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从他肩窝里抬起头,眸敛风情,脸颌沾水,脸涨着是红意,万般倔强的脸色也在这事上屈服。
她的双臂还扣在谢忱的后脖。
一高一低,禁忌在彼此的眼涡里化为混沌,模糊偷尝禁果的界线。
“我不怕。”沈望说。
她以跪膝的姿势在水里被谢忱抱着,水波及腰,谢忱则没入水中,水纹及胸口,他仰头看她,眸中是试探与撩动,听闻沈望的轻飘三字,他陡然一笑。
沈望却抬起他的脸,俯身低吻,从他的唇,往下浅吻,一路的、轻啄的声音融进水声汀汀。
谢忱的黑瞳猛然一缩,大臂一揽,将她单薄的背搂得紧紧,温厚的大掌将她紧握的拳撑开,与她十指紧扣,感受她的五指。
烟雾渺渺,裙纱垂,落水中。动静大的时候,他死死扣住她的大掌继而戏弄,任她在水中的抖憷。
人影交缠,呜喘不止,直至许久。
*
沈望软着身体起来时,入眼又是一仗军帐。
唯一不同,是腿上的铜链。
大腿的酸麻让她追忆昨夜那事。
事了时分,谢忱抱着昏沉的她从水里起身,似乎依稀记得他在耳边低语。
——我只是要你留在我身边,有那么难吗。
可事事不由人,她能这么自私么。
侍女抱来一盘金铜盆,沈望梳洗过后,从铜镜里看见脖子上的痕迹,拿起雪粉往上面遮掩。
她往侍女看了眼,侍女心知肚明却面不改色,言道,“沈姑娘一定有自己的难处。”
沈望鼻子一酸,微微触动。
一道男声从帐外洪亮的响起,“带她出来。”
他便是谢忱的得力之人,唐鸣。
侍女看向沈望,沈望放下手头之物,乖乖跟她出去。
这一回,她是在白日头里看清这出营地。
位于神女岛腹地,前可攻后可守,左右山体为蔽,更因营地建造有加,素白色的军帐大小不一却匀称的分布在此地。
穿着盔衣胄服的唐铭听见铜链的声音,疾快的瞭了眼她的裙摆。
知道她是特殊的人,但殿下之事,又岂能枉论,便转身走出军帐附近。
侍女见状,指引沈望跟上。
沈望每走一步,哐当的铜链声不绝于耳。
但并未觉得羞辱。
她的方向往岛岸走,越发清楚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直至她来到岸边,看见岸边是整装待发的箭手,纷纷朝向她落水的多宝号,如今正静止在湖心,迟迟不敢靠近,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而她,出现在这里,便是谈判的棋子。
她站在一列箭手的身后,唐鸣在她身旁附语,字字清晰的传达谢忱的指令时,沈望看向唐鸣,倔强的眉色下,眼里流转着如喜如悲的难色,却不能不从,挂着脚腕的铜链,笨拙的走到岸边的竹排岸。
萧瑟的湖水倒映她巍巍的身影,风一吹来,湖面的身影摇晃。
她孤身一人背对着谢忱的箭军。
数尺开外,多宝号的远程兵器并不多,刀剑军屏窗察情,沈珺料到谢忱斗胆扎根在神女岛,定是武器充盈,因此他更不能贸然行动。
唐鸣举掌,示意岸边的箭军垂下紧绷的弦。
这发消息为的是引沈珺出来。
楚如峥与沈珺并未暴露在甲板上,而是一同于一窗后观察,见岸上的箭军歇下紧绷的战火,自知是谈判的时候。
沈珺敞开窗户,眺望远处岸上的沈望,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珺,现在投诚,殿下还可以饶你一命。”沈望硬下心肠,凌空对喊,袖摆下紧握着拳头。
谁都清楚沈珺的这只船舫上的冷兵器是远远不足谢忱的。
沈珺如蒙羞耻,从未遇到亲生骨肉的沈望直呼名讳,更别提让自己酿就的大计在此刻就此溃败于此。
“混账东西,区区燕王能夯圣上基业?”
