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偃正自陈愧怍之情,一眼瞥见邵璟将目光转向郭霁,立时会意,便亲自持酒避席,向郭霁谢罪。
郭霁虽蒙邵璟礼待,却不沉迷于贵女出身,始终清楚如今官婢的身份。沈偃的官职若放到雍都去,实在算不上什么,然到底是朝廷正式在册的官员,他如此谦卑谢罪,郭霁自然不能安之若素。何况她也知道此人对于邵璟的重要性,于是疾起避席,以再拜礼回了沈偃。
“妾为戴罪之身,卑微官婢。得蒙都督与沈参军屡次厚待收容,虽效犬马不足以报答。便是后来为悍匪所虏,亦非参军之本心。且因救我,令都督与参军抛舍公务,亲自驱贼,每念及此,妾惶恐不自安,焉敢承受参军如此大礼。”
邵璟听了,便向沈偃颔首道:“既然郭娘子都已释然,沈参军不必耿耿于怀。至此之后,此事便不再提起。”
沈偃尚未说话,秦冲却在旁道:“沈参军固然是无心之失,此后只需约束好贵家眷才好。可不是人人都有都督与郭娘子的大度。”
沈偃一听,知道秦冲是在提点他,忙顺着这话道:“这个都督与郭娘子且放心,那个毒妇绝无机会再行恶事了。”
秦冲瞧了瞧邵璟,却见邵璟似若未闻,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便问道:“沈参军的意思是……?”
沈偃便道:“那日我归家后,便将此妇逐出家门去。”
“哦?”邵璟忽然抬眼,似笑非笑道:“既是参军爱妾,只该管教一番便罢。何必为了此事,便将人逐出。”
沈偃自然听得出邵璟的话外之意,忙着撇清道:“都督差矣,我非为郭娘子的事驱逐此妇。实因两年前我有个宠婢,实在得我心。哪知这毒妇竟趁我不在家,将我那宠婢偷偷发卖。待我回来,她只说那宠婢跟着别人私逃了。当时我也信以为真,哪知近日侍奉那毒妇的婢女出首说出此事。如此歹毒的女人,岂敢留她。”
“沈参军当机立断,果真是好男儿!”秦冲便在旁边赞道。
邵璟也点点头,淡淡道:“如此确该逐出,你既要成大事,自然不该留这样的女子在身边。”
此时郭霁方从他们三人的看着无关痛痒,实则别有含义的话中回过味来。
她记得当初在沈偃家中时,他家的仆妇就说起过那宠妾除掉宠婢的事,既如此沈偃必然早已知道,绝非他说的近日才查出来。只不过当日舍不得这宠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是适才沈偃得了邵璟暗戳戳的质问,便忙着表白,驱逐姬妾的理由乃因从前发卖宠婢一事。以沈偃的心计,当日驱逐那朱姬时,定然也是借用两年前发卖宠婢的理由。如此以来,不但向邵璟表明此事绝不是因郭霁而起,且外人看来便只是沈偃自己遣出了恶毒妒妇罢了,那么便有什么流言蜚语也绝沾不到他们二人身上。
何况,虽然接触不过寥寥几面,但她亦约略地觉出——如沈偃这样的人,手段了得。又听他适才说出“那个毒妇绝无机会再行恶事了”这句话时,她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子,仿佛觉出其中有不为人知的意味。
她从前处雍都贵女群中,早已领略过女子间的亲疏利害与微妙勾斗。如今亲眼见到男人间的杀人如草不闻声,更觉骇然。
那边沈偃便趁机向郭霁敬了赔罪酒,郭霁当然知道自己不过一介官婢,能得沈偃如此礼遇谦卑,自然全都是为向邵璟示好。
她忽然想起从前在古书中读到的那个关于“狐假虎威”的故典:
“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而专属于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也,其实畏王之甲也,犹如百兽之畏虎也。”
从前读的时候,只当是笑谈,如今方知狐狸也罢,昭奚恤也罢,固然可以骇百兽,慑敌国,似乎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然世人哪个不是借力而功成呢?
她如今借了邵璟的威势,众人不以官婢视之,一口一个“娘子”的尊称着。而邵璟固然文能经达权变,武能勇略征伐,可是不过而立之年便有如此威势,他又是借了谁的力呢?
