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段远山通过四方简联系徐流渔，要她亲自去后山洞穴查探，着重嘱咐徐流渔切勿惊动他人。徐流渔查探之后设阵将洞口封闭，而段远山回到四象学宫之后，又亲自带徐流渔等人去了一次。
“第一次去后山时，我就发现那被放了留影石。放得太明显，所以我将它藏住了。想来你们那一行人，约莫只有你和空相师妹行事才会如此缜密。”徐流渔说。
事实也的确如此。寻了一个隐蔽的房间，宋移拿出留影石。
在山洞中设立法阵的人不知是谁，而一旦法阵波动，设阵人一旦察觉有学宫夫子卷入其中，大概会前来销毁法阵。
虽说徐流渔设阵封了洞口，但谁也不知道在她之前有没有人进过山洞。
以白泽笔开启留影石，一段图像被投于墙壁之上。宋移传讯时已到傍晚，影像开始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影像中只有草随风动，不见人形。
过了约莫两刻钟，便见徐流渔带着两个弟子进入洞中。昨日他们又去了一次。第二次由段远山打头，他们在洞中搜寻了两个时辰，出来时段远山阴沉着一张脸，不知发生了什么。
留影石中的有效信息只有这些，宋移沉思，不知是有人在留影石放置前已迅速处理了现场，还是设阵者就藏在他们被传送的人当中，亦或者设阵人以不变应万变，仍藏于幕后并未现身。
白梦生说学宫里混进了不干净的人，却不点破是谁，不知他是已经察觉到异常却不清楚对方身份，还是他自己贼喊捉贼转移嫌疑。
可即使知道白梦生虚构了自己的面容姓名，宋移还是更怀疑段远山。
他收起留影石问徐流渔：“师姐，你们进入山洞时，阵法还能运行吗？”
徐流渔摇头：“洞底确实有阵法残迹留存，但我们去到时，它已经被毁了。”
那么短的时间，不知是谁毁掉了阵法？
徐流渔在一旁垂眸思索，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半晌，徐流渔打破沉默：“后山偏僻，却也偶有弟子进洞采药。三年前有弟子去过洞穴深处，那时洞中还没有邪祟。想来魇兽是在这三年间被带入学宫，阵法也是在这三年间设立，而能躲过叩心阵将邪祟带进来的方法寥寥无几。”
方法少就意味着会的人也少，徐流渔早在宋移一行人回来前就暗中试探过会这些功法或有此类法宝的人，可惜没有结果。
若从传送阵入手，能设阵掩盖邪祟气息的人，大概会藏身于不似雪学院，只是不知是夫子，还是哪个修为高的弟子。
徐流渔道：“无论设阵者是否现身，宋师弟都请多加小心。”
她也听说过宋移在东海遇到了三只希。越高阶的邪祟越是凶残，越难以抑制残杀同类壮大自身的本能。那三只希却能藏在海下，相互配合对宋移展开截杀，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操控。
背后之人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聚灵果，将灵力尽失的宋移传送出学宫斩杀之后，聚灵果就成了无主之物，再争夺起来，就名正言顺得多。
可这个推断却不够严丝合缝。毕竟宋移一进入学宫就将聚灵果交给了白梦生，此后七日白梦生闭门不出专心炼药，若为聚灵果而来，那幕后主使理应先对白梦生出手，而直到刚刚补魂成功，白梦生都没遇到危险。
两人相互推演，没有结果，一时又陷入无言。无论幕后主使有什么目的，一想到对方有控制三只希的实力，便让人不寒而栗。
“不妨继续往下推吧，”宋移指尖轻叩两下桌面，盏中茶水泛出轻微涟漪，“依师姐所言，无论东海还是洞穴，我都是亲历者。若他在东海出手是想让大部分修士折损在那里，而我破了他的局，那他在洞穴出手或许是为报复我，但也没成功。
又或者东海和洞穴根本毫无关联，但确实有人混进了学宫中。现下他被我们发现了，为防止身份继续暴露，他也许会夹起尾巴做人，也许会找替死鬼。
无论如何，只要他有动作，就一定会露出破绽。我们不如伪造一枚聚灵果，假意让我服用。若是为报复我，那他肯定会出手阻止。若不是，能阻止一个有能力斩杀三只希的人恢复实力，对他也诱惑极大。”
虽说宋移还是怀疑段远山，但是这怀疑没有凭据，目前也并再没有恰当的试探时机。
那不如先排除他的嫌疑，试试别人
徐流渔默了片刻，看向宋移：“这事很危险。”
“让他藏在学宫中更危险，”宋移郑重道，“由你和夫子主持诱蛇出洞，应当不会出错。”
徐流渔思索片刻点头同意，她详细问过宋移东海的遭遇后，起身去和夫子一同准备。
屋内便只剩下宋移和江迟两人。
日头西斜，宋移撑着脑袋看了一眼江迟，金灿灿的日光透过窗柩打在他身上，好似让他长出了暖融融的皮毛，乍看像一只橘白的大猫。
今天实在是有些累。宋移指尖轻敲桌面，他看向江迟的小辫，突然有些手痒。
他敢用自己做饵，敢将自己置身险地，心底是将江迟看做了保障。
虽然没有江迟他也不会害怕危险，但他却知道江迟会确保自己的安全。
莫名其妙的信任不知从何诞生，悄然之间早已根深蒂固。
窗口洒进来的金光实在漂亮，不仅晒得人骨头酥软，还晒得人心痒。
宋移搓搓指尖，没忍住，将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江迟的小辫。
江迟似有所感，疑惑低头，宋移松手，有些心虚地看向江迟微微下撇的嘴角，知道他还是不太高兴。
幸好宋移还算会哄人。
他先牵住江迟手腕，江迟没躲，他放下心，打算回院子给江迟做了几道小菜。
奈何宋移做菜过于挑剔，饭堂没有让他满意的材料，傍晚外出也买不到新鲜食材，他挑挑拣拣，最后只拿走了一份甜白酒。
就着这点甜白酒，他给江迟揉了一碗汤圆。
他做饭精细，厨房空间有限，江迟又一直跟着他打转，汤圆出锅的时候，已经快到他们平日里的入睡时辰了。
宋移知道江迟相较自己口味偏重，但材料不足，因此他将汤圆推到江迟面前的时候，那点捏他小辫的心虚更甚。
江迟坐在他身侧，察觉动静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宋移要做什么。
