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师你和我不一样。”蒲画梅用力摇头，“我因为一己之私害死了他们，但你却不是为了你自己。”
蒲画梅眼圈通红，神情激动。云风月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没事的。我年纪大了，把一切都告诉给‘智者’后，我会受到该有的惩罚。你还年轻，以后，有很多机会，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顾野蔓打量二人。云风月云淡风轻，看不出真假。蒲画梅现在的情况，倒不像是演的。
她打断二人：“所以，现在是‘坦白局’？”
云风月点头。
蒲画梅抢先道：“我先说。智者大人，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我确实是罗非成的私生女。我的母亲不仅是别国人，还是被灭门的罗迪主君的妹妹。母亲当年一个人偷偷跑来夏国游历，在玉城被罗非成那个人渣花言巧语骗了，未婚怀孕生下了我。
罗非成为了赢得罗家内部竞争，成为下任总长，表面上安抚我母亲，因为母亲别国人的身份太敏感，要等他成为总长再正式娶她，实际背着我母亲，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他成为总长后，我母亲才知道被骗，带着五岁的我逃离了罗非成的控制。她原本想带我回别国，却没想到，传来了我舅舅罗迪主君一家被害的噩耗。
母亲悲痛欲绝，带着我四处躲避罗非成的追捕。我们得到了一个叔叔的帮助，叔叔对母亲很好，他们相爱了。母亲怀孕，我就快要有弟弟妹妹了。叔叔对我也很好，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可那时候八岁的我，认准罗非成才是我的亲生父亲，不明白他其实是个辜负了母亲的人渣。
叔叔是白京人，打算和母亲在白京秘密举行婚礼仪式。我偷偷跑去总长府找了罗非成，告诉他我不想让母亲嫁给别人，不想认别人当父亲。罗非成出现在了母亲的婚礼现场，当着我的面，他吃掉了母亲、叔叔和在场的所有人。如果不是罗家卫队及时赶到，我也差点儿被他吃掉。
罗家正愁不知如何隐瞒罗非成被污染的事实，这一场婚礼变葬礼的惨剧，给了他们灵感。从此，他们颁布了红白喜事日的法令。这也是白京红白喜事日，最初的由来。十七年前，而不是十四年前，我害死了我的母亲和继父，是个罪孽深重的罪人。我以后将效忠于你，所以，有必要告诉你实情。”
蒲画梅神色悲戚。
顾野蔓总算知道了红白喜事日这个偏门主意的来历。蒲画梅当初不愿意说出实情可以理解，8岁的孩子，因为年少无知，害死了自己最亲的人，这应该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可她现在为何又要说出来？哦对，她刚刚好像说了——
“你要效忠我？”顾野蔓确认。
蒲画梅擦去腮边的泪，正要说话，云风月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小梅，剩下的我来向智者大人解释吧。”
云风月看向顾野蔓：
“我的父亲云翼风，也是一名医生。你在幻境中应该都看到了。父亲拯救过许多人的性命。然而他却没能救回我母亲。他心灰意懒，带我远走海上，无意间发现了雾城所在的这片大陆。你一定疑惑，雾城的建立，需要海量的资源，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当年父亲原本只想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了却余生，却发现，这片大陆的地下，蕴藏着大量浓缩能源，数量是当时全球已知能源数量包括公海能源的数十倍。他为住在山洞中的原住民们治愈瘴气之疾，被原住民推举为首领，带领他们挖掘能源，到夏国和别国换取资源，靠着资源初步建立起雾城。
