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残月似钩。
黑漆漆的梵江面上飘来一舟,舟上立着一少年,姿容似雪,眸光如剑,正凌厉地看着江对岸。
那是他将要去的地方!
大汤有一个不成规矩的规矩:新汤王登位前需独自去请神!
周遭很静,静得波云诡谲,静得波涛汹涌!
娘说,他们不会错过此次暗杀的绝佳机会!
他知道!
可他必须得去!
否则他的王位名不正,言不顺!
爹和娘便不得不给他定下一门亲事……
耳边忽然飘过一丝轻微响动,少年暗暗倒吸了口凉气,手悄悄摸向腰间冰冷的刀。
旋即,无数个黑影骤然从水中跃起,如饿狼扑食般猛地向他扑来!
他们竟打算在水里除掉他!
让他死得无影无踪!
死得悄无声息!
弯月刀骤然在黑漆漆的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度。
“噗嗤”一声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这些年,他犹如一颗明珠被藏在黑匣中,韬光养晦,暗藏光芒。
今日,他要让他们见见他的灿烂光华!
风吹过,天地间弥漫着冷冷的杀气与浓浓的血腥气,就连那轮冷月也被浸染成了血色!
黑衣人倒了一批,又来一批,怎么也杀不完!
他的头发乱了,衣衫变成了一块块布缕,倏忽间森寒的气息已渐渐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一黑衣人凌空跃起,向少年当头砍下来,那一刀之威,足以将他的脑袋剁成稀泥!
少年立马从腰间拔出锋刃如蝉翼般的匕首向那人飞去,只听“扑通”一声,那人应声坠了下去,坠入湖中。
又一刀向少年胸口砍来,刚刚飞出匕首已拼尽少年所剩无几的力气,这一刀已然避闪不及!
他开始后悔,应该听娘的,不该冒这个险!
看来他今日非死在这里,鱼将吞噬他的身体,江水将冲掉他的血水,而他的脑袋将被这些人抢着拿去邀功!
忽然,空中飞来一物,似鸟非鸟,似马非马,上面坐着一人,戴着面具,谁都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分不清楚她是男是女,但见她一身白衣,长发如墨,整个人笼罩在月光之下,仿佛从月亮上飞下来般,她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人一畜吸了过去,不知谁叫了声:“神灵!神灵来了!”
汤人信神,时常请神,真正看到神还是头一回!
莫非是上天感应到少主有难,特派神灵来保护少主,斩杀他们这些乱臣贼子?
欲插向少年的刀不由得抖了抖,旋即“哐当”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一堆黑衣人吓得身子发软,滚到了江中,还有一堆则跪倒在甲板上,拼命磕头:“神灵饶命!神灵饶命!神灵饶命!”
也有黑衣人不认为她是神灵,甚至看上了她屁股下面的坐骑,想杀了她,抢了她的坐骑!
黑暗中有人悄悄掏出了弓,忽见空中闪过一道亮光,跟着数枚飞镖飞了过来,镖镖都飞中暗杀者,再也没人敢轻举妄动了!
“神灵”来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天很黑,他披散着头发,一身的血,根本看不清楚面容。
她伸出一只手。
他愣在那里,对眼前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
“想死在这里啊?!”她近乎冷淡地道。
她的声音似男又似女,一时难以辨认。
大概神灵的声音就是如此吧!
他没再犹豫,抓住了她的手。
她一把将他拉了上去。
江面又恢复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幽香萦绕,屋外鸟声啾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他挣扎着透过床帘看了出去,这里居然真的是母后的凤鸣宫!
难道他只是做了场梦?
他强支起身子准备坐起来,强烈的剧痛又让他躺了回去,原来不是梦!不是梦!
“你醒了啊。”
帘幔被人一层层掀起,王后那张端庄恬静的脸便出现在眼前,她的穿着并不华贵,首饰也不昂贵,却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不管是谁,不管他有多骄横,在她面前都会不由得低下头。
“娘。”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时易的唇角轻轻向上扬了扬,扯起一抹极浅的笑容。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个略显福态的中年女子,泪眼汪汪地冲到床前:“太子终于醒了啊!”
“乳娘。”伍丁轻唤了一声,这才是一个娘看见自己儿子从昏睡中醒来该有的反应,以至于他这一声“乳娘”竟比刚刚那声“娘”多了几分亲昵。
娘对他很好,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太平静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的神色都平静得如无一丝波纹的湖面,仿佛那些事情都与她没多大关系,又或者于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太子昏睡了三天三夜,可把王后急坏了!”乳娘道。
“三天!”伍丁简直难以相信,他居然睡了三天!
