轻轻颤动,冰晶簌簌落下。那双他朝思暮想的眼睛缓缓睁开——瞳仁周围流转着细碎金光,比三年前更加璀璨。
"云川......"
这声呼唤轻得像叹息,却让裴云川浑身剧震。七年来,沈砚始终恭敬地称他"将军",这是第一次直呼其名。他想回应,却呛出一串气泡,缺氧的视野开始发黑。
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他的脸。沈砚贴近,将气息渡入他口中。熟悉的药香混着冰雪消融的气息涌入肺腑,裴云川本能地扣住对方后脑,加深这个救命之吻。两人的印记同时亮起,青红光芒交织,照亮了整个湖底。
当他们浮出水面时,湖岸已经围满了人。阿穆尔带着亲卫队跪在岸边,墨夷举着骨符老泪纵横。裴云川抱着虚弱的沈砚踏上岸,发现冰湖周围的积雪竟然全部融化,露出下面嫩绿的新草。
"涅槃......"墨夷颤抖着抚摸沈砚的手腕,"真的是涅槃重生......"
沈砚靠在裴云川怀中,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中的金光稳定了许多。他尝试站立,膝盖却一软,被裴云川牢牢接住。
"别动。"裴云川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需要休息。"
沈砚摇头,指向北方:"那里...有东西醒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斥候滚鞍下马,脸色惨白:"报!北狄边境三个村庄出现怪病,患者心口结冰,还能行走说话,但......"他咽了口唾沫,"但已经没有了心跳!"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挣扎着站直,扯开斥候的衣襟——对方胸口有个针眼大的小孔,周围皮肤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白色。
"退后!"沈砚厉喝,同时从发间拔下一根银针,精准刺入小孔。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满冰晶,转眼间变成一根冰针!更可怕的是,那些冰晶还在向沈砚的手指蔓延。
裴云川一把打掉冰针,将沈砚的手攥在掌心。令人惊讶的是,那些冰晶在接触到他皮肤时瞬间汽化,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青州......"沈砚盯着自己的指尖,"和当年青州洪水后的症状一样。"
墨夷闻言脸色大变:"冰傀术的初期症状!难道雪祭司还有传人?"
裴云川与沈砚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冰镜室里那些诡异的镜子。如果雪祭司真的培养了继承人,北狄边境现在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先回营。"裴云川脱下大氅裹住沈砚,"你需要恢复体力。"
??????
军营主帐内炭火烧得正旺,沈砚仍止不住发抖。重生后的身体对寒冷异常敏感,即便裹着三层毛毯,嘴唇还是泛着青紫。裴云川坐在榻边,用内力帮他驱寒,眉头越皱越紧。
"寒气入髓了。"他看向正在配药的墨夷,"有什么办法?"
老祭司摇头:"寻常药物无用,除非......"他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除非去雪山的火泉。"墨夷压低声音,"但那地方......"
裴云川已经站起身:"阿穆尔,备马。"
沈砚抓住他的手腕:"不可!火泉在两国交界,现在去太危险......"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指缝间渗出带着冰碴的血丝。
裴云川沉默地擦去那些血迹,转身取下墙上的地图:"从这里抄近道,天亮前能到。"他的手指划过一条几乎垂直的路线,"雪狼卫不会想到我们敢走断魂崖。"
"太冒险了。"沈砚还想劝阻,却被裴云川打断。
"三年前你坠入冰湖时,我发过誓。"裴云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绝不会再看着你在眼前受苦。"
沈砚的睫毛颤了颤,最终轻轻点头。当夜,一队轻骑悄然离开大营,向着雪山疾驰。
断魂崖的险峻名不虚传。狭窄的山路一侧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裴云川将沈砚护在里侧,自己的披风几次被突起的岩石刮破。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片被蒸汽笼罩的山谷。
火泉名不副实,实际上是雪山中的温泉。由于地热异常,泉水常年保持在适宜温度,却又不会烫伤皮肤。更神奇的是,泉底铺着特殊的红色矿石,在水中折射出火焰般的光芒。
亲卫队在谷口警戒,裴云川亲自抱着沈砚进入泉区。氤氲热气中,他小心地为沈砚褪去衣衫,露出苍白瘦削的身体。重生后的沈砚背上多了些以前没有的纹路——若隐若现的青鸾轮廓,与裴云川胸前的火凤印记遥相呼应。
"什么时候有的?"裴云川指尖轻抚那些纹路。
沈砚摇头:"醒来就发现了。"他顿了顿,"你锁骨上......"
