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希悦说,曲神医留下的医术多是针对妇幼病症,”夏初看着玄素继续道,“您知道,即便北凉府有曲神医夫郎行医在前,但如今行医的依旧还是男子,他们对女子特有病症多不精通,都是盲目开方,耽误了很多人病情,若道长能下山教导几个开方看诊的妇人夫郎出来,那真是百姓之福。”
夏初这句话说到点上了,曲神医因为是夫郎,找他看诊的多是女子哥儿,所以他留下的医书说是妇科杂症更为准确,这些正是男大夫所欠缺的,因为有男女大防,有些病症,他们连准确辨症都做不到。
“罢了,”玄素长叹一声:“既是如此,我便随你们下山,将曲家医术传授出去。”
她会松口,一是身为医家后人,本就有颗慈悲之心,治病救人责无旁贷。
二是,曲家医术若断绝确实可惜,她年轻时随父亲学医看诊,继承了家学,后却因变故上山修道,也没有好好教导黎希悦,如今北凉府要大刀阔斧的建立生育门诊,还要教夫郎妇人学习医术,她也可借此机会将曲家医术传承下去,也算是给祖上一个交代了。
黎希悦见她娘答应了,高兴的抱着夏初跳脚,“哈哈,我就说你可以。”
夏初看了看玄素脸色,见后者并无不悦才道:“是道长仁心,不忍百姓受病痛折磨。”
玄素摇头轻笑,“我有些东西需要收拾,你们稍作休息,等我一等吧。”
黎希悦闻言松开夏初,殷勤道:“娘,收拾啥?我帮您呀。”
玄素白了女儿一眼:“放心吧,我既答应了,便不会再变卦,你等着就是。”
“正好我还想去拜一拜曲神医,要不希悦,你陪我同去?”夏初建议道。
如此夏初与黎希悦就来到了神医殿,这次无人敲磬诵诰,但二人都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齐齐仰头看着神医塑像。
黎希悦在心中祈求:“求祖宗保佑我娘,此次下山能重回世间,打理您传下来的济世堂...”
而夏初则在心中感谢:“多谢先圣为后世留下的医术,让我等能有缘学习,造福世人。”
二人拜完神医,又在殿中转了一圈,才从神医殿出来,刚走到神医殿门口,就见玄素正跪在神医坟前烧着什么,不是黄纸钱,倒像是一张张写满字的纸。
黎希悦拉着夏初到廊下站定,“我们就在这里等会儿吧,等我娘烧完再过去。”
“好。”夏初点头应了,
“她烧的是这些年抄的经文,她在这山上二十几年,每天都会抄写一遍太乙救苦护身妙经与太上老君说消灾经,风雨不改。”黎希悦遥看着玄素身影,她说这话时没了往日的洒脱不羁,多了点难过忧伤。
夏初虽不懂道家经文,但这两本经一听名字就知道作何用处,他也不好问是为谁求护身消灾,只道:“道长如此日复一日诚心祈求,定能感动神明,如愿以偿。”
“但愿吧。”黎希悦道。
苍山县的县衙外,一个十五六岁哥儿站在告示栏前,布告栏上贴着三张告谕,一张是山民搬迁分地的,一张是关于难民安置的,还有一张就是关于北凉府在各县开设生育门诊的。
小哥儿目光就落在了建立生育门诊这张告谕上,越看眼睛越亮,最后竟开心得蹦了蹦,转身跑了。
苍山县济生堂内,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长须老人坐在其中,此时已是傍晚,医馆没有病人看诊,他正闭目背诵医书,医馆内只有老人似唱似念的低语,安宁且祥和。
但很快这份祥和就被打破,“二叔,天都要黑了,您老咋还不关门?”
人未到声先至,只见一对中年夫妻从门口进来,来人正是韩家大房的长子韩杰和他媳妇江氏。
韩济生睁开眼,见到两人眼中尽是厌恶,“你们来此作甚?”
韩杰陪着笑脸道:“我爹让我来请您过去商议济生堂的事。”他虽陪着笑脸,但掩饰不了他提到济生堂时眼中的贪婪。
韩济生嗤笑一声:“这济生堂是我一手开起来,我还没死,你们就要明目张胆来抢了?”
江氏闻言“哎哟”一声,“二叔,您老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我们这也是为您老考虑,您说您这济生堂要传下去,不得先教个会医术的出来吗?我家小阳可是学医的好苗子,做您传人正合适。”
韩济生深吸一口气,忍下胸中怒火,“你家小阳不是学医的料...”