她自此明白凡要成事者,借势假力是必不可少的。
她双手举杯齐眉,道:“妾蒙难之时,受参军恩惠。今以微贱身,受参军大礼,本来愧不敢当。然参军恳切,今日妾便随参军饮了此酒,却不是因谢罪之说,而是要谢参军。”
沈偃见她痛快,也不再推辞,便率先饮了酒,道:“人生如潮,有起有落。我不知郭娘子是何经历,然自见娘子第一面时,便觉娘子风度气骨不俗,非久为微贱者。如今娘子得蒙都督雅爱,自然当得起沈偃之礼。”
邵璟听沈偃的意思,便猜他也误解了自己与郭霁的关系,便笑指郭霁道:“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沈偃却笑而不答,邵璟便确知他的误解,便叹了一声道:“十余年前,你我千里奔袭,却被困于黑虎山,所有策应翼军皆作壁上观,是谁冒风雪来驰援,救你我于危困,并与我等一同奋勇杀敌,反败为胜的?”
沈偃心思飞转,忽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道:“都督说的可是郭司马?那么郭娘子可是郭司马族中人?”
“何止是族中人,乃是嫡亲之胞妹。”秦冲抢先道。
沈偃不禁起身,仔细审视郭霁,道:“怪道娘子如此气度,原来是郭司马之妹,请受在下一拜。郭司马儒雅善战,乃我辈楷模。娘子家的事仆亦有所耳闻,不知郭司马如今安在否?”
沈偃这样一说,郭霁才明白,他此前并不知自己身份,只道自己是个寻常郭姓女子。且听他问起兄长下落,明白他只知郭家犯事,然并不知十五岁以上男子皆处死的刑法,更不知郭律已战死多年了。
想起兄长惨死之状,想起一门惨祸——郭霁只起身还礼,却默然无语。
邵璟便令二人都归坐,道:“郭司马在后来平定北狄时战死沙场了。”
沈偃闻言,大为惋惜,又是一番唏嘘,良久乃罢。
随着推杯换盏,三个男人的情绪渐高,虽身份悬殊,却也不似先前拘礼。唯有郭霁虽亦在旁屡次陪饮,然冷眼旁观,便觉出此三人便是酒酣耳热之际,看着与寻常欢饮无甚不同,内里却是八面玲珑,一个缝也不漏的。
那沈偃借着酒便笑嘻嘻向邵璟道:“适才都督说要给属下一军,不知是哪一军?”
沈偃早打听清楚邵璟只带来了数百人,虽都是善斗勇士,无奈人数太少。他既然要请战敦煌郡,而敦煌郡守军未必能尽听自己指挥,故而十分关心自己能带多少人去,能带怎样的士卒去。
“给你三千精锐如何?”邵璟笑道。
“三千少了些。”沈偃鼓足勇气似的道:“我知道都督的难处,亦不敢多要。只要五千,足以扫平西戎。”
邵璟却摇摇头,道:“三千都得东拼西凑,五千是绝没有的。”
沈偃一听“东拼西凑”几个字,顿时心凉了半截,忙苦着脸诉道:“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战力有限不说,且临时建制不好指挥啊。若果真带去敦煌,恐怕不但难以挫败西戎,且连自己人这关都过不了。”
邵璟听了,便作思忖,问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在敦煌的将领,你可都尽数了解?”
沈偃便道:“自敦煌太守被戎贼所杀,敦煌郡兵如鸟兽散。其西北三县广至、龙勒、效谷望风而降。其治所本已失陷,然敦煌长史宋钊先是假意请降,然后暗中联络流散将士,收拢残兵,趁着西戎右部军立足未稳,竟发动敦煌县军民浴血奋战,全力保住了敦煌。可敦煌夹处于龙勒、广至之间,北又为效谷虎视,一度情势危急。于是宋钊便联合渊泉、冥安共同攻打广至。原本广至被围困而欲反戎而降,谁知在关键时候,渊泉守将陆英却悄悄引军而去,致使功败垂成。后来戎贼大兵压至,宋钊无法,也只得退守敦煌。听闻敦煌、冥安守军极其顽强,粮草已尽,城中连树皮都剥光了,实在不行就煮马鞍。都督未到时,武威、张掖等四郡说是派遣援兵,其实都作壁上观,未曾发一兵一卒。属下当时也在援军之列,便自行前往救援。其时孤军奋战,实在艰辛。反倒是张掖属国与居延属国两地的义从军出兵相助。后来略有战功,却被武威郡守召回。”
沈偃说到动情处,起身趋行至邵璟身旁,却从怀中取出一张牛皮制成的舆图来,一面说一面指点。
郭霁亦在身侧,她虽未研习过舆图,多半看不懂,然亦见上面山川河泽关隘重镇都邑标注甚详。
秦冲自然也坐不住了,跟着上前,凑了上来。一面听沈偃分析形势,一面对照舆图,不禁频频点头。
偌大的厅堂里,原本依照礼仪散坐各方的四个人,竟然挨挨挤挤凑在一处,围着一张不足二尺的方寸之图不放。
待沈偃言罢,秦冲不禁怒发冲冠,道:“一个小小敦煌郡的长史于战败之际,收拢残兵便能退戎贼于敦煌城外,又能孤军坚守数月之久。其余郡县却不出一兵一卒,坐以待毙。致令山河破碎,实在可恨!”