不久雾城引起了夏国和别国两国政府的注意，父亲为了保护雾城不被发现，建造了巨型的无间游轮。从此所有的能源买卖都只通过无间游轮委托生意的名义暗中进行。而雾城所在的这片大陆地磁环境特殊，所有导航工具进入方圆数百公里浓雾弥漫的海域就会失灵，除了父亲，没人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这里。
夏别两国曾多次派航海队来寻找雾城，都无功而返。雾城的势力越来越大，凭借能源储备，渐渐地成为了能与夏国、别国并立于世间的一方势力。”
顾野蔓点头。
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大灾变让人类科技经历了一个大断层。哪怕经过了百年的发展，人类的科技水平还没恢复到大灾变之前的巅峰水准。只有一点超越了之前——新型浓缩能源的发现，让人类进入了新的历史发展阶段，拥有了更多对付诡族和变异生物的手段。美中不足，已知的大部分新型浓缩能源，资源都位于深海当中，开采的难度让能源价格变得十分昂贵。
掌控能源，无异于掌握了最宝贵的资源。雾城能有这个发展水平，拥有匹敌一国的实力，就丝毫不奇怪了。
“然而，父亲并没有满足于此。财富与权力，让他逐渐背离了自己的初心。他开始积极插手夏别两国的政治，夏别两国的高层中，开始有了他的追随者。这些人，都是不满于现状的人。他甚至与别国的高阶诡，打起了交道。他说，他要创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帝国。
随着他背后的势力越来越大，逐渐发展成为潜伏在夏别两国内部的地下组织，很多事情慢慢脱离了父亲的掌控。组织内部互相倾轧，分成了三个派别。一派就是阿念所在的纯血派，他们大多是夏国的贵族，并非真心追随父亲，而是崇拜拥有强大力量的高阶诡。我父亲就是在这些人的蛊惑下，坚信只要诡族统治了世界，它们就能真正复活我母亲，从而给与纯血派更多的资源，让他们日益壮大。
另外两派一个是来自夏国的军部派，一个是我所在的混血派。军部派和纯血派理念不一，他们惧怕高阶诡，认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臣服于诡族，但作为军人，他们想要力保人类的存续、平民的生存，哪怕是作为奴隶，至少要让更多人活下去，积蓄力量，才有可能有朝一日彻底将诡族驱逐。
别国十州，诡族猖獗，部分城邦甚至完全沦为高阶诡的殖民地、狩猎场。我们混血派由夏别混血和别国人士组成，多数人从小就痛恨诡族，不满别国高层的不作为。因此我们的理念，和军部派比较接近。纯血派势大，多年以来，我们混血派和军部派联手，才勉强与纯血派势均力敌，保持着整个组织内部三方势力的平衡。”
原来，降临派竟是云翼风一手创立的。这颠覆了顾野蔓的认知。只听云风月接着道：
“前段时间，军部派突然遭到夏国官方大清洗，组织内部的势力平衡被打破。经我调查，发现是阿念利用美人计，陷害了属于军部派的军法处处长，导致了军部派的暴露。我当即意识到，这是纯血派的阴谋。果不其然，父亲受他们蛊惑，竟然要将雾城和无间游轮，交给纯血派掌管。我再三劝阻无用，没其他办法，只能杀死父亲，成为了雾城和无间游轮的临时掌权人。
父亲一死，组织势必要选取新的掌权人。纯血派绝不会服我，我只能以选拔新一任掌权人为由头，引他们上船，表面上给所有人竞争掌权人的机会，实际为了引纯血派的头目出现，希望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第二关的幻境，原本就是我给纯血派准备的杀招。”
“纯血派的头目来了吗？是谁？”
“没来。我并未见过纯血派的头目。只知道那是个身份极其神秘之人，收养了很多优秀的异能者，阿念便是其中之一。这次，也是由阿念带队前来。”云风月叹息，“没想到他们只是将计就计，雾城和无间游轮差点儿就被他们夺去。我聪明反被聪明误。幸亏有智者大人你。我将兑现我的诺言，推举你成为新的无间游轮主人，和雾城的掌权人。小梅以及混血派的其他人，也将从此效忠于你。”
“这个什么掌权人，你自己做不就好了，反正只是计策，用不着说话算话。”顾野蔓提醒。
“过去也许如此。然而如今雾城的位置差点儿暴露，只有你成为掌权人，才能保证雾城的安全。”云风月目光灼灼道。
“为什么？”
