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距今已十一载,当年年幼,在京中不曾逗留,也未曾与少时玩伴告别便来到彭城。
初入彭城,一路询问来到唐府,阶前石狮早已不知所踪,断壁残垣,破败不堪。
众人见她驻足许久,好心提醒道:“你是来找唐姑娘的吧,唐姑娘如今已搬到无名街尾,你去那里看看。”
叶芦箬听罢,问道:“无名街在何处?”
却听一人道:“唐姑娘!这里有个小丫头寻你,可来看看?”
循声望去,只见一顶软轿翩然而至,轿上女子慵懒恣意,一袭红衣勾勒出万千姿态,回:“何人寻我?”
众人将小丫头引至轿前,唐青悠不甚在意的抬眸望去,这一眼,在她漫无所去的长河中落下一枚参天巨树。
至此,她有了每日所思之人。
“你是谁?”
小丫头娇嫩答道:“我叫安安。”
唐青悠低头念道:“安安,一生平安,一生平安……”
随即旋身下轿,抱起小丫头回至无名街尾,燕子楼中。
洗去她这一路风尘,问:“这一路你是如何走来的?”
“章伯伯要来做官,带安安一起来的。”
唐青悠抱着小丫头,难掩心中痛楚,眼中热泪落入衣衫,小丫头一人至此,又有何猜不透?
哽咽开口:“你母亲她可有嘱托?”
“娘亲说让安安玩完泥沙记得回府洗手。”
听罢,唐青悠忍俊不禁:“安安这么爱玩泥沙吗?”
叶芦箬闻罢摇头:“不爱玩。”
唐青悠看着小丫头,不觉苦笑,当年姐姐一走,多年不曾回此,如今竟是这小丫头替她走这一遭。
安安看看这小楼,好奇问道:“姨母怎么不住在唐府?”
唐青悠被这话拉回思绪,回:“你姨母我啊,懒的打理那么大的府邸,只我一人,太过空旷,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修缮的银两?”
此时的叶芦箬还不曾知晓,自从唐老爷去世,唐府早已被城中恶官征为公用,唐青悠只一女子,四处相求,屡次碰壁,不然何以至此?
只是这一切,在章知府上任之后,正在悄然而变。
这一年,知府换任,百姓万乐,称赞不绝,唐府重归于唐家二小姐手中,燕子楼自此闲置,而彭城两大奇景已于此时初露端倪。
年纪尚小的叶芦箬也在与姨母相处之中,逐渐放松戒备,相伴而居。
唐青悠本想浑噩渡世,却不料被这小丫头拉回正道,整日变着花样快活,也重拾府中光景,一一修葺,因青衿喜花,她二人便将唐府造成一朵巨大的花楼。
白日,姹然立于城中,日落过后,红灯初上,红色百合巍然而立,诸多花瓣一一伸展,中间花蕊耸立,一为静阁,一为觅语堂。
此刻的簪花楼,昔日的唐府邸,这唐府再也不是空无一人的旷地,而是人来人往的旷世奇景。
耗费家资建好簪花楼后,唐青悠猝然离世,未曾留下一言。
而叶芦箬开放簪花楼,任外来旅客参观盛景,这偌大的地盘,再也不是寂寥无人语,而是满室喧闹,任唐青悠沉醉其中。
这世上只余叶芦箬一人。
静阁之内,二人相坐无言,王少卿心道:莫不是我太过鲁莽,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只见叶芦箬望向桌上第三只杯子,当年那双手最喜这只茶杯,不惜掷下千银求得,如今方才知晓,倒不是物件招人稀罕,而是这青色诱人,姨母触色勾情,将其纳入囊中。
她竟有些许忘记,母亲平日最喜青色,姨母最喜红色。
竹林今日似生机勃发,叶芦箬开口询问:“可否移步花船,再游泗水?”
王少卿点头应是,松针柔和,随着竹叶寻水而去。
簪花楼那艘花船再次泛游在泗水河上,只是船中不见当年歌舞升平,只二人相对而坐。
桌前一壶热茶氤氲,中间一株青竹傲立,白瓶绿影,映照在山光水色间,郁郁葱葱。
不知过了多久,叶芦箬倒上一杯热茶,入口早已冰凉,不闻人语,只留空寂。
三年又三年。
当年之事,本是父辈之间的情谊,于今早已淡却,叶芦箬抬眸望向那双深邃双眼,只见对方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竟从未偏离半分。
她抬手倒上一杯冷茶,“这壶上好的茶未遇到真心品尝之人,白白浪费了。”
冷茶入喉,不等温热,便又道,“当年之事是楼里的小丫头自作主张,误了大人清白,还望大人莫怪。”
青松的树干猛然一哆嗦,枝头松针在氤氲中忽而挺立,王少卿道:“我知是你,那晚亦是。”
叶芦箬被这紧张的话语逗乐,笑道:“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此处只你我二人。”
王少卿倒了一杯冷茶,冰凉噬心,面前人是自己多年所念之人,他有很多话想问,但只道:“为何不……”
“不远处就是皇极庙,大人可否一同前往?”
这片竹林哗哗作响,淹没掉青松掉落的动静,一时寂静,一时乱摇,只道是任凭心意,胡作非为,最终那棵青松,无奈一笑,任它胡闹。
皇极庙里今日迎来两位旧识,住持见状,不由心惊,他二人此次前来,该是为何?
叶芦箬道:“近些时日多有打扰,改日送些香火钱,望住持莫要推辞。”
住持:“施主善心,佛祖何拒?”
见二人今日模样,似有缓和,同王少卿说道:“少卿可知,庙中新增奇景,皆是身旁这位施主所为。”
王少卿闻言笑说:“你莫要诓我。”
“施主在此,一问便知。”
叶芦箬听得二人对话,不得已开口道:“只西屋两株梅树,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住持趁机开口:“梅树已绽多日,少卿可要观赏?”
跨过前庙,却见叶芦箬径直去往东屋,王少卿问:“安安不一同前去吗?”
只是今日香客诸多,这声问话或被夹杂另处,所问之人不曾听得,于是西屋堂前,只王少卿站于树下,看梅香浮动。
住持立于一旁,道:“少卿可有看出不同?”
王少卿此刻满心皆是安安,未曾发觉这梅树奇色,犹为笨拙,道:“不过两株梅树,所念之人不在身旁,又有何趣?”
住持此刻真想给他一脑瓜子,但出家人以和为贵,遂再次说道:“北侧这株梅树,白中一点红,南侧这株,红中一点白,如此之景,少卿仍不知所念之人何意?”
王少卿听得住持点拨,再细细望去,心境清明,转身迈步来到无相佛前。
叶芦箬于蒲团上跪拜,闻声起身,看见供桌旁的惑签,问道:“大人既来,何不试一试这新出的惑签。”
她俯身拿起惑签递与王少卿,王少卿匆忙接过,不待犹豫,随意一取。
只见签上一言:非物非树亦非心,本相前世纠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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