沈珺挺直胸腔,湖面上回荡着他训斥着沈望的声音,“你执迷不悟,斗敢辅佐谢忱叛国,他日陛下清.算,你好之为之,从今日开始,你再也不是我的亲妹妹。”
“沈官,莫说了,沈姑娘她.......”楚如峥在他身旁提醒,他看出来,沈姑娘如今定是被软禁,被谢忱操控以棋为判。
沈珺怎可不懂,可怒气胜头颅,那个他想一次次保护好的亲妹妹一次次背叛他,他将不再心软。
唐鸣听罢,看了一眼沈望。
这等家事这般被揭开放在大众里讲,女子之家又怎可承受得住。
可她确实站在这里,不卑不亢。
明秀说沈望让人有刮目相看的地方,他唐鸣可算是看出来了。
忽然。
“呵呵。”熟悉的冷笑声在沈望身后传来,和昨夜的悱恻截然不同,如山间清晨时山水流过的徹冷,传到沈望的耳廓,“就连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无法说动你,沈珺,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谢忱快步到沈望身后,单手扶在腰间的剑柄,眺望大船上的沈珺,“不愧是沈官,还要本王亲自出马。”
“呵,守着这个岛,你不过是作茧自缚。”
可谢忱非但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沈望身后,亲口说出两个让人绝望的字,“放箭——”
忽的一支箭从暗处射出,猛地刺中沈珺的做胸膛,正中心口。
沈望在半晌里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事实,直至亲眼看见沈珺中箭,猛地往后倒下,消失在窗边。
这下,她如堕入地狱,冲前尖声,“哥哥——”她几乎要坠入湖水,谢忱单手把她拽了一把,力道把衣裳撕出了一道口子,顺着手臂滑落,露出皙白的肩膀,可她却不在乎。
前一刻,她与沈珺划清界限,只希望沈珺能尽快做出选择,留在谢忱身旁或尽快带着大船逃脱。
她后悔前一刻的冷血,曾带着埋怨的心责怪沈珺对自己的一次次处心积虑的安排,但她也没有想过会要了他的命。
如果可以回到方才,她再也不斗气。
阿爹不再人世,阿娘在宫中被软禁,就连哥哥,也被谢忱痛下杀手。
“继续。”谢忱风轻云淡,如同置身事外,他看向唐鸣。
唐鸣领意,挥臂示意,“上火弩。”
箭军听令,取出火折子引火,拉火弓待发,“放箭——”
一声令下,火弩如箭雨,刺向甲板,引起零星火势,却没人敢上甲板灭火,人人自危,可这只是谢忱的开始。
“谢忱,快停下来。”沈望在地上扒向他,抓住他的褥角求饶。
“你没资格求我。”谢忱从腰间抽出长剑,前夜的温存不复存在。
既然沈珺不愿投诚,那他容不了这样的人存在,谢钊身边,能少一个臂膀是一个。
手臂的青筋梗出,他使劲握住剑柄,看向剑锋指向的沈望,睚眦俱裂。
他如同神女岛的夏蝉,以为可以靠蝉鸣留住这个夏天。
年幼时,他以为只要不入睡,深夜的月亮就不会消失。
可月亮会消失,月儿也离他而去。
沈望看向他的目光里,仰头的神情由悲转恨,在他威胁的剑锋里,她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气弱如丝却字字清晰,“有人曾说我没有生命线,说我不属于这里,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存在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我爹因为当今圣上而死,我哥因为你而死,可我却只顾私利,因为喜欢你而不计一切后果,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哥哥就不会死。”沈望向他说出狠话,双唇发抖。
“汴都......回不去了。”她的眼色忽然失焦,倏地凝神,谢忱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顷刻,他动容的双瞳里,倒映眼前人奋身刎剑。
“月儿——。”一声痛呼,他却还是差了微刻,锋利的剑身划破沈望的喉颈,猩红的血如泄洪的闸一发不可收拾。
他摔剑跪下,大掌封住她的伤口,只是鲜血,泊泊不断。
沈望失血过多,双唇瞬间转为土色,她在谢忱怀里,谢忱却万念俱灰,痛呼,“月儿,月儿——”
他又如同一只夏蝉,以为呼喊可以换来夏天的停留。
“我不要你有事。”谢忱颤着声,悔不当初。
原来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矛盾、背叛、心机、混沌充斥着他的人生,直到这一刻打了个死结。
“燕王殿下......”