“因为你的空间压缩术，是纯血派他们最新研制的诡化剂的克星。只有你来保管雾城最大的秘密，才是安全的。”
“雾城最大的秘密？”
云风月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一对电子手表。
“这是大灾变前的科技产品，能够显示雾城附近海域的航路，前提是，必须有一块手表位于雾城内部，与之配对的另一块表才能显示航路。这是当初我父亲从原住民手里得到的，夏别两国、纯血派这些年大肆寻找，都没能找到第二对。现在我正式将它们托付给你。
雾城内的手表一直保存在指挥所，如果雾城沦陷，就会落入敌人手中，而另一只手表，之前由我父亲随身携带，即使身在夏国，他也可以瞬移回来，保护雾城。
我也的确可以瞬移，但，如你所见，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根本没有保护雾城的能力。我年纪大了，没有父亲创立帝国的决心，我的子孙，也志不在此。将一切托付给你之后，我会去周游夏国、别国，余生治病救人，为我自己，以及我父亲这些年做下的错事赎罪。”
顾野蔓接过铁盒。理智上，不管云风月说的是不是全部实情，背后的目的是否真的如此，她都无所谓，只有接受，才能对降临派有更深的了解，也更方便寻找她要找的代理人；感情上，她对同为五方神尊、曾在神界并肩作战的西天神尊，有一定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财富，她，根本拒绝不了。
云风月神色复杂，冲她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
蒲画梅目光一直在那铁盒上，见她毫不犹豫接过，似乎有些肉痛。
“小梅，我走后，你要好好辅佐智者大人，唯她马首是瞻。”云风月吩咐。
“是。”蒲画梅郑重点头，冲顾野蔓一拜，“债主大人，从今后，我就要叫你‘主人’了。”
“别，什么‘智者’、主人，太怪了。你还是叫我债主大人，比较顺耳。”
“是，主人。”
“亚索那小子太滑头了。”顾野蔓思索道，“要不，咱们以后还是取消与别国的合作吧。”
蒲画梅愣了愣，连忙道：“不必了吧，债主大人。你和亚索相识一场，他的人品值得信赖。”
“哦。”顾野蔓耸肩，“那你以后在我面前正常点儿。”
蒲画梅松了口气，不停点头：“没问题。马首是瞻，说一不二，全听债主大人的。”
顾野蔓笑了笑。看，拿捏下属的软肋，还是有必要的。
“还有一件事。你的丈夫他……”云风月欲言又止，试探道，“看得出，你与他感情很好，但是有一句话得提醒你。‘智者不入爱河’。”
顾野蔓点头。智者不入爱河，确实是至理名言，不过——
“我除外。爱了就是爱了。”
原本想借着上无间游轮出差的机会，好好思考她与黎靖川的关系。原本的诸多顾虑，却在经历一场海底幻梦后，全然退散。
她不想再自己欺骗自己，也不想像云翼风那样，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她的余生也许很短，但她会向黎靖川说明除了中天神尊身份外的一切。她曾经只是想利用他留下血脉，但是她已经无可救药爱上了他。如果他对她也有同样的心意，愿意接受她，那么，她会珍惜剩余的每一天，也会积极地去寻找延长寿命的方法，尽力陪伴在他身边。
云风月和蒲画梅交换了眼神。云风月神情肃穆道：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丈夫黎靖川的父亲黎何，曾在十七年前登上无间游轮，委托雇佣了我们的代理人。那名代理人一去不返。十五年前，无间游轮收到了黎何打来的数目惊人的尾款，表示委托任务终结。
按照无间游轮的规矩，那名代理人从此可以升级为高级代理人，拥有雾城居住权，以及自由上下无间游轮的权限。然而他再没有登过船。直到这次靠岸，你的丈夫黎靖川易容成了那名失踪代理人的模样，拿着象征高级代理人的身份牌，登上了无间游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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