沈偃抬头瞧了瞧邵璟,道:“若说凉州男儿的确善战,虽然这些年因将领们治军不善而疲弱散漫,战力极低。可一旦遇到宋钊这样的真将领,他们仍能在急剧的困苦中爆发如此战力。可见敦煌数郡沦陷,非兵不善,其弊在将。”
秦冲想了一想,道:“那陆英可是为怕攻陷了广至,宋钊得了首功?”
沈偃苦笑道:“作如是想者,何止陆英一人而已!所有作壁上观、不发一卒者皆是为此。此前敦煌郡的宋钊和冥安县令苦守死战的事迹,早已传到朝廷。他们哪里甘心,巴不得借戎贼之手除了宋钊等人。因此眼睁睁看着敦煌沦陷而守城将士苦战,却袖手旁观。”
“渊泉亦处敦煌北,何以独存?”秦冲忽然问道。
沈偃便默然无声。非但邵璟与秦冲在他的沉默中听出了蹊跷,就连郭霁也隐隐觉得此中必有别情。
“难道传言竟是真的?”秦冲咬牙切齿道。
沈偃终于点了点头,道:“关于陆氏暗通西戎的传言我亦听说过,然苦于没有证据。陆英任渊泉令多年,根深蒂固,也没人能查他。”
“这些所谓豪族子弟,广占土地,渔利一方。然危难之际,竟然只顾私利!”秦冲忍不住骂道:“如此丧良心妄称为人,简直猪狗不如!”
邵璟却摆了摆手,不令秦冲再说,道:“沈参军,明日我便令孟良起草文书,暂时任命你为都督凉州假司马,总掌敦煌郡平戎事务,若有不服者,可按军法斩杀!但是你先不要声张,只带一急行军前往渊泉。陆英必然不会轻易给你开门,你便谎称有新任命,要命他为都督凉州司马。他必然开门,你进了城,不要给他反应的机会,立刻动手拿下他的人头,斩杀其亲信。届时拿了任命文书和他的人头宣示众人,陆氏通敌,已奉本都之命诛杀。其余人等,无论与陆氏远近,皆不问罪。若敢顽抗,亦同此例。然后你要迅速控制全城,将陆氏亲信的职务全部安□□的人。至于其他人,暂且不要动,且要极力笼络。必要时你可暂时退让小利,千万不要逼反他们。”
沈偃立刻起身,肃然称诺,随即又问:“若是陆氏不信,坚不开门呢?”
邵璟道:“这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安排,定然教他开门。”
沈偃闻言,心里顿时踏实了,便又问起所带一军的事。
邵璟便道:“你别讨价还价了,就是这三千人,也不是现成的。还得你自己去取呢。”
沈偃一愣,道:“怎么取?”
“我手里就那几百人你是知道的。”邵璟道:“而且这几百人还必须留在姑臧城,一个也不能给你。”
沈偃自然明白邵璟从京中带来的这百战兵锋绝对不会离身的,且不说自己大概还不够资格敢要他的亲军,就是凉州的形势,邵璟手中也必须要这几百精锐作为腹心鹰犬来震慑控制姑臧城。
然他到底也不知邵璟让他“自取”是什么意思,却听邵璟饮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既然凉州另外三郡不愿出兵救援,那便抽调他们的精壮,另成一军,由你指挥,远赴敦煌,驰援敦煌、冥安。”
沈偃听了,立刻觉得头都大了,忙道:“都督不知,他们绝不会交出精壮来的。”
邵璟睨了他一眼,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都督的意思是……”沈偃惊悚万分,道:“都督是令属下去抽调三郡之兵?那更不可能了!”
邵璟摇头笑道,道:“你放心,我事先替你铺垫好。过两日我便召集三郡太守来姑臧,令他们公议驰援敦煌的事。他们定然推诿,届时我便下军令,命他们必须前往驰援,若无功而返,便削他们的职,以军法论处。他们当然不愿意,到了那时节,你便主动请缨,愿意替他们出战敦煌。那时候你让他们各自借出精兵一千,他们哪里会不肯?”
沈偃听了,大为叹服:“都督高明,洞悉人心,明察世事。属下今日始知,都督非但知兵,亦且知人。如此,何愁大功不成?河西自此无忧矣!”
