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宿声我有件事跟你说。”宋惜鹭来风来阁内,是直接推门进的,没敲门,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就是看到寒宿声倚着那个已经打开,并且离她屋子很近的窗户发呆,见她进来,才把头转过来看着她。
少女推门而入,身上那衣料烁着星河,静静流淌在这间屋子里。
无月夜,风来阁内也只点了一盏萤火虫灯,远没有隔壁晚萤阁亮堂,寒宿声靠着墙懒散站着,双眼泛过一瞬惊讶,他刚是听着隔壁有动静朝他这里来,他不是真的在看窗外,而是这里离她的风来阁很近。
宋惜鹭又不是个傻子,没月亮没星星,难不成开窗透风?
她提着裙摆跑到寒宿声身边,面对面与其站着,她想逗逗这个眼前这个君子。
“为什么不过去,非要在这个窗子边站着。”宋惜鹭当然知晓为什么,克己复礼嘛。
寒宿声那双眸子含笑,在夜中如千万梨树盛开,直直让人挪不开眼,“守株待兔。”
确实符合,毕竟他一有时间就会在这开窗,倒不是真的为了守株待兔,而是心之所属在隔壁,这样就相当于陪着他的心爱之人。
宋惜鹭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受不了了,就挪开视线,好看的眼睛使人赏心悦目是真的,“你没事跟兔子说吗?关于那灵玉尘的,你没怀疑过吗?”
她起了势,双手一揣,斜靠着墙,她不信就连她都能猜出来灵玉尘身世的人,寒宿声会不怀疑那幼灵。
虽然她和灵玉尘一起喝过酒,听过见过幼灵所言,但寒宿声一定从其他方面怀疑。
“还没确认。”寒宿声让宋惜鹭坐在书案后,他提了一支毛笔,沾了墨,在纸上边画边道:“雪雕堡里的那些灵者,不是真正的我们看到的,只是被父母保护下来没被摧残,不得来世的魂魄。”
他在纸上画了很多小人,都是那日他进雪雕堡记下来的小人样貌,又画了个他父母,和灵玉尘,把灵玉尘圈起来,“那几日我们在雪雕堡,灵玉尘一直在,但那些魂魄却没一个在,我便好奇。”
“思来想去,只一种,就是只有下雪那些魂魄才会出现,不下雪的时候就是以灵玉尘现身。”
寒宿声在那些小人上画了叉,“照常说,魂魄聚成一个活生生的灵是绝无可能的,就是你想的那样,那时我父母死前各自的一缕神识,保护了那些魂魄不再次受魔灵残害,由此转化为那灵玉尘。”
绕来绕去的,跟宋惜鹭想的差不多,也怪不得猫妖鼠妖会觉得寒宿声跟那幼灵有些相似之处。
外貌可以有相似,但神情骗不了人。
宋惜鹭是坐着,寒宿声在她旁边俯下身子,在书案的那张宣纸上画着,她一转头就能看到寒宿声那无可挑剔的侧脸,很难想象如果灵玉尘确实有他父母的一缕神识。
寒宿声如何自处。
“那你会喊灵玉尘,阿爹阿娘吗?”
宋惜鹭的声音轻而易举萦绕在寒宿声耳畔。
寒宿声手一顿,慢慢转过头,或许是宋惜鹭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也或许是感觉少女问的问题很奇妙,他稍稍错愕。
宋惜鹭只感觉她和寒宿声的视线交织,这个问题她问的本身没有问题,换成她,那要是她父母的神识,她不知如何自处。
一看那灵玉尘就比寒宿声小很多岁,阿爹阿娘怎么可能喊得出口呢,可这问题终归是要面对的不是吗?一直逃避下去,都是徒劳。
屋内那盏萤火虫灯很识趣的睡眠了,宋惜鹭眼前黑了下来,不是啊吧,难道她之前睡着的时候,萤火虫灯也会灭?
