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礼晚上下班前收到齐余消息，说让她等一等，她站在办公室端着一杯热茶隔着玻璃墙望向一路之隔的另一座高楼大厦，那大概是个互联网公司，翻腕看表已是九点对面还是有不少人在加班。
又过了好一会儿，杯里的热茶不再翻涌出热浪，姚思礼守在办公桌前甚至已经把程沛奇未来几天要做的工作在电脑上打好了流程，存在邮箱里，明早上班时间自动发送，齐余这才用微信发来：抱歉，久等了，我在楼下。
他将车停在路边，车上的电子显示屏明明白白写着九点半，打开车窗后脑袋斜靠在车窗边，一只手向外伸着，两指之间夹着一根儿烟，夜风一吹格外燃得快些，灯火被夜色一冲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其实七点钟的时候他就已经闲下来了。
见姚思礼出现在视线之中，火星紧接着被掐死在黑夜里，他早一步下车，打开了副驾驶位置的车门，面上带着笑意招手。
姚思礼见状脚下未停，脑子飞快转动，想的却是人家车门都给打开了，总不至于傻了吧唧走到后座钻进去，把齐余干巴巴晾在夜风里。
如他所愿，姚思礼坐在了副驾驶，顺便调了下座椅，齐余发动汽车之前通过后视镜特意多看了她一眼，“姚小姐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此话一出她是真的愣了一愣，合着让她在公司等这么久就为了送她回家？转过头看着齐余的侧脸，“湖湾公馆，齐总好兴致呀。”笑容立马掩盖了她的诧异不解。
齐余破天荒不再是一个浅淡的微笑，而是爽朗笑出了声，十字路口的红灯差不多两分钟，他将手伸到后面，拿出个四四方方的礼品袋递给姚思礼，“云莱的系列产品，我从家里找到一套没有开封的，薰衣草系列，据说薰衣草可以安神，送给姚小姐很合适。”
“许大哥呢？齐总今天自己开车？”姚思礼捧着礼品袋儿低头看了看，金色的盒子包装堪比中秋的月饼。
“老许今天有事请假，我来代班。”齐余左右看看两侧后视镜，笑脸被路两旁的霓虹照得神采奕奕。
“这件事好像也不是很急，明天送也是一样的。”她想要挖出齐余的目的，姚思礼并不认为一个三十来岁身价不菲的成功男人会为了送一套洗护用品刻意开车来找她。
“凌晨的飞机，应该有大半个月不在国内，我不太习惯有人在我不在家时进进出出，所以放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一个选择。”齐余见姚思礼面上疑惑未解，笑着补充：“好吧，实验室检测报告在我回来之前就能有结果，我打算再少量购入一批原料用作研发损耗，可我不在，我想麻烦姚小姐多关照一些，你可以把这当做贿赂安心收下。”
姚思礼听完一脸了然，如果是这样，至少乍一听合理了一点，虽没能尽数驱散她心中疑窦，但继续追着问可就不大好看了，“那只是这样可不太够。”
“等我回国请姚小姐吃饭，这样可以吗？”
姚思礼假意思索，路灯的光晕一次次轻抚她的脸，两个人面上和气，实际上暗自较劲，她一口答应，齐余没看她，应了声好，一路上神采飞扬，他性格一贯沉稳，这样的时候并不多。
汽车直接顺着小区门口的斜坡开到小区里头，保安没有要拦他的意思，车都已经开走了，姚思礼回头望向保安室，她记得刚搬来的时候小区保安三不五时就要跟快递员、外卖员吵一架，后来两方协商才在小区外头专门弄个代存点儿，除非齐余经常来这儿，否则是一定要登记的。
他手肘放在车窗边沿，平稳爬上了坡，余光看了眼姚思礼，似乎也看出问题立即开口答疑，“湖湾公馆的开发商是凌峰，凌峰的老板姓白，是云莱的合作商，也是我的好朋友。”
车在花园停车场停下，姚思礼觉着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暗暗打量着齐余的表情，不自觉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这么温柔的人却丝毫没给人一丁点儿亲近感，她扬了扬眉，“世界还真是小，我买了齐总好朋友的房子，齐总又是我的客户。”解开安全带，一只脚踏在漆黑的柏油路上。
几声奇怪的动物叫一时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还以为是压到了流浪猫才会传来一声声呦鸣。
齐余弯下身，笔挺的西装不那么方便，姚思礼也跟着蹲下身看向车底，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直到一旁的草丛里飞奔而出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动物，齐余明显松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在黑夜里点亮一小团火，一阵明灭，烟雾随着夜风逐渐飘远，“是貉子。”
“小区后面靠着风景区，很正常。”姚思礼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花园，抬眼就能看见三栋。
齐余突然停下脚步，抽了一半儿的烟被他按灭在花坛里，烟头捏在手中，挥散空气中的烟尘，不时抬眸望向花园的拐弯处，不久多时，一个男人扶着孕妇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
