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做今天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杀掉这么多无辜的人。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是自寻死路,可你的孩子只有11岁,她的生活需要父母。”
凶手,或者说露出真面目的吴成海眼中闪过片刻的动容,只是冷酷的人,内心早已荒芜死寂,于是那轻微的动容,很快便像初雪般消融。
他依旧是那副说辞,符叶将他认错了人。
“是我认错吗?”符叶凝视他,“先不说我与你交过手,记得你的声音,就光凭长相,也能断定你是吴晓雪的爸爸。”
如出一辙的新月形双眼皮,只要见过他们,就会发现吴晓雪完完全全继承了他五官的神韵,白净又羞怯。
区别在于,经过岁月的打磨,他的神情冷厉许多。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我叫卫青松。”
符叶微微侧头,长久以来,他们被吴成海人类的身份所误导,认为吴成海杀掉某个妖怪夺取了妖力,可事实恰恰相反,是某个妖怪,叫卫青松的妖怪杀掉了吴成海,顶替吴成海的人类身份。
她纳闷:“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用意,真正的吴成海在哪儿?”
“你也不需要明白。”卫青松冷冷扬起唇角,以惊人的速度展开攻势,要不是符叶闪身及时,胳膊恐怕要留不住。
计宋嘿一声,加入混战。
虽说以多欺少胜之不武,但那是面对英雄好汉时的道德约束,面对宵小自然不考虑这些。
符叶胜在身手灵巧,不受空气重力约束似的,总能轻快优雅躲过攻击,顺势以刁钻的角度予以反击。
随着她双拳交叉,右手反握的匕首狠狠划过卫青松的脸颊,瞬间鲜血如注,惹得卫青松呲牙。
计宋眼里闪过一抹赞赏,高高跃起的同时手掌泛起金光,大吼一声。
“我也来!”
这蕴含着妖力的一掌直朝卫青松的头顶而去,符叶斜斜后仰,给计宋腾位置的同时注意到卫青松想躲,顺势扭身,将偏离位置的卫青松一掌推回。
卫青松气恼呕出一口血。
紧接着,他被两人同时飞踢,破皮球似的弹射出几米远。
“咳……你们……”
面对紧追不舍的符叶和计宋,他起身都来不及,虚虚抬手示意暂停。脸颊的伤口实在不容小觑,卫青松咽下喉间的血顺气,半张脸的肉都在颤抖。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非求饶,而是呲起染血的牙齿,得意瞧向计宋。
“该你做选择题了……是选择在这帮注定要死的两个人,还是去救有机会活着的三个人。”
“什么意思?!”计宋瞪圆眼,冲上去拎起他,难掩愤怒,“你把温浊玉他们怎么了?”
“咳咳……”
卫青松边咳嗽,边嬉笑着瞧计宋,敌人的愤怒使他的心底燃起烈火,感受到的愤怒越浓,他越能用身体残存的疯狂填满火焰,引火烧身也在所不惜。
“你以为,我就没有后手吗?”他畅快笑起来,“现在他们还活着,但再晚点,可不一定,我看那像火柴棍的女人也没啥战斗力,拿着本板砖似的破词典挥来挥去。”
“破词典……”
计宋喃喃复述,下意识瞧向符叶,在她娴静的神情中找到一丝安定。
“你诓我?”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别后悔呗。”
卫青松的手指绽开,随着妖力扩散,呆立许久的尸潮犹如脱缰野马,争先恐后向三人的位置扑来。忽略狰狞的面孔,这你推我搡的场景跟军训结束时,涌向食堂开饭的新生差不多。
“计宋,去吧,去找他们!”符叶在手忙脚乱抵抗之际说道。
“那你……”
“我没事,我在这等你把他们带过来。”
计宋犹豫两秒,拔腿飞奔,逆着尸海金光频闪,道袍翻飞间杀出血路。
“撑住。”
符叶侧踢,尸体如多米诺骨牌似的连环摔倒,又不痛不痒地抓挠着周围的一切,奋力爬起。她沉住气回身挥刀,眼疾手快踹倒扑过来的黑影,借着倒下的身体做垫脚石,三步并作两步地踏上某个高壮死尸的头顶。
人类死去,血液便不再流动,想将胳膊抬高过肩,那就更是难上加难。
符叶垂眸看卫青松,无悲无喜,轻轻启唇。
“破。”
听到这句,等着瞧好戏的卫青松顾不得身上的伤,连忙蹦起,生怕再被炸得耳朵嗡嗡响。但……他耐心等待两秒,除涌动的尸潮外,无事发生。
他仰头瞧:“你搞什么?!”
任凭高壮尸体如何挪腾,符叶好似嵌在他光溜溜的脑袋顶,完全不担心掉下来,只有白净颊边的碎发摇晃。
察觉到卫青松的尴尬窘迫,符叶微翘的睫毛轻轻眨,反而问:“你为什么不用峨眉刺,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哈我怕……”
“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用你的峨眉刺。”
“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最后一遍,我是卫青松!”卫青松咬牙切齿,边念叨着走近,边隔空指符叶,打算将她拽下来。
居高临下的模样,在他眼中是一种无言的蔑视。
“这位置就合适多了。”符叶语气轻柔。
卫青松暗道不好,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发觉周围静到只剩耳鸣,更可怖的是,在尖锐的嗡嗡声中,毫无重量的小小绒羽从他的头顶滑落,他只察觉到轻微的痒意。
“什么时候——”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气浪掀翻层层死尸,噼里啪啦往周围的商铺砸,仍完好的玻璃寸寸裂隙,犹如冰面,终究还是摇摇晃晃破碎。
“咳——”
爆炸中心位置的卫青松五脏六腑都移位,喷出一口血。
符叶没有片刻的犹豫,飞身跳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捅进卫青松的腹部。卫青松被这狠狠一刀扎成虾米,头和脚同时升空,死死瞪符叶:“你……你……”
刹那间,某种无形的囚笼缓缓褪去,露出面朝旷野的窗,微风将棉花糖的甜腻香味卷走。
符叶的冷汗早已滑落到脊背。
微微眩晕中,尸海融化,商铺重归寂静,就连豁牙露齿的玻璃窗也光洁如新,她如释重负:“看来打你还是有用的,至少你能醒过来。”
“疯疯子……什么时候放的炸弹。”
“趁着计宋拍你的时候,我的同伴都在四楼吗?”