宋移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低头时江迟动作未变，宋移一咬牙，舀起一个汤圆递到江迟嘴边：“虽说你听不到，但我也不喜欢别人不顾我的意愿行事。补魂的事是我罔顾你的意愿，我可以道歉。”
瓷勺温热，碰到江迟唇边，他却不肯张开。宋移又继续道：“但你救我一命，若没有你，我根本无法拿着聚灵果来到这里。若是今日将药用在我身上，那就是罔顾了我的意愿，我也会不高兴。”
不知道江迟是否听到，总之话音落下片刻，他张嘴将汤圆吃了进去。
宋移松了一口气，他又舀起一个，强买强卖：“既然吃了我的汤圆，那就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江迟的听觉显然没有恢复，因为当五个汤圆安安静静下肚之后，宋移转身欲走，他伸手勾住宋移手腕时嘴唇仍然抿紧，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宋移揉揉脑袋，他一咬牙，决定使出杀手锏。
于是他主动拉住江迟手腕，揉开他的手心，开始挠他痒痒。
江迟立即将手缩了回去。宋移早就发现江迟有些怕痒。江迟收了手，他立即追上去再挠，抿着的唇再绷不住，轻轻漾起一个笑。
宋移一挑眉收了手转身回屋，江迟的手又牵了上来。宋移突然起了玩心，想故技重施，江迟却似乎察觉他的意图，刷地将手心紧握，只用大拇指和食指施力。
宋移遗憾地收回手。
月明星稀，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宋移本想继续前往藏书阁翻书，还没打开门，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可江迟没反应，那应当不是邪祟。
宋移推开门，那声音却突然一顿，着急忙慌地跑了，只给宋移留下一个灰色背影。
背影有些眼熟，宋移想了想，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他牵着江迟继续走向藏书阁，行至半路，在门口逃走的范大年却突然拦住了他。范大年眼眶通红，一开口，两滴眼泪就这么砸到地上：“宋移……梨舟……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帮……帮我个忙。”
“你遇到什么事了？”
范大年抽抽噎噎，仔细从怀里掏出一只残破的锦囊。
原来宋移下山之后，学宫的授课仍在继续。范大年没有基础，甚至连字也认不大全。前几天的课即使磕磕绊绊，但他也勉强能学进去。直到不似雪的一位名叫赵河的夫子向他们传授阵法。
那堂课范大年听得云里雾里，课后他拦住赵夫子想问问题，夫子却勃然大怒，当众将他臭骂一顿。
本来骂了也就骂了，范大年自觉天资愚钝，更加勤学苦练。直到昨日午后，又是赵夫子授课，他在两个书桌间画了一个阵法，请弟子将自己重要的东西放入其中，要演示将其转移。
范大年主动将家里求给自己的护身符放了进去。
阵法一闪，护身符却咔嚓一声，碎了。
范大年当场就哭出了声。
演示阵法失败，赵夫子似乎是觉得失了颜面，当场将那护身符摔了个粉碎，又骂了范大年一通，这才扬长而去。
断断续续将事情讲清，范大年擦着眼泪：“旁的护身符或许没什么，但我是青州人，我们青州供奉着药仙娘娘。我八岁那年重病，病得快死了，大夫都说得准备草席埋了。可我奶奶不信，她去药仙庙不眠不休求了三天，才终于得了这个药仙小像。回来挂在我脖子上，我就好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宋移，又有些想哭：“我奶奶两年前腊月十七走了。”
宋移轻拍范大年后背，他自幼便跟着师父走街串巷，天南海北都去过，自然知道某些地方会有一些神明供奉。而那些所谓的神明，要么是装神弄鬼的修士，要么是实力强悍的邪祟。
而青州百姓最相信的就是药仙娘娘，所谓的药仙不知名姓，但若诚心叩拜，便会得到一尊青玉制成的小像。在青州百姓的口口相传里，药仙小像有消灾辟邪的功效。宋移途径青州，在百姓口中听说过她如何神通广大。左右这位所谓的药仙没害过人，他对着那些传说便只是莞尔一笑，没有去管。
此刻宋移接过那只锦囊打开，只见里面的青玉小像七零八落，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他略加思索：“我认识几位工匠，我将小像送下去，但能不能修好，能修到何种程度，我也不能保证。”
范大年的眼睛却倏地亮了，他一把攥住宋移衣袖：“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
他知道他人的帮助源自他人的善意。他一而再再而三，说好听是请人帮忙，难听是拖人下水。但他忐忑良久，辗转反侧，还是下定决心来找宋移。此刻范大年脸色涨红，他想表达自己的感激，却不知道有什么可还给宋移，他磕磕绊绊：“我……如果你用得到我，我愿意为你去死！”
站在宋移身后的人伸出一只手，将他攥着宋移衣袖的手拍了下去。范大年没想那么多，他还想说些什么表明自己的真心实意，宋移却抬手止住他，懒散一笑：“打住，我又不是什么靠人命修行的邪祟，你自己的命，你可得自己负责。”
范大年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小辫子，宋移自己给自己下的饵[狗头]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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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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