齐余退了几步，半个身子隐在了高大的灌木丛后头，握着烟头的手背在后面，“姚小姐，不早了，我先走了。”空出的另一只手比了个六放在耳边，“有事打我电话。”见她笑着点头，他倒退两步，跨过花园与柏油路接口处一块儿凸起的磨砂理石，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不得不说齐余的站姿和走姿都极其规矩板正，姚思礼没急着走，目送他的背影，直到轿车驶出停车场，打着转向灯，遥遥看去一闪一闪，最终消失在夜色里，她的笑容跟着消失，提起袋子看了又看，不对劲，很不对劲。
齐余临走前抬头望了望三栋，懒得数哪一层才是十八楼，如果齐非知道真相会不会气得直跳脚？那样最好。
“呼叫齐非。”他的手机蓝牙连接在车上，自动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在自动挂断之前终于接通。
“喂，有话说，有屁放。”
齐非语气不善，齐余一听见就蹙起眉，“下楼，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没在家。”齐非张口就来。
“我刚才看见你了。”齐余将车停下，双手扶着方向盘，静静等着意料之中的回答从电话里头传出来。
“不可能，我下了班儿就没出去过。”齐非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可也已经晚了，“齐余，你要是没事儿就回家逗狗去。”
“嗯？那可能是我疏忽看错了，我以为你床伴旁边的那个人一定是你，不过这不重要，我要出差，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CC和MM。”齐非晚上十点换班，他掐的时间刚刚好。
“你什么意思？”齐非躺在家里的地板上，身旁放着四罐喝完的啤酒，自上次姚思礼说不要再见了，他就真的不敢再见她，从为爱暴打何欢的莽汉一下子变成了买醉的怂包，白瞎了齐余专门给他留的这套房子。
齐余坐在车里打开天窗，断开蓝牙连接，调低靠背，把手机贴在耳边，惬意吹着晚风，“一定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吗？我只是来送钥匙，你们的事我没什么兴趣，你准备什么时候来小区门口拿？我在这儿等你，我凌晨的飞机，你最好能快一点。”
“你等着。”齐非站起身时顾不上被踢倒的易拉罐，随便套了个运动卫衣就下了楼，进电梯时没注意，差点儿撞倒晚上遛弯儿回家的老大爷。
齐非鞠躬弯腰，稀里糊涂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老大爷也是纳闷儿，大小伙子大半夜不睡觉差点儿撞着人，怎么还脸红心跳的？
一路小跑直到看见齐余的车停在行道树下，他想都没想转到副驾驶拉开门钻进去，怎么坐也不得劲儿，这腿怎么伸不开呢？“什么破车。”酒精上脑心烦气躁。
齐余见他那样子别过脸摇了摇头，掏出钥匙递给他，“钥匙。”一股子酒味儿从齐非的身上散出来，齐余靠近时酒气正浓，“后备箱还有一瓶酒，我不喝，放着也是浪费，你要的话拿走。”
“收买我？”齐非双眼已有些迷离，他回家时口渴，本想从冰箱里找瓶冰水，却发现忘了冰，只有常温的，索性喝酒算了，可酒这东西一旦进了肚子，情绪就跟着酒嗝从身体里溢出来，管都管不住，等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无法自我消化，就开始想要宣泄，所以越喝越多。
齐余没搭理他，转身下车从后备箱里掏出一瓶干红葡萄酒塞进齐非怀里，“拿走吧。”
齐非半个身子倾出车窗，怀里抱着红酒，手里攥着钥匙，神情复杂看着齐余，他想问问姚思礼的事儿，又一时觉得自己太委屈了，生怕没憋住哭出来，再被齐余看见，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舔了舔唇，咬着腮帮子上的肉，到最后也没问，打开车门下了车。
红酒包装还没等到楼底下就被打开，齐余望着齐非的背影玩味一笑，从通讯录里找到阿文的电话，“喂，我是齐余，齐非喝醉了，他好像情绪不太好，我怕他受不住，所以不放心，但我马上要出国出差，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他当然知道阿文不会来，时钟指针马上就要指到十一点，听筒里支支吾吾说着：“不好意思……大齐总，我……不是很方便，我住的地方离齐医生家太远了。”
齐余用极其温柔的声线问：“没关系，是我冒昧了，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找一个离得稍微近一点的人帮我留意一下齐非？他实在喝得太多了，你知道我们两个关系一直不好，所以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好，我尽量找找看。”阿文答应得很勉强，她一时也没想到该叫谁去照顾齐非比较好。
齐余却在想阿文绝对知道齐非跟姚思礼之间的事。如果阿文不蠢，就应该明白话里的意思，然后去找姚思礼，
车驶过下坡时很畅快，他面上隐隐带着笑意，夜风吹散几缕黑发，时不时扫过眉间，他有时会想人还是不能太闲，这种杂鱼小事竟也觉着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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