沈望努力看向他,“一开始,我就不该贪心践踏了主仆关系。”
忽然一道阴影靠近,是多宝号大船的挨近。
谢忱却麻木不仁,只顾着沈望的安危。
唐鸣与明秀反应过来,竟是对方的反扑,他们忙声提醒,“殿下,有危险。”
谢忱稍作反省,抱起沈望快步离开,进到一处军帐,容医官抢伤。
岸上,乱战一触即发。
多宝号强行登岸,箭军为自保后撤数尺,楚如峥的令下,鲜少的精锐护盾吊绳登岛,唐鸣呼出一支骑军,策马奔腾,泥土飞溅,岸上一片风沙混乱,兵戎相交,挣个头破血流。
沈珺从船上甲板出现时,众人惊讶不已。
唐鸣也没想到沈珺竟然未死,明秀连忙传讯。
万事了如神,沈珺早已看出谢忱并非善茬,在谈判前早已穿上盾服,一支箭弩穿入盾服,却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那后挫力将他击倒,被岸上的人误认为已中利箭身亡。
沈珺自知大船躲不过追击,与其在湖上随时沉没,倒不如就此一拼。
遇上谢忱这样的对手,也是让他入了魔。
可在得知沈望在岸边自刎,醉心权利的他已泯灭人心,毫无波澜。
明秀气喘吁吁的赶来军帐带来消息,谢忱得知沈珺未死,甚至毫发无伤,连忙呼唤榻上失去意识的沈望,“月儿,沈珺没死,你不能白死。”
医官叹了口气,“已是微时,还请殿下做好准备。”
“不可以。”谢忱摇晃沈望的身躯,满目通红,明秀提醒他军心已不稳,沈珺随时会找到突破口,谢忱却如同置身事外,看向沈望平躺的睡姿。
此时的沈望身轻如羽,身体冰冷,双目紧闭。
可他记得坠湖时她就是靠自己的身躯把他拖入民房,也是靠自己的身躯从大王宫赶来登船在最后一刻救他的命。
可如今却在自己眼前刎剑,她该有多绝望才能有力气做出这样的事情。
面对昏睡不醒的沈望,谢忱失去了所有好话,他忽然挺起了精神,对着她说,“月儿,我告诉你,沈珺没有死,你要是死了,我要生擒沈珺,我要抽了他的筋,拔他的骨,把他的五脏六腑扔到河里喂鱼。”
沈望眼皮轻转动,谢忱眼里燃起光,絮絮不止,“你爹的坟我也要掘了,尸骨拿到城楼下暴晒,你娘亲流放边疆,直到沙漠变绿,都不准回来。”
“你不会。”沈望疲惫的撑起眼皮,干裂的唇艰难的动着,“我知道你不会。”
谢忱松了一口气,忽然鼻子微酸。
医官哑口无言,心中感慨有时比医术更有用的,是言语。
忽然,帐门外一阵波动,赫然间,有人破帐而入。
“怎么回事!”明秀对莽撞的小兵很是不解。
按道理,岛上的兵力是绰绰有余的。
“殿下,有一艘大船正在接岸,我军侦出,是金国的人。”
此话一出,明秀头都大了,连忙看向谢忱。
谢忱握紧拳头,难道从头到来都在沈珺的计划里?早早安排了援军。
但回想一切,这几乎不可能,世上哪有真正的天衣无缝。
大船随时靠近,他必须主持全局。
他问医官,“能放下心?”
医官答,“回天有术,殿下请放宽心。”
得此言,谢忱不在犹豫,紧攥着沈望的手掌,重重分开,起身迈步离开,眉心紧缩,单手提起案屏的长剑,挑帐离去。
*
谢忱赶到岸边时,战乱纷纷,沈珺为自保,在甲板上未下船,自有一支队伍保护。
沈珺也留意到另一艘大船的靠近,这艘船虽然远远不及多宝号,但行驶的速度之快,随时靠岸。
甲板上,杨至霆只身走出来。
在这里,他是永远不用担心丢性命的人。
停靠在岸边,沈珺与谢忱远远相视,纷纷达成一致,停战。
“杨某在此,多谢两位贵人高抬贵手。”他一身锦衣,下船的步伐翩翩有度,环顾这一周争斗后的伤亡与混乱,忍不住心中翻出一阵波澜。
“沈望曾在数天前出发,要找你们,我放心不下,连忙赶来。”言外之意,问他们沈望的踪影。
沈珺有了杨至霆作保,终于可以放下心登下船,徐徐走向杨至霆,缓缓道,“妹妹死在了他的剑下。”
“你说什么?”
某一瞬间,杨至霆浑身的血液全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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