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昏暗幽深的密林,找不到出口。
淡星湮灭在无尽的暗色中,耳边唯有零落的水声,滴答、滴答……
刀还握在手中,灼华支撑着站起身,下一秒,刀身入木,一棵参天巨木轰然倒塌,这样的发泄依旧难以抵挡腹中忍着的那团邪火。
天杀的臭狐狸!干这种阴损的事儿也不怕遭天谴!
灼华与狐狸素有渊源,方才探入鼻中的香气分明就是那狐狸的梦香!
梦香是夺夺山九尾洞那只狐狸的本命法,根据使用者意愿改变作用,可迷惑、造梦、引情……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现在起的是什么作用!
若不是这梦香让中招者难以凝心净神,猞猁的定身必不会起效。
水声在耳边晃荡,灼华豹耳微动,循声而去。
声音的来处,是一清澈小潭,泉眼倚石声淙淙,寒潭深沉映夜,如同这森寒夜色一般,不明深浅。
灼华是妖,可夜视。
岸上岩石间的暗色引着灼华像那处看去,一道水痕往深处延伸。
人的气味。
不止她进来了?
灼华沿着水痕前行。
不止她被困,那这次劫道针对的对象未必是她。
她更像是个无端闯入的入局者,既已入局,只能按照布局之人所期待的路径向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不要贸然行动的好,至少先弄清楚形式再动手。
当务之急,是要解了那狐狸的道儿!
若再拖下去,损耗的修为可不好补回来。
抬首看去,水痕消失的地方是夺夺山也有的矮草地,被脚步压过的痕迹尤其明显,走了百米,映入眼帘的是几从低矮灌木和灌木丛后的高山杜鹃,五月开花的高山杜鹃。
艳红的高山杜鹃,在黑夜中与背后的火光呼应,映出轮廓,妖冶生姿。
灼华轻手轻脚拨开杜鹃花,映入眸中的是一个半跪着的身影,湿发半披,晴山色锦袍耷拉着铺在在凌乱的草地上,他的指节因用力泛白,手掌至手臂暴起青筋,拉扯着领口的银黑内衫,或许是意识混乱把握不住力道,扯拽领口时在脖颈处抓出好几道红痕,发丝的水滴顺着红痕而下,烦躁如灼华也不自在扯了扯领口。
褚济川眼角发红,如同灼华身侧的杜鹃那般,被火光裹挟的弥散。他踉跄着在原地动了两步,混沌中发现那个身处杜鹃花从的女子。
他的意识不清,混沌中靠近,胸中的火在见到灼华的那刻骤然膨胀,一把揭过身上早已褶皱的外袍才勉强站起身。
灼华比起褚济川好不到哪儿去,那狐妖的梦香难解。放在平时倒也简单,拽着臭狐狸领子,把刀架上她脖子就不敢乱来了。
不成想,收个猞猁,臭狐狸也要掺和一脚,狐狸不在,梦香自是没办法不付代价解掉。
不知是恨她到何种地步?
还是说求而不得……
总而言之,臭狐狸十足十的黑心!
梦香燥人。
面前是现成的解药,灼华三两步上前,顺手扯下上袄蹲下,挡住男子脸上被火烧红的大部分光,怎的挡了这红透的光脸还是红的?
这人的脸在暗光下依旧透着杜鹃花的艳色,不是同杜鹃那般表面的浮华,而是从皮肤底往外挤出的颜色,被原本白皙的肤色衬得雾蒙蒙的,恍若雾里看花。
灼华在花丛看他时只觉清俊,真到了眼前,才知是个极品,比人族戏班里最得脸得小生都要好看。
双眸相撞,相互探寻。
灼华冷色的眸光在将熄未熄的火光中逐渐炽热,瞳孔将眼前人的模样照了个清楚,眼前人在灼华靠近的那一刻不再和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较劲,将动作放轻放缓,依稀可见被掩饰过的颓败。
他贴近的瞬息,外袍从肩头滑落,没了这层看似正经的晴山色作陪,银黑色更细致勾勒出了他的肩颈,比灼华宽上些,他右肩带动右臂,往前撑,手落在灼华身后,灼华下意识正想往后躲,后背却无法再往后了。
后背被他的小臂款住,后颈处被身前男子分明的指节攀附,灼华能清晰感知到他指腹的纹理,略带薄茧,怕是练字练出来的。粗重的呼吸互相打在对方肩头,灼华被他拢在怀中,饶是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也被这独特的心绪打散。
他在发抖,分不出是极致兴奋还是抗拒。
怕是梦香的作用。
但,灼华满意他的主动。
狐狸的梦香厉害,同时中药,人族的体质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妖族,妖族又能好到哪去?