寒宿声思忖片刻,“灵玉尘不只是他们,是以不会喊出口。”他把手中毛笔放回原位,手指一挑,那隔着屋内屋外的门就自动开了,“该回去睡觉了。”
宋惜鹭寻着声源瞧去,随后提着裙摆站起来,“那明天见。”
明天一来她就是他的新娘子啦。
不过这一晚,宋惜鹭没睡着,甚至是没睡,她也站在那扇紧挨着风来阁的那扇窗前,没推开窗,就那样站在黑暗里,只有她身上的衣料泛着零星光点。
她在毫无意料之中失去了父母,之后还要在有意料中失去喜欢的人,这感觉真的不好受。
世上本有不公平之事,但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些,若上苍垂爱她多一些,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她的父母就会好好活着。
好像很贪得无厌。
宋惜鹭一时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一只被大风大浪卷在其中的帆船,死不掉又害怕。
风来阁那扇窗子慢慢浮了些阳光进来,照着屋内一处绻膝坐在地上的少女身上。
这少女表情宁静,似乎没受阳光影响,睡眠姣好。
相较于这楼上的宁静,妖界众灵已经大张旗鼓在妖界各地挂上红绸,他们的妖神今日娶妻,这日子可喜可贺。
宋惜鹭能正常点醒来,只是靠着她自己在妖界自然而然形成的生物钟,这里成婚是正午,加上妖界一天时间比较长,她睡再久也不会耽误吉时。
她醒来不久,白越来给她穿嫁衣。
这嫁衣里里外外六层,从里衣到外衣,都绣着合欢花,宋惜鹭选这套嫁衣也很简单,单纯看着她自己穿会很好看。
还有合欢的寓意百年好合。
灵妖两界有属于自己的成婚仪式,跟人界不同。
寒玉和宫清荷早早便将妖神成婚的消息散了出去,各家各户的灵者都会站在自己屋外,手捏一个简单的术法,待正午往天空中一放。
然她俩也来了妖界,妖界和灵界相同,不会有妖灵来看热闹,都只是在自家门口等着正午来临。
但也掩盖不住妖灵心中之喜。
六个月前要不是寒宿声过来这妖界做妖神,将妖界从深渊中拉出,哪还有什么妖界可言。
寒宿声和宋惜鹭不需要拜天地,一上拜父母,二拜夫妻百年好合。
刹那,原本风和日丽的碧云晴空,被万千星辰淹没,一场七彩流星雨在灵妖两界上空划过。
灵妖两界的众灵都会这种小术法,道道不同颜色的线快速划过长空,却像一幅慢慢展开的画卷,缓缓在新人心中落下。
风来阁外其他的神和灵早就识趣的离开。
只剩下宋惜鹭和寒宿声。
宋惜鹭生平第一次见流星雨,她幻想过要是看见流星雨会是怎样的心情,从来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平静到不能再平静。
流星不能实现她的愿望,却是众灵对她和寒宿声的祝福,也许了一个愿,“如果真的有让神起死回生的术法,请告诉我。”
神起源于灵妖两界,他们站在高处默默守护着这两界,是以不能看着妖界结界出问题,寒宿声必须这么做。
这里有没有真的让神起死回生的术法宋惜鹭不知道,愿望说不说压根不会有灵不灵这一说。
她只是想让寒宿声知道,她的愿望与他有关。
寒宿声拉着少女的手,不徐不疾道:“我贪得无厌,发三愿。”
“一愿灵妖两界欣欣向荣。”
“二愿阿鹭年年岁岁,长命无忧。”
“三愿今朝永记,夫人神路漫长有君陪。”
……
宋惜鹭和寒宿声都进风来阁后,那最末端的三颗流行灼灼耀眼。
风来阁内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屋内那几盏红烛,烛火摇曳,徜徉在宋惜鹭和寒宿声中间,勾起莫名的燥意。
宋惜鹭刚跟寒宿声别了两句嘴,这会心中那股气莫名升起,“我再说一遍,我不回去睡!”