江氏翻着白眼打断,“我家小阳不是,难道简方一个哥儿就是了?”
韩杰也道:“二叔,要不是我爹心疼您这一脉后继无人,我还不舍得将小阳过继给你们二房,您可别不领情呀。”
韩济生闻言沉默了,自从前年儿子意外身亡,他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小孙儿,还是个哥儿,大房是韩氏族长,如今又惦记上这药堂,三天两头就过来说过继之事,他年纪也不小了,拖得了一年半载,还能拖三年五年吗?自己撒手人寰后,小孙儿是守不住这家业的。
只是万不能过继大房孩子,那样小孙儿啥也得不到,倒不如直接将这药堂送给大房,还能给小孙儿留点房产细软傍身。老人心里正琢磨着就听江氏又道。
“二叔,您要是怕方哥儿没容身之处,不如将他嫁给我娘家侄子怎么样?您老是知道的,我平素最疼我侄儿,他若是娶了方哥儿,咱们亲上加亲还是一家人,”江氏说着还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小阳继承了您这药堂,方哥儿照样可以来做事,定不亏待他。”
老人着实是被江氏一番话恶心到了,她和韩杰那儿子十几岁了一个字也不认识,哪里是学医的料?
江氏话虽说得好听,但打的却是得了这药房后,让懂医的方哥儿为她儿子经营,自己一家坐着收钱的好算盘,可这原本该是他孙儿的,自己家业被人抢了,还要仰人鼻息过活,这搁谁谁能不气?
还有江氏那侄子,虽不是个纨绔,但看江氏就知道,江家也算不得什么善心人家,他怎会将自己宝贝孙儿嫁到这样的人家?
“你这算盘珠子都打我脸上了。”韩济生怒极反笑:“想要我家业不算,还想要我方哥儿给你们做一辈子苦力?”说着他手边镇纸朝韩杰一摔,“做梦,这药堂我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留给你们!”
镇纸哐当落地摔成了几截,那夫妻俩也吓得后退几步,韩杰站定后指着老人道:“二叔,您可要想好了,您二房无后的话,死后牌位可是进不了韩家祠堂的,连方哥儿爹的牌位也要扔出来!”
“就是,”江氏也竖着眉毛道:“这可是韩家的规矩,无后不得入祠堂,您老不替自己想,也要替您那儿子想想,他本来就短命,若是入不了祠堂受香火,在地底下也不好过吧。”
韩济生气得手指发抖,怒指着二人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少年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们这种人点的香都是臭的,我爹才不稀罕。”
来人正是县衙看布告栏的小哥儿,也是韩济生的小孙儿韩简方,他说完话小跑到自己爷爷面前,替老人拍着背顺气,目光却凶狠狠的瞪着韩杰夫妻,活像只小野兽一般。
江氏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哎哟”一声,左右看了看才道:“方哥儿,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样要是让外人听见,定要说你不敬祖宗,不孝不悌。”
韩简方撇了撇嘴,“外人?外人不就站我面前吗?”说完又恍然大悟的补了一句,“噢,你们外人都不如,外人还不会来抢我家东西呢!”
纵然是江氏,也被他这伶牙俐齿怼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不跟你小孩子一般见识,”韩杰说完看着韩济生:“二叔,过继的事也拖大半年了,明人不说暗话,我爹今日让我过来,就是让您给个准话,韩家祠堂您老进还是不进?”
韩济生沉默不语,他进不进韩家祠堂不要紧,但儿子英年早逝若无香火供奉...
“不进!”韩简方果断道:“不仅我爷爷不进韩家祠堂,我爹的牌位我也会请回来自己供奉,不受你们这些人的窝囊香!”
“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江氏嚷道:“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管我爷爷怎么教我?”韩简方翻了个白眼,“反正我爷爷没像大爷爷那样,教着儿孙欺负老弱吃绝户!”
“你...你...”江氏手指着韩简方,被噎得好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韩杰也被这话惹怒了,再也维持不了面上平和,“好,既然你们二房这么说了,那别怪我大房绝情。”说完甩袖而去。
待人走后,韩济生才长叹一声,拍了小孙儿手背一巴掌,责备道:“你跟他们争什么口舌之快?”