灼华想俯身而下来得更直接,可她偏偏在这种不该再等的时候从心间涌动出不该存在的好奇,好奇眼前这个人,知道她是个妖王会是什么反应?
吓得兔子似的逃开?窝囊得原地晕厥?还是自此赖上她想攀高枝?
“你……知道我是谁吗?”
褚济川抬起头,他快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只对上那双在焰光中明媚的双眸,嗓音微哑:“你?”
他蹙眉。
似有云雾绕眉间。
短促的思索被更浓烈的他念取代。
褚济川指腹的每一处都被灼华烫人的后颈磨动,让他不敢太过用力,只是他对他现在似乎没有清晰的认知,只用本能反应。
灼华使坏把豹耳往前顶,刚好触在褚济川的下颌,这个位置,灼华是看不到褚济川的模样的。
毛绒的触感让褚济川从泛海清醒了一秒,就那一秒,连眸中星海都无法捕捉——苦涩、惊喜、畅意,什么情绪?褚济川自己都未必懂得。
“豹子……”
嗓音酥酥麻麻渗进灼华耳朵。
豹耳形态无疑把这句听得更细致,每一处念想都在耳膜的震颤中显露无疑。
他是人,香玉在怀还能忍下实属不易,灼华明了,他们都撑不了太久。
罢了。
栽便栽了吧。
至少,她对这个人是十足十的感兴趣。
他每个细枝末节的动作都落在灼华眼中,倒是比戏班子里故意设计的行态还要动人。
灼华将戒心抛之脑后,刚有动作,褚济川勾着灼华脖颈的手掌把灼华往他身前一带,只隔三两层衣料的胸膛,如鼓如雷。
双唇相触,酥麻的触感淹没在滚烫地吐息中。
褚济川只凭本能反应,他搂过灼华,明灭的光随着将要燃尽的木柴愈燃愈暗,他快看不清灼华了。唯一留在他视线中的只有在灼华身后晃荡的尾巴,黑白呼应的斑纹。
他的手在摸索中拽掉了那细棉布的豁口,四指宽的棉布在扯下两圈后松松垮垮的,懒懒搭在灼华上身。
褚济川牵着棉布的手一瞬间地怔愣,两者环抱的动作也随之停滞刹那。灼华不见他停下,作势去拽他衣襟,脖颈下的红痕依旧静静躺着,有些痕迹上还有渗出的血珠。
锦袍之上,隔绝了茸茸青草。
褚济川哑声道:“还请……姑娘,准我,上门求娶。”
这句话,断断续续,在灼华听来并不真切,伴着褚济川的闷哼,融进耳畔的痒意。
“休想。”
心头莫名的愤愤化进光影中,口角之争罢了,他无心争辩,只觉得那明明火焰把眼中人衬得格外好看,挽起一缕银丝落在灼华唇角,俯身轻吻,比拨开杜鹃时更轻更柔。
……
天光初绽,落下柔和斑驳的疏影。
杜鹃花朵儿被晨雾凝结的露珠压得垂下头,露珠悠悠汇集在花瓣边沿,轻弱的啪嗒声响,落在草叶上,顺着草茎,躺入泥土。
湿漉漉的水气与灼华的指尖相触,不同于往日的温暖,湿濡的异样让灼华睁眼,天生的警惕迫使她确认现在是否安全。
“你醒了。”
突兀的男声显然是不该出现的存在,灼华翻身将褚济川压在身下,顺手摸刀,只摸到挂满露珠的青草,覆上冰凉露水的手立刻掐上褚济川的脖子,力道不大,但习惯性刺出的利爪立刻刺破他颈部的皮肤。
“嘶!”褚济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强忍不适开口,“我,没有……恶意。”
原来是她的露水情缘。
灼华反应过来,松下手上力道。
意识到眼前是个人,还是个让她占了便宜的人,是不是不该同在洞府那般呼来喝去,灼华不是不讲理的妖。
“抱歉?”声音带着些许不适,灼华不擅长道歉,只试探着说出口。
随即,她把细棉布截下一段,扯过丢弃在一旁的腰带,在几个叮铃哐啷的瓶子里倒出粉末,覆在褚济川脖颈的伤口处。
裹上布条的动作快而稳,一看就是老手。
“多谢。”褚济川抬手,回了个不知道哪个地方的礼,瞧起来文绉绉的。
灼华摆摆手不在意道:“客气。我伤的你,敷个药而已,小意思。”
哪怕是轻快之言,从灼华嘴里说出来都是自成威风。
不知道这人觉得如何?灼华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很有亲和力。
灼华打量起这人。
从他开口,就一直挂着淡笑,朗目疏眉,实属秋水泛泛、落竹照泉之容。
是个好样貌。
和狐狸认识这么些年,她算得上是了解她的喜好,派奸细来还知道选个她喜欢的,回去就大发慈悲不把她抽筋剥皮了,还是丢去盘龙穴淹死的好。
忍下不适感,灼华三两下套好衣服,燃了张符纸,她和褚济川的衣服干了大半,扛起刀,顺道用靴子碾了碾昨日燃起火的炭堆,确保不会复燃后,拨开杜鹃花从往外走去。
意识到灼华动作,褚济川穿戴极快,立马跟上灼华的步子。
他跨步来到和灼华并肩的位置,而后放缓脚步,语气略急道:“敢问姑娘芳名?”