裴云川这才注意到自己锁骨下方新生了一枚青痣,形状像极了沈砚曾经那颗泪痣。当他的手指无意中擦过时,眼前突然闪过陌生的画面——五岁的自己发着高烧,沈明远将一枚玉片按在他眼角,而年幼的沈砚躲在门后偷看......
"怎么了?"沈砚察觉到他的异常。
裴云川没有回答,而是拉起沈砚的手,引导他触碰那枚青痣。两人的指尖相触的瞬间,沈砚也僵住了——他看到了十四岁的裴云川躲在马厩里,对着他送来的伤药发呆,最终却故意当着他的面把药打翻......
"这是......"
"记忆。"裴云川声音低沉,"我们触碰这颗痣时,能看到对方的记忆片段。"
沈砚耳尖微红,匆忙收回手。裴云川却不容拒绝地将他抱入泉中。温暖的泉水漫过身体,沈砚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裴云川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手指轻轻梳理对方的长发。
"你看到了什么?"沈砚突然问。
裴云川动作一顿:"看到你父亲把玉片按在我眼角。"他指向那颗已经不存在的泪痣,"那就是火心玉碎片?"
沈砚点头:"父亲临终前说,那是最后的保险。"他仰头看向裴云川,"如果你体内的火凤之力失控,这颗泪痣能暂时压制。"
泉水突然泛起涟漪。裴云川低头,发现两人胸前的印记在水中发出微光。更奇妙的是,那些光芒交织处,泉水竟然开始微微沸腾!
"看来墨夷说的没错。"沈砚轻触沸腾的水面,"双生之力相融时,会产生......"
他的话没能说完。裴云川突然扣住他的后颈,吻住那苍白的唇。这个吻不同于湖底的气息相渡,而是带着三年思念的炽热与痛楚。沈砚起初僵硬,随后慢慢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裴云川的肩膀。
两人的印记光芒大盛,泉水翻滚如沸。当裴云川终于放开时,沈砚的唇已经恢复血色,眼中的金光也更加明亮。
"这样疗伤更快。"裴云川理直气壮地说,耳根却悄悄红了。
沈砚轻笑,忽然凑近在他新生的青痣上落下一吻:"那这样呢?"
裴云川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沈砚在灯下记录他爱吃的菜肴、沈砚偷偷收藏他射落的箭羽、沈砚在他出征那夜独自站在城墙上直到天亮......
"你......"裴云川喉结滚动,"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沈砚垂下眼帘:"知道又如何?"他指尖划过沸腾的泉水,"你我身份悬殊,何况还有双生诅咒......"
裴云川正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阿穆尔的警哨声。两人迅速起身,裴云川将沈砚护在身后,青翼瞬间展开。令人惊讶的是,这次翎羽上缠绕的不再是冰晶,而是细小的金焰。
亲卫队押着一个北狄装束的少年走来。少年满脸是血,右眼已经变成不正常的冰蓝色,胸口有个正在结冰的伤口。
"冰傀化初期。"沈砚披衣上前,"哪里找到的?"
"谷口的冰窟。"阿穆尔递上一块冰片,"他抱着这个。"
冰片薄如蝉翼,对着光能看到里面封着一幅微缩地图——正是青州水系的一部分,上面标注的红点比之前更多了。
沈砚接过冰片的瞬间,右手指尖突然结霜。他倒吸一口冷气,却坚持检查:"这是......新的孵化点?"
少年突然抬头,冰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砚:"赤君大人......雪祭司等您多时了......"
裴云川的刀已经抵在少年咽喉:"雪祭司已死。"
"死?"少年诡异地笑了,"双生子不死,祭司大人怎么会死?"他的目光移向裴云川胸前的印记,"您心口的火凤...本是他的......"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抽搐起来,胸口伤□□开,无数冰丝喷涌而出!裴云川挥刀斩断最近的几根,抱起沈砚急退。阿穆尔等人也迅速后撤,眼睁睁看着少年在几息间化为一尊冰雕,随后"砰"地炸成碎片。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块冰片悄悄黏上了沈砚的衣摆。当夜沈砚独自在泉边清洗伤口时,那块冰片滑入水中,竟在水面形成一面完美的冰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沈砚的脸,而是雪祭司冷笑的面容!当沈砚震惊地伸手触碰时,右手瞬间被冰晶覆盖,耳边响起阴冷的声音:
"你以为重生就能逃脱命运?双生子终将相残,这是刻在血脉里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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