“我不是争口舌之快,我就是那么想的,”韩简方说着叉着腰扬起下巴宣布:,“我要跟曲神医一样,自立门户!”那模样神气极了。
韩济生闻言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你从小听着曲神医故事长大,你当知道他当初有多难,他有父辈依靠尚且不易,你...”
韩简方不待他爷爷说完,就趴到人肩膀上亲昵道:“我不是还有爷爷您吗?若是以往我也没这胆量,但如今我有了。”
曲神医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传奇,他的经历难以复刻,韩简方作为哥儿,从小敬仰先圣,在今日之前他只敢幻想,今日之后,他便有信心一试了。
韩济生侧头看着孙子,疑惑问:“如今为何就有了?”
“因为北凉府要建生育门诊啦。”韩简方一脸兴奋的将北凉府外看到的告示与韩济生说了,最后一脸坚定道:“爷爷,我要去北凉府,要将咱们的济生堂挂上生育门诊的牌匾,往后我就是仓山县衙的公职人员了,看谁还敢来抢咱们的药堂!”
韩济生闻言也面露欣喜,感叹道:“真是柳暗花明啊!能想出此法的人,功德无量。”
“阿嚏!”功德无量的楚枫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问旁边的阿十,“咱们还要拖几天?”
“再拖一日应该就完事了。”阿十搓了搓手,将火上烤着的兔子取下,递到楚枫面前,“来,吃点。”
楚枫瞥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能顿顿吃肉啊,你哪怕是弄点面糊糊给我喝喝呢?”
“那没法子,如今面比肉金贵。”阿十兴趣缺缺的扯了条兔子前腿,慢慢撕着往嘴里送,也是一副难以下咽模样。
这时石头和十九掀开帐篷帘子进来,石头兴奋道:“哥,看我这打了啥?”
楚枫偏头一看,石头手上提着的是一只狍子,“怎么又打这个回来?我不是让你们去找点菜叶吗?”
“这个天,野菜都还没发芽,找不着。”石头手上狍子往地上一扔:“就这个狍子好打,江海说这叫傻狍子,真的,可傻了,它跑了还自己回头。”
“我看你就是个傻狍子。”楚枫看着石头一脸便秘,是真便秘。
这一路送货队本带了自己一行人的干粮,结果阿十那伙人根本没带什么粮食,一路上要吃的东西全靠路上打猎,打了肉就拿来跟楚枫他们换干粮。
因为临时决定要借刀杀人,就要留出借刀杀人的空间,这不就在路上耽误了三天吗?
楚枫等人带的杂粮饼吃完了,跟着阿十他们吃了几天肉,如今感觉拉shi都困难。
十九上前将一包东西递到楚枫面前:“大哥,你吃这个吧,这是江统领带着我在松树洞里掏出来的,他说这些果子里面有油,有些人吃了会拉肚子。”
楚枫接过一看,里面是松子、橡子、榛子和山核桃,他抓起一把松子剥起来,随口问阿十:“你这次借北莽刀杀的是前都尉还是右都尉?”
“前,”阿十放下手上的兔肉,抓了几颗榛子扔到火堆里,“此人对咱们地下互市有所察觉,一直想伺机而动捞好处,这次我故意放出风声,让他先去跟朝鲁碰一碰。”
楚枫挑眉问:“你就那么确定朝鲁会对付他?”
“我与朝鲁打了十几年交到,他啥德行我还是了解一二的,”阿十一边扒拉着火堆里的榛子,一边道:“若是以往他可能就抢我点货物,如今永隆内乱,他巴不得我死了,没人给镇北军筹粮,那他们就能不战而胜了。”
“如此说来,此趟交易会很凶险,”楚枫不免有些担忧起来,“你可有做好准备?别带着我去送死呀?我夫郎还在家等我呢。”
阿十翻了个白眼,心说:天天将你夫郎挂嘴上,好像谁还没个媳妇儿似的。
“放心吧,不会让你有事的,难道我家没有人等我?本来已经安排了人,如今前都尉先带人去了,那朝鲁准备暗算我的人手就会暴露,等他们互相消耗了,咱们再去。”
楚枫这人惜命,即便阿十如此胸有成竹,他还是不放心,问一旁的石头:“二柱他们呢?”
石头回道:“隔壁帐篷呢,正在鼓捣那些鞭炮。”
话音未落,就听到隔壁传来“砰”的一声,几人立即放下东西向帐篷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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