灼华心道:这奸细装的挺像。太有职业道德了!
“灼华。”灼华抿唇,眉眼间尽是打量,她懒得去掩饰什么,反正看不顺眼一刀宰了便是,现在嘛……挺顺眼的,“你问这个做什么?再说,不论你们人的规矩还是我们妖的规矩,不应该先自报山头洞府吗?一来就问我,怎么,怕我跑了不成?”
褚济川敛眉,露出满是歉意的模样道:“实在抱歉,姑娘说的是。在下月都褚济川,禹国礼部尚书外孙,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灼华举刀砍下面前挡路的矮灌木,唇角微翘,喜欢演?那她不妨陪他演一演,灼华道:“问我住哪儿,你认真的?我还以为昨晚是你情到浓时,随口说的些不着调的话。”
褚济川跨步上前,将灼华挡在面前,似是要她肯认真听他讲完才肯放人般的气势,“灼华姑娘以为我说的净是玩笑话?”他伸手,从腰间拽下一块翡翠竹纹佩塞到灼华手心,“这玉佩是我最紧要的东西,姑娘若不信我先拿着,告知我家住何处,不出十日,便来求娶!”
态度坚定,真动了要娶她的心思。真不知道狐狸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尤物,想让此人纠缠于她,让她无暇顾及盘龙穴,狐狸就好对盘龙穴那位下手。
真是无聊的把戏。
嫁人?不可能的事。
入赘还差不多。
灼华向来耀武扬威惯了,让她下嫁给人族,进入府宅仰人鼻息过活,不如让她被臭狐狸砍死,哪怕一辈子待在这个幻境里,也比下山嫁人得好。
这人这样貌,昨晚那个**,属实满意,哪怕是个有所图,关起来养也不错。
豢养的心思动了一瞬,便如烟似雾地散了。
灼华从不是怕麻烦的妖,反之,她常常自找麻烦、自讨苦吃。哪怕被褚济川缠上也无妨,有趣的人,灼华多得是耐心,只是,困困洞王夫的位置,他怕是没资格坐。
若真占了他,就该给名分。灼华自诩是有原则的妖。
“灼华姑娘……”褚济川挡在灼华前头,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休的架势,怪好看的,面对她这种妖王气势上竟丝毫不怯懦,是能让灼华高看一眼。
“这位,褚公子。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姑娘,我怕折了你的寿,算起来,我和你祖母的祖母差不多年岁。玉佩我收下,会给你回礼的。”
言下之意不能再明显了。
露水情缘罢了,切莫当真,礼清,情不再续。
褚济川本欲再说些什么,被灼华转身的动作和话语挡了回去。
绒绒的尾巴卷起褚济川的手腕,健壮有力,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让手腕断掉,灼华冷冷道:“我是妖,看不上你们这种养在院里的公子哥儿。”
褚济川无意识揉了揉他手腕上暖暖的威胁,松手,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走了也好,省的啰嗦。
看来……方才的信誓旦旦也不怎么可信啊……
无人在侧,在困仙林中,当真,无趣。
两者背离,向不同方向愈行愈远。
褚济川敛下眉眼,轻叹,一口气提上心头,转而抬头望天,澄空暖阳都透不下的沉闷。
灌木丛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褚济川向发出声响的位置看去,顿时想起什么似的回望,“灼华,走错方向了啊……”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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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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