卫青松几乎被鲜血涂匀,龇牙咧嘴翻身,也不顾仍汩汩流血的伤口,五官紧皱着瞧符叶:“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孤军奋战吧?他们确实在四楼,但也顾不上你和喻观寒,你们自求多福吧。”
“是谁要你杀我们?”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卫青松神态疲惫,“我挺好奇,我扮演吴成海这么久,都没人发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符叶手脚发软,把卫青松的衣袖当成抹布,笨拙蹭干净匕首上的血迹归入刀鞘。
抬眼时毫不意外瞧见蹲在卫青松头顶的歪脖子女鬼,她正定定注视他,长发只差一个指节,就能扎进卫青松的眼球里。
不管看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她都有点瘆得慌,于是她揉揉鼻尖,维持着蹲姿后退半步,恰好撞到坚实的墙。
符叶难掩惊愕回头。
喻观寒泛白的嘴唇微抿,示意符叶坐在他脚上休息,符叶惊跳的心神这才安稳下来。
她微微摇头,抬手摸到喻观寒腰间系着的手铐,先将卫青松拷住才给他解惑:“你的长相。”
漏洞就在吴家客厅的全家福上。
符叶和喻观寒在监押室分析吴家人物的当晚,发现此不寻常之处。吴成海是人类,人类注定会衰老的,保养得再好,也不至于跟十年前的照片毫无差别,中年的吴成海连发际线都没倒退,这不科学。
这让他们对吴成海的身份产生怀疑。
妖力透支使符叶顾不得形象,瘫坐在卫青松身边,见状,喻观寒执拗地站到她身后,给符叶当靠背。
符叶身体僵硬,只是浑身无力,到底没挪开位置,用笃定的语气继续说:“你杀掉吴成海,取代他,甚至还对他妈妈下手。”
“这都被你查到了,”卫青松难掩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我不想杀那老太太,但你说有什么办法,她见到我,就嚷嚷我不是她儿子,还要去跟林蕙说,我只能……”
喻观寒思索几秒,推断:“吴成海的妈妈失踪于2009年,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真正的吴成海就被你杀掉了,他的尸体在哪儿?”
脸颊贴地的卫青松满不在乎:“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处理吴成海尸体的?”
“随便找个垃圾站,把他扔到压垃圾的机器里了。”卫青松说到这,开心笑起来。
*
2008年。
林蕙身穿正流行的波西米亚风长裙,长发柔顺搭在肩,圆脸憨态可爱。跟朋友挥手告别后,她在西餐店门口,不小心与正进店的顾客相撞。
“没事吧?”
进门之人皮肤白净,双眼皮形如新月,笑起来春风和煦。
林蕙并没细瞧,顾不上那人还想聊两句的态度,匆匆道歉就离开西餐店,因为新婚不久的老公吴成海说有急事在家等她。
瞧着林蕙远去的身影,卫青松失望垂眼,倒也情理之中,上次见林蕙,她还只是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的原型是只狮子。
可惜运气不太好,繁育的残次品被偷卖,流向马戏团,更苦闷的是,他似乎……比其余的马戏团动物情感丰富,他并非只知道填饱肚子,他看得懂饲养员眼眸中愈发浓重的焦虑。
马戏团的营业额每况愈下,他们辗转乡镇村落,走遍十里八乡,还是填不饱肚子。
抽在脊背的鞭子越来越狠,尚未成妖的卫青松也恨毒手握鞭子的饲养员,也就是林蕙的爷爷。
马戏团被勒令取消后,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通通倒向卫青松,让他从无边地狱中逃出来,并拥有人形。
可惜没等到报仇,林蕙的爷爷就因为意外去世。
他恨恨磨牙,将仇恨的目光转移到林蕙的爸爸身上,就这样边监控着林蕙的家,边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
终于等到合适的复仇时机——林蕙出生,面对咯咯笑的婴儿,他又莫名其妙软下心肠。
颓废的卫青松走出医院,点燃指尖的烟,眯着眼吞云吐雾,在林蕙爸爸经过自己身边时,回头瞧他一眼。
于是时间又跳跃二十多年。
林蕙明媚灿烂,他对撞进怀中的她一见钟情。卫青松无比懊悔,自己拥有时间,却也错失时间——她已经嫁给某个他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男人。
吴成海容貌丑陋不说,谎言也是层出不穷,说是要林蕙压箱底的存款去做投资,实则是还无底洞的欠款,拆东墙补西墙,到处骗钱。
但他曾偷听林蕙与朋友分享,她与吴成海结婚只是因为吴成海对她好。
他自认能比吴成海做得更好,且成千上万倍。
于是他毫无恐惧之心,将吴成海扔进压碎垃圾的机器,在咯吱咯吱的运转声中扬起唇角。
卫青松顶着嫌恶的面容回到本就该属于他的家中,笑着抱住林蕙转圈:“老婆,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命中注定,他才是林蕙的丈夫,他只是来得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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