“罢了罢了,别说这些虚情话了。”邵璟摆摆手,又道:“你也不用担心他们隐藏精兵,凡被你选中的士卒,其家皆可得到一块土地。若有战功,另以军功封赏。所有士卒皆可自行参选,不必经过所属之将。若有将领拦阻士卒参选的,一经查出,立即削职。”
一旁的郭霁听了,方知天下大事竟在股掌之间,风雷变幻俱出毫发之微。乾坤玄妙,在于方寸,在于一念。
她从前读书,见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觉得十分高妙,今日却真真切切地亲眼所见了何谓“智者乐水”。水无常形,人无常势,能够从无形无势中寻出常理者,恒得功成。
“属下亦知三千精壮之难得,可来进犯的西戎右部却有五万人。”沈偃为难道。
“我知道三千敌五万,便是白起、韩信再生也是送死。”邵璟嗤的一笑,道:“我并没有让你用这三千直接对战西戎。”
沈偃是个睿智聪慧的,听了邵璟之言,心中訇然明白,道:“都督可是令我以这三千人做本钱,控制敦煌各部军,发动敦煌郡民,然后利滚利,赚个盆满钵满?”
邵璟朗声大笑,称着沈偃的字道:“知我者,沈元业也!你既知我,我当然也绝不能让你孤军奋战。全军所需的粮草,我必然想办法给你足数供应。你所需要的能言善辩的谋士也给你配齐了。你记得,上战伐谋、其次伐兵。能用唇舌打下的城池,就不要动兵。能用谋略夺取的功业,就不要动手!”
沈偃却叹息痛恨不已,道:“可惜沈偃出身微贱,不能早早追随都督,否则何以愚钝至今?”
沈偃这话,并非寒暄虚言,却是发自肺腑。
邵璟听得出,便不似先前排斥,因此话语宽和而似有殷殷期盼,道:“罢了,我不过指点你一二,到时候怎样自处,全在你自己。”
此后三人又一面饮酒,一面缓缓谈了些细节。
时至午后,宴席将罢,邵璟又道:“除此之外,你再以我之令到张掖、居延二属国,拣拔五百猛士,届时随你入渊泉城,拿下陆英。功成之后,这五百人你要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我自有安排。至于那三千精壮,我们既然好容易借来,就不必再还了。你我今日便说清楚,若你能凭借着三千人成就功业,我必然不负你。其中你可自选一千人,以后便由你亲率。你挑剩下的两千人,便归入都督署。”
沈偃听了,起初懵懵的,只频频点头,过了好久才终于明白过来。无论是在凉州还是在天下别的郡国,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精锐,那便不再受制于人。
一千人!沈偃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多的一支军队!哪怕是他从前奉命出征,太守也从来都是给他几百人。
一千人呐!若放在雍都,那可就是北军五校中一个营校的兵力了。
何况还是亲自选的精兵!沈偃欣喜若狂,仿佛迷了心窍般,又是迷茫,又是战栗。
这些年沈偃战无不胜,却处处受到打压,除因他身份微贱,又是外乡人,更因他始终没有掌军之权。
而玄武陆氏、姑臧李氏、永固钱氏,皆因身为豪族大户,各有自己的私人部曲。
邵璟自然不能将新建制的军队作为沈偃的私人部曲,可是沈偃却十分清楚,当你完全掌握了这支军队,并且悉心经营后,这支军队别人再也指挥不动,那么它就是你事实上的私人部曲。
譬如梁家的晋北军,譬如邵璟的骁骑营……
沈偃摸滚打爬、披荆斩棘,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如雄鹰般有了这一点不算丰满的羽翼——他知道,哪怕只有这点羽翼,他也终有一天能奋舞九天。
他回望过往,憧憬来日,不禁涕泪交加,一个久经沙场、战死不惜的男儿汉哭的一塌糊涂,竟不能自持,全然不顾礼数地向邵璟毫无章法地顿首起来。
邵璟只笑了笑,拉起沈偃,道:“你别急着拜谢,战功也罢,一千士卒也罢,我不是白给你的。”
“都督有言,但请吩咐。”沈偃激动不能自持。
“我要你拿到陆氏通敌的罪证,我要你助我拔了凉州的几颗毒瘤!”邵璟一字一顿道。
沈偃听了,如何不应?
而郭霁冷眼观望,忽然明白了沈偃的出身、处境、所欲、所求。也明白了邵璟是如何轻易拿下这寒门英才的。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竟然能够因为欢喜而忽忽如狂,颠倒行为。
那时候她还不知一千精兵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才过而立之年的沈偃凭借这支军队,在未来的人生中创下了怎样的基业。
年少的郭霁只觉得莫名的心酸,出身高贵的她,见惯了生来便功名加身,富贵利禄唾手可得的豪贵子弟,今日始知寒微子弟想要从高门手中分一杯羹,是要付出怎样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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