娘急坏了?他可没觉出。
“是啊。”乳娘道,“那夜,太子躺在西厢房门口,一身的血,若不是王后,太子……”
“这里的西厢房门口?”伍丁打断道。
“是啊。”乳娘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当时我们也不明白你怎会躺在那里,第二日城里都传开了,说你去请神,那些不知好歹的狂妄之徒欲谋害你,这时神灵出现了!是神灵救了你,把你送到了这里!”
时易淡然一笑,道:“市井流言,哪能信啊?”她的声音柔韧,在殿阁里轻轻回旋。
伍丁看着自己的娘,她待他从不亲密,可她身上却有一样东西深深地吸引着他,旁人无法替代的!
娘一向不相信神灵,他以前也不信,可经过那一晚他开始信了!
“有了这个传闻再也没人敢不服你继王位了,是件好事。”时易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至少面上是服的。”
“娘,那日救我的真的是神灵。”伍丁道,他不在乎别人信不信这件事情,但他想让娘相信。
时易的目光掠过乳娘,落向伍丁,应了声:“嗯。”
娘还是不信!
她嘴里虽应着,心里却不信!
伍丁又气又急。
时易转身走向窗台,伸手推开了窗,窗外暮色四合,晚霞的余光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射了进来。
“屋里一股腐烂气息,透一透。”时易道。
腐烂气息?
娘就这么嫌弃他吗?
他的伤口没有烂!
伍丁咽下那丝不快道:“娘……”
他还是想向娘解释神灵的事情,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娘相信什么,可他就是想让娘相信。
时易似乎并不想听,打断他的话,幽幽然道:“你爹已经吃不下东西,就这两日了。”
伍丁听着这话顿觉心口如被重重地受了一击,欲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只觉得沉沉的痛。
父王事务繁忙,他很少能见到他,每次见到他,他都会对他提各种要求,他刚满十五岁,便被父王打发去民间体验生活,这一去便是三年,记忆中所存不多的父王形象更是少了许多,即便如此,听了这话他仍觉得痛。
他都如此痛,母亲应该更痛才是!
伍丁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他想从她的眼里捕捉到一丝伤悲,他失败了!
母后与父王一向感情甚笃,父王遇事常与母后商讨,看见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母后,他这个儿子在他面前几乎不存在。
而母亲此时却没有一丝伤悲!
“既然你醒了,我也该去看看你爹。”时易说完这话转身走了出去。
伍丁望着时易渐行渐远的身影,强忍的泪水不由得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
天已经蒙蒙亮,子妤很累,很饿,也很冷,很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片,然后钻进被窝里睡他个昏天黑地,可是……“家”还没到!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脚下似乎……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借着朦胧的月光,子妤弯下身子,低下头,看了过去。
居然是具“尸体”!
我了个去!
子妤一奔三尺远。
她这叫什么破运气?!
虽说做了十多年的守墓人,跟鬼魂打了十多年交道,真正的尸体还是头一回看见!
自己刚刚居然还踩在“尸体”上面!
这也太背了!
小八仍呆在那里。
子妤冲着小八招手:“小八,过来!快过来!”
小八不过来,冲着子妤不停地摇它的小尾巴。
子妤继续招手:“小八,小八。”
小八索性坐了下来。
子妤气冲冲地走了回去,冲着小八没好气地道:“你啥意思?干嘛不过去?不会是……”看了看那具“尸体”继续道:“想把他给吃了吧?”
小八一脸的委屈: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小八是条狗,哦,不,小八其实不是条狗,它只是长得有那么点像小边牧,但它不是边牧!
我可比边牧聪明许多,厉害许多!
小八站起身摇尾巴。
子妤踢了踢那具“尸体”,“尸体”没反应,她又将手放到“尸体”鼻下,很快又收了回来。
“居然有呼吸!”子妤嘀咕道,转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八:“你不会是想让我把他背回去吧?”
小八使劲点头,眼睛巴巴地看着子妤。
“少管闲事,少惹麻烦,这你不懂?!”子妤冲着小八吼道。
小八纹丝不动。
“你还嫌给我添的麻烦不够多吗?!刚逼着我救了一个,还要再救另一个吗?”子妤气急。
小八还是不动。
硬的不行,来软的!
子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我都自顾不暇了!”
小八索性看也不看子妤,背对着子妤摇尾巴,把子妤气得,火“蹭蹭蹭”直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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