刚才寒宿声把她往外推,她很不乐意,起身把那几只红烛吹灭。
屋外夜空黑墨铺满,屋内也陷入黑暗,寒宿声看不见她,只听她脚步临近,站在自己面前,他和她只有不到一年光景,还是少在少女心中留下印象为好,才会把人推开。
现在他后悔了,后悔惹她不快。
寒宿声摸到她的手,连着少女整个人往后带。宋惜鹭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衫,正巧抓着绣着的一朵合欢。
他想到了之前来自少女的一句‘诅咒’,“今晚别睡了。”
……
一年后,宋惜鹭站在风来阁外,她初见寒宿声的时候是个雨天,今天她打开门出来是白茫茫一片。
白越和黑白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大人,前妖神大人还回得来吗?”白越自和宋惜鹭结契,已经两个月了,妖界凡同类结契,是能帮自家主子承担一些痛苦,也能感知到一些自家主子心里的苦楚。
几朵雪花在宋惜鹭脸上滑落,她抬头看着这漫天大雪,也不知她和寒宿声一起种的蔬菜怎么样了。
这一年的时光到底太短了,短到一闭眼就能回想到初见,朦胧雨纷纷,寒宿声把她救下那日。
回得来吗?神甘愿赴死,哪里会有回得来那日,除非他没死,“或许罢。”她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给不出。
霜雪越下越大,大到空中似棉花柳絮飞落,妖界街道没有妖灵行走。
倏而一阵脚步声踩着雪顺着风来阁的台阶,一步步走上楼。
宋惜鹭心慌了一下,转头看着那拐角,神和神结夫妻,是有感应的,上来的哪会是别人。
白越和黑白见上来的是寒宿声,是他们妖神大人的夫君,很识相的消失不见。
宋惜鹭昨儿个去那虚弱不堪的结界附近时,那时寒宿声已经以身化了结界。
她摸着自己心口,仔细看着那朝自己走来的妖神,确确实实是回来了,做不得假,她手攥着裙摆,准备提步往那边跑时。
寒宿声瞬移到她面前,把人揽在怀中,“你就站在这儿,我过来就好。”
你就站在这儿,我过来就好,声音还如那般清冽,宋惜鹭这一年翻了那么多古书,都没找到能让自甘献祭的神活过来的方法。
对她来说,已经做好替寒宿声守一辈子妖界的准备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望着他。
寒宿声看着这场不知何时停的大雪,昨天和今天不过一天,他已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了,“灵玉尘确如当时我们所想,有着父亲母亲各一缕神识。”
这件事早在一年前宋惜鹭就已经和寒宿声猜到了,可她一直试图从灵玉尘口中问出点什么,一直都问不出来,所以一直就只是猜测而已。
这下寒宿声的父母是彻底消失了,是人也好,是神也罢,都会有不想说的话,宋惜鹭也不打算问了。
她侧过头也瞧着这场没预兆下的雪,好像一切有了预兆。
“灵玉尘告诉我,救活我是我父母给他的使命,他让我谢谢你,在他在有生之年替我父母看到了我成家。”
宋惜鹭有在《山水录》里看到一句话:神之宿命,旁人无可改;但父母有可救,唯看愿不愿,灵界圣花凡可救命。
所以从一开始灵玉尘见到她和寒宿声开始,就已经猜到会有这般田地了吗?所以那天灵玉尘喝醉,闹着喊她闺女,可说称不上是醉话,倒像是借机说真心话。
“那我也谢谢你,让我这往后漫长神路不孤寂。”宋惜鹭梁然一笑,她记得一年前寒宿声第三个愿望是希望她日后能有君作陪。
如今她许的那个愿和寒宿声的三个愿望都实现了。
“寒宿声,我们一起去祭拜父母罢。”
雨里来见你,